009

009

那個人臨死前把凈化交給沈宸的時候,曾經告訴過他。

他說這是凈化,但實際上只能大概讓失去理智的鬼魂想起自己死前的過往,所以,即使用了這個也不一定可以讓沉浸在復仇慾望的怨鬼恢復,說不定還會進入更深層次的不甘和怨念中。

沈宸問為什麼,他說,因為回憶越甘甜,那麼現在死亡的自己便有多悲哀。

本該獲得的幸福全部失去,成為無法再繼續下去的鬼怪,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因為人性的溫暖重新站起來。

越是幸福便越是痛苦,越是痛苦便越是不甘,越是不甘,那麼就越會被怨念侵佔,成為只會復仇的怪物。

走到這個地步就一定要殺死她嗎?沈宸心想。

不,其實不是這樣。

沈宸在百年前看過太多,所以他很清楚,凈化所喚醒的並不僅僅是怨鬼的記憶,還有她深層次的理智和思想,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擁有著自己的思想,每個人都是如此,而那些被傷害的人卻總有一顆善良的心。

那顆心在把遮擋理智的黑霧抹去后,便會發揮著自己的作用。

康語敏匍匐在地上,她嘶吼著,眼淚不斷的滑到臉上,她盯著昏迷的雲西,眼裡滿是怨恨,彷彿沈宸移開一步她就會撲上來將雲西吃進肚子里。

「是你們殺死了我!是你們!」康語敏這樣說。

「只要有一個人阻止,只要有一個人想到我也是個人,那麼我就不會死,但是沒有,直到死,也沒有任何人來幫助我。」

「我死了,是你們所有人的錯!」

沈宸站在原地看著她,「你還挂念著誰嗎?需要我幫你帶話嗎?」

微微愣了一下,康語敏緩緩的收起抓撓著地板的手,她看著沈宸,片刻后她扭了一下脖子,「我知道你是誰了。」

「銀色的面具,渾身的鎖鏈,在我成為鬼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他說即使成為鬼也有規矩,我們不能隨意襲擊人類,否則便會被鬼王找到,你就是那個鬼王嗎?你是來殺我的嗎?」

沈宸搖搖頭,「是不是要殺死你要看你是為何殺人,我可不是那種不問原因的混蛋。」

「是嗎?」康語敏轉動脖子,「但是你擋在這個人面前,也就是說,你覺得這個人不該死,你認為,我的復仇是不正確的。」

「或許。」沈宸沒有說對也沒有說不對,他笑著蹲下來,讓自己的臉和康語敏平行,「那麼,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嗎?說不定,我就會覺得你沒有錯,並完全無視你的存在哦。」

康語敏警惕的盯著沈宸,片刻后她轉頭看向雲西,「我不需要。」

「嗯?」

「我不需要你的無視,也不需要你的判斷,我要的只是復仇而已!」康語敏身下的血液迅速蔓延,她趴在地上,散開的頭髮擋住了她大半張臉,血色的眼睛里落下鮮血,「我回來就是為了殺死那些人!不管是殺死我的還是致使我死亡的!」

沈宸點點頭,「這個我知道。」

「你知道?」康語敏扭動著脖子看向沈宸,「那你知道嗎?我已經殺死了所有人,那個把我送去成親的男人,那個求著我嫁給死人的女人,還有那個躲高利貸的傢伙,殺死我的人,幫凶,命令男人殺死我的老人,還有那個買我的傢伙。」

「這是最後一個了!」

「我知道。」沈宸依舊這樣回答,他張開手,一本書出現在他的手中,沈宸看著書上的文字,上面是被康語敏殺死的人。

這是因果報應,康語敏殺死的人都直接或間接造成了她的死亡,這樣的因果復仇沈宸一般不會理會,但云西是例外。

他不只是今天才知道他的父親準備給自己兄長結陰婚,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寄回家的錢被父親做了什麼,他是唯一一個狀況之外的人,也是唯一一個不該被康語敏復仇的人。

一旦康語敏過了線,那麼沈宸會立刻殺死她。

這是鬼王的寬容,也是鬼王的職業精神。

「是嗎?這個你也知道啊。」康語敏抬起頭來,長發粘在她的臉頰,她緩緩的坐起來,接著像是一個茫然的孩子一般把自己縮起來,被沈宸喚起的理智不斷的在她腦子裡旋轉著,像是徐徐升起的太陽。

康語敏靠在牆上,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我恨他。」

「雖然我知道我可能是在遷怒,但是遷怒又怎麼樣,我已經死了。」康語敏喃喃自語,「他給了那個老人那麼多錢,所以那個人才會有錢去辦陰婚,會被那個老女人窺測,找到正好缺錢的他們。」

「所以我就被當作了貨物,但是他卻什麼都不知道在這裡過著幸福的生活,我好恨,好恨。」

沈宸看著她,他沒有回答,也沒有開口說話,彷彿這裡只有康語敏一隻鬼在。

「但是,就算是我殺了他,就算是我殺再多的人……」康語敏緩緩的把顫抖的胳膊抬起來,「就算是那樣,我也不能活過來了。」

「我已經死了……我已經死了。」

眼中的血色褪去,穿著中式婚服的康語敏終於變回了生前的自己,晶瑩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她就那樣靠在牆角,悲哀和孤寂纏繞在她的周圍,沈宸看著自己手裡的書,接著再次看向康語敏。

「接下來你準備做什麼?」

康語敏沉默了幾秒鐘,片刻后她緩緩起身,接著朝沈宸微微鞠了一躬。

「山和大學文學系,幫我和他說一聲對不起。」

樓道里滿溢的怨氣消散,被怨氣影響的電燈終於亮了,在白熾燈下,穿著中式婚服的新娘緩緩的消散,化為紅色的光融進了空氣中,再也消失不見。

沈宸合上手中的書,微微嘆了口氣。

就像是他想的那樣。

那些有一顆善良心的受害者,在剔除那層黑霧,奪回應有的理智后,那顆善良的心總會發揮作用。

鎖鏈從他身上褪去,沈宸邁過倒在地上的雲西,轉身一步步離開這裡。

地上的雲西依舊昏迷著,他表情痛苦,似乎在夢裡也在被鬼追,只不過他的後頸已經沒有了血手印。

不知道過了多久。

雲西醒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他在地板上躺了一晚上,腰酸背痛的呲牙咧嘴,就在他還在想自己為什麼會睡在這裡時,他的手機響起來。

「喂?」雲西接起電話,「爸?」

「我不是你爸,我是隔壁的王叔!」對面的人用著他父親的電話焦急的說著,「小西你快回來吧,完了完了,死了好多人啊,你爸也沒了!」

「啊?你說什麼?」莫名其妙的雲西抓了抓頭髮,「什麼沒了?」

「你爸啊!」對面的王叔放大聲音,「你爸和神婆他們,一夜之間全死了!」

雲西整個人都愣住了,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裡,那個電梯里的女人,穿著嫁衣說自己被賣掉結陰婚的女生,他匆忙站起來,連行禮都沒有拿,抓著錢包就往樓下跑。

趕緊回老家!

雲西腦海里只有這一個念頭。

昨晚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如果不是自己躺在地上或許雲西只會覺得自己只是做了個一噩夢,但現在他已經不敢這麼想了。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個女人的年齡很小,不知道有沒有二十歲,她的脖子上有勒痕,雖然只是大略看到了一眼,但應該是兩條勒痕,一條垂直向上,另一條是平行的,像是有人在後面勒住了女人的脖子。

所以,所以……

坐在計程車上,雲西的眼淚怎麼都忍不住了,他單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手一直都在顫抖,豆大的淚水落在他皺皺巴巴的外套上。

他應該多在家裡陪著父親,他不應該為了讓他父親一時的快樂就讓他接觸神婆。

如果他做到任意一點,說不定那個女孩就能活著,他的父親也不會……死。

緊趕慢趕終於回到村子里,村子里人心惶惶,他們沒有一個人敢輕舉妄動,他們聚在一起吵吵嚷嚷,誰都不知道該做什麼,直到看到雲西,雲西沒有理會那些人,他徑直走進神婆的房子,神婆歪在地上,面容扭曲,一看就是嚇死的。

他狠狠的閉上眼睛,接著深呼吸一口回到家裡,父親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很大,早就沒有了生息。

「我昨天晚上來找他喝酒,因為他說自己的兒子要成婚,要辦喜事。」隔壁的王叔聲音很小,「結果我進來就發現門開著,有些奇怪的走進來,接著就看到你爸他這樣了……後來我才知道,神婆他們也全都死了。」

雲西閉上眼睛,他狠狠的攥著拳頭,指甲陷進手掌里,「王叔,你知道我父親要給我哥結陰婚的事情嗎?」

「這個,知道啊……」王叔聲音越來越小,「我們全村都知道,因為神婆她一直拿這件事告訴我們,說想要男孩命根子就要給早夭的孩子結陰婚。」

所以,全村都知道他哥要結陰婚,都知道這裡關了一個受害的女孩子,但是沒有一個人幫助她。

「報警。」雲西顫抖著手撥出報警電話,把這裡的事情上報后,雲西詢問王叔辦婚禮的地方,他自己一個人走進了已經布置好了的喜堂,看到了躺在棺材里的兩具屍體。

一具已經成了骸骨,另一具顯然死去還沒有多久,因為保存得當並沒有腐爛的跡象。

她穿著大紅色的嫁衣,臉上畫著濃妝,脖子上有兩道泛著灰白色的勒痕,和他昨晚看到的女人一模一樣。

雲西手顫抖著給自己點燃了一根煙,他靠在牆上盯著那兩具屍體,並不怎麼會抽煙的他把自己嗆得不斷咳嗽。

「我大概需要和你說聲對不起。」雲西伸手揉著眼睛,他的雙眼通紅,一揉更像是一隻紅眼的兔子,「但是,我不太想說這句話,因為我爸也沒了,如果我昨天晚上不是做夢,那應該是你自己報的仇。」

雲西靠在牆上的身體滑下來,手中的煙幾乎夾不住,他抓住自己的頭髮,手一直在顫抖。

「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突然我就……這樣了。」

他幾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哭聲,為了女孩,也為了自己的父親,以及他那一顆自責的心。

他說:「對不起。」

……

清晨的日光徐徐升起,還並不算暖的陽光灑在沈宸的身上,沈宸站在十字路口抬起頭來看向太陽,明亮的光灑在整個大地上。

即使再絕望再悲哀,太陽每天都要升起,陽光不分彼此賜予每個人光明,活著的人依舊還會活下去。

沈宸心想:

雖然不管哪一方都不承認,但人類和鬼魂實際上就是同一個物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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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醒后所有非人類都想討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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