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打草驚蛇
入夜,暗光浮影的街道上除了幾道迎風搖曳的樹影,寥若晨星。一道黑影疾速閃過,向著城東一處宅院飛去。
他瘋狂地想他,無法入眠,他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蕭閑待他如何。於是,南宮若寒趁月色微弱,偷偷前去笑紅塵居住的地方看看,哪怕只能遠遠地望他一眼也行,以慰相思。轉眼間,那座宅院隱隱在望,他不禁加快了速度。
來到宅院后的圍牆邊,他凝神提氣一躍,眼看就要翻過那道圍牆,不料一道強勁的掌風橫空掃來,面對突如其來的偷襲,在半空的他腰身發力翻了個身,反手使出遊道所傳的一招勾月打聽逼退來人,險險避過一招,頓時打起十二分精神應敵。心中的疑雲也頓時滋生,這座宅院的主人究竟是什麼身份?怎會有武功一流的人把守?
來人黑衣蒙面,身影纖瘦,浮凸有致,似是個女子,武功卻一點也不弱,招式快而猛,狠而絕,半分仁慈也沒有。若不是南宮若寒的武功達到了上乘的境界,恐怕早已成為對方的手下敗將。
轉眼間,兩人過招近百,黑衣女子使出的招式依然狠辣,但與南宮若寒比起來,已經有日幕西山之勢,他一招水中撈月就要把她制服,可下一刻,一個中等身材的黑衣男子騰空插.進兩人間的對打,招招凌厲,將他逼離黑衣女子。
見自己已經暴露,南宮若寒不敢戀戰,虛應幾招后,突然虛晃一招逼退黑衣男子,立刻撤離。早前南宮家的影衛對蕭閑的調查結果是:一個月前,蕭閑和紅塵從商青國而來,投靠在一個名為吳暢的珠寶商名下,作為紫春城的「鳳求凰」珠寶店大掌柜。
一般的商賈宅院有護衛防守,在他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財力不弱則護衛的武功也相對應的要高,以保護家人和自身安全為主,防盜賊和保存財產為次。
經過今晚的對戰,他所遇到的那兩人身手和武功都屬一流的江湖高手,不是一般的商賈請得起,甚至連皇親國戚也不一定有這種身手的護衛,只有大家望族才有這個能力培養或面子請得動,例如江湖上的五大庄。
再深思一層,兩人均為黑衣蒙面,如果是那宅院的護衛,大可不必如此妝扮,難道與他同樣是夜闖吳暢大宅的「心懷不鬼」之人?究竟吳暢有什麼東西惹得江湖人士夜訪?還是他的身份並非表面如此簡單?南宮若寒不禁對「鳳求凰」珠寶店的老闆吳暢的身份起了懷疑,若吳暢不只是個普通的珠寶商,恐怕蕭閑和紅塵兩人的身份也不簡單,必需好好調查他們到丹為國的目的。
帶著一肚子疑問,他輕易甩開了黑衣男子的追擊,神不知鬼不覺的迅速潛回南宮府,立刻動用南宮家暗自培養的影衛暗查吳暢的身份,還有蕭閑和紅塵。
明亮的燭光下,南宮若寒心事重重的坐在書案前,鋪開一張宣紙,磨墨提筆,不著邊際的描繪起來。待他驚覺時,一張五官平凡,雙眼清澈的臉容赫然出現在宣紙上,畫中的人表情從容,淡然若素,使他瞬間心有戚戚焉。紅塵,願你只是一個普通人。
當院中的打鬥聲一起,亦蕭閑與笑紅塵立刻察覺,兩人對視一眼,已心中有數,該來的還是會來。亦蕭閑喚出索命,令他在一旁暗中觀戰,並追蹤黑衣人的最後落腳點。索命領命消失后,笑紅塵卻毫無倦意,眉宇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終究,還是引起了別人的懷疑啊。」
「既來之,則安之。」亦蕭閑淡定得如同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唇角不自覺的揚起妖嬈的笑意,一抹厲色自墨黑的眸中快速閃過,「夫人是不相信為夫嗎?」
「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情調笑。」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走到窗邊,外面漆黑一團,猶如她此刻的心情,憂深思遠。
「你現在擔心也沒用。等索命回來就知道是哪一路派出的暗探,但不論是哪一方派來,他都已經打草驚蛇了,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難道不是嗎?」亦蕭閑分析得頭頭是道,頓時令她的顧慮散去不少。
他說得對。既然對方已經打草驚蛇,自己一方就由暗轉明了,以後的行動得更加精密布置。如果能知道對方是誰,就更好了,至少可以率先謀定對策。
「少主。」黑夜在門外稟報,「我和白天只發現一人,被他逃了,沒追到。」
「到書房等我。」森寒的聲音讓門外的白天和黑夜感到這個秋夜的溫度一下子下降了好幾度,亦蕭閑為笑紅塵披了件外衣,牽著她一起邁向燭光通明的書房。
兩人坐落,陰寒的金色面具下,面無表情的亦蕭閑聲音冷冷的說:「把今晚的情形一一道來,越詳細越好。」
白天局促不安的上前一步,華容略顯蒼白,「兩刻鐘前,我發現後院有人接近,馬上守在一旁以靜制動,待來人翻牆時對他突襲。想不到對方的武功勝我一籌,不但沒有突襲成功,交手后一直受制於對方,幸好對方只有一人,而且有黑夜的及時援手,才能阻止黑衣人進一步查探。他的招式很奇特,看似武當的招式,可又完全不同,屬下眼拙,沒有看出是哪一門派或是哪個江湖人士。從那人的眼角看來,大約二十來歲。」
白天的報告果真是詳盡至極,笑紅塵不由自主地又一次對亦蕭閑投去佩服的眼光。
威厲的目光掃向垂首靜立的黑夜,峭寒的嗓音聽來如同身處萬丈深海,冰冷之極:「黑夜,你的看法?」
「少主,今夜來的黑衣人絕不是一般人,據我觀察,他的身手猶在我和白天之上,我們兩人聯手,才僅僅與他平分秋色。若不是怕驚動更多人,估計他必定使法子甩開我們,對這座宅院一探究竟。對於他的身法,我和白天的看法一樣,摸不清他的路數,無法判別來人的武功門派。」在亦蕭閑的低壓氣勢下,黑夜的心在顫,表面上仍力持平靜的回答。
「這樣嗎?」質疑的聲音似問似答,亦蕭閑往後一靠,凝神尋思,腦中閃過千百種畫面,試圖搜尋江湖上哪一門派的功夫招式和路數接近白天對黑衣人所描述的特點。靜立的三人不敢出聲打擾,他們知道這時候的少主最惹不得。
一旁的笑紅塵卻已經神遊太虛:根據白天與黑夜提供的線索來猜測,武功、招式和套路與武當相似,但又完全不同,這些特點怎麼與師傅口中曾經提及的武當叛徒逆逍子那麼相似?可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的逆逍子叛出師門雖然不過二十多歲,可不管怎麼算,現在的他也應有四、五十歲,不可能看起來還像二十多歲的人,除非他懂醫,且醫術不低於師父,關於這一點,她不用腦袋想也知道是不可能滴。
風不覺曾對她提及江湖上的各大門派,說到武當派時,流露出不屑的神情,「那群臭道士沒一個讓我看得上眼,全是冥頑不靈之徒,唯獨那個叛徒『逆逍子』還能入眼。」他說當時的武當派弟子里,練武根基和天分就數逆逍子最好,如果武當掌門能對他悉心栽培,並傳予他掌門之位,武當至少能在接下來的二十年間威震武林,可惜,武當沒有那種氣運。
在逆逍子二十五歲那年,戀上一名平常人家的女子,為此要求還俗,後來不知何因還俗不成,就叛出了師門,從此成為武當派見之必誅的叛徒,行蹤不明。叛出武當的他把原有學得的武功加以演變,成為奇特的招式和套路,外人看來似是出自武當,深察又發現不同。
難道是他的徒弟?如果是的話,他的徒弟所為何來?難道是奉命?
「無常,天亮后你去一趟通天閣的分堂,根據白天的線索找出這人的資料。」亦蕭閑左思右想一翻,仍不得要領才不得不讓無常跑一趟。
「少主,」索命倏地出現在書房之內,「追蹤到了,今晚來暗探的黑衣人來自南宮府,屬下怕被發現,沒有細查。」
「很好,南宮府!」亦蕭閑若有所悟的睨了一眼神色迷離的笑紅塵,頓時目光沉鬱,伴隨而來的,還有他陰冷的氣息,「你們都下去休息吧,明日下午再議。」
書房內低迷的壓迫感令人難以承受,因此四人如獲大赦般霎時消失無蹤。
「夫人,想什麼如此入迷?」金色的面具不知何時被他摘下,那張異美的臉龐上呈現一抹人畜無害的笑容,卻散發著惡魔似的冷冽氣息,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嚇了她一大跳,暗道:幸好是張美人臉,否則她一定會被嚇得立刻消失。
「我剛才想起一些事。關於今晚這個黑衣人的招式套路。」她假裝泰然自若的瞧他一眼,忽視他的森寒,繼續說:「我曾聽師父提過,二十多年前,武當派曾叛出一名弟子,此人很有武學天分,後來把武當的招式加以演改,成為一種無論是招式還是套路,初看仿似出自武當,再看又發現與武當完全不同的武功,不過此人應差不多有五十歲了。」
「你認為今晚的黑衣人有可能是那位前輩的徒弟?」兩人心意相通,笑紅塵才說了開頭,亦蕭閑已經明白她的意思。
「嗯。」既然確定黑衣人來自南宮府,她那顆惴惴不安的心才得以暫時落地。
「夜深了,我們回房休息。」亦蕭閑瞥了她一眼,泛起一絲莫名的笑意,懶洋洋的嗓音帶了幾分邪氣,憐惜的牽起她的纖荑向卧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