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故人再逢
歲月無聲無息流逝,自京城之殤后,已是十年過去。
當年的京城之殤,犧牲了一位將軍,一位祭司……甚至,隕落了一名天神。
十年之間,天啟變化巨大,曾經的孤月皇室被發配去了涼州,取而代之的,是祭司執掌天啟,立孤月謹為王。
說起這孤月謹也是奇人一個,半人半巫,為巫族所不齒,投至炎華洞,卻意外覺醒了他祭司的血脈,封號荒澤山君。之後他吸收了龍魄的力量,成了天啟最強的巫人,順理成章登上皇位,可謂是風光無限,但……
人人皆知,孤月謹是被拋棄的異鬼。
天神臨死前與孤月謹簽訂了生死契,孤月謹成了天神的異鬼。生死契,主死仆亡,孤月謹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完全是因為天神早已投胎轉世,但天神再也沒有召喚過自己的異鬼——孤月謹。
一個被主人拋棄的異鬼,令人忍不住為之憐惜。
有人在皇宮的倚梅園看到過孤月謹,他靜靜坐在梅樹下,遠遠看著,形單影隻,像是大片大片的水墨暈染出來的留白;有人在離南陽不遠的一個小鎮看見過他,他帶著一副龍鮫面具,頭戴玉簪,立於湖邊,靜靜地看著湖中花坊上的的鑼鼓喧囂,明明身處鬧市,卻勝瓊瑤月宮。
也是可惜——天神藉以人族女子的身軀復活,死後那人族女子還魂,而天神之魄消失得乾乾淨淨,雖然簽訂了生死契,卻是再也不召喚自己的異鬼,當真是一點念想都不給巫王留著。
此刻的涼州城,又是一年冬天。深冬之季,梅花開得最為燦烈,而涼州城內卻什麼都沒有,只有鋪天蓋地的風雪和尖銳的冰棱,草木在這寒冷的冬天早已枯死了,只有松柏依舊挺立。
忽然,一道小小的身影從松柏后鑽了出來,他穿著一身白貂袍子,幾乎可以和周圍的雪融在一起,頭戴一頂毛茸茸的雪貂帽子,也是白色的,小小的人兒軟乎乎像是一個白糰子一樣,速度卻是不慢,機敏地繞過松柏,不時回頭看,似乎有誰在追趕著他。
「站住——」
一道紫色的人影如閃電般快速從松樹后躥了出來,徑直奔向雪球小人兒,將其按倒在地,騎在他身上大吼:「孤月果,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紫衣少年十五六歲模樣,眸色鮮紅,頭髮束在頭頂,用一頂銀龍冠固定住,兩側各垂下一根銀絲瓔珞,隨著少年的動作大幅度擺動著,掃在白糰子臉上,他微微皺著眉頭,肉嘟嘟的臉上儘是不耐煩:「我又怎麼啦?」
「涼州城歷代都是我於家的領土,你們不過是被流放至此,就該乖乖呆在府中禁足,怎敢踏足我涼州城土地?」
「母親罰我抄寫《天啟風水錄》,我煩悶無聊,所以偷溜出來逛逛,也不可以嗎?」
「你乃罪臣之子,沒有巫王命令,你不得踏出府中半步!」
白雪糰子雙手合十,瞪著自己水汪汪的大眼,軟糯糯求饒道:「好宗耀,你睜隻眼閉隻眼,放過我吧!」
「不行!」
「我出府時從母親梳妝櫃里拿了些銀兩,我們出去玩,你消費,我買單。」
「不……行。」
「我聽說城西新開了一家柳溪閣……京城芙夢姑娘,你知道的吧?國色天香,天啟第一美人,這幾天都在涼州……你不去看看?」
「不……」
紫衣少年按著白雪糰子的力度越來越小,趁此機會,白雪糰子從他身下掙脫出來,拍了拍身上的積雪,從懷中抽出了一張銀票,笑盈盈說:「人家芙夢姑娘就在涼州城幾天,明天就要回去了。可見她一面就要三十兩銀子呢……某人一個月的零花錢也不過一兩銀子,嘖嘖嘖……我這兒正好有一百兩銀票。最後的機會,去不去?」
「去!」
……
【引魄神絲】分兩端,一端系著蘇小江的魂魄,一端系著裴秋的魂魄。
孤月果出世后,裴秋就將【引魄神絲】的另一端系在了他的魂魄之上,以保證蘇小江如果被殺,魂魄可以進入孤月果體內奪舍。
不得不說,裴秋計劃周密,融合龍魄之後,全身而退,搖身一變成了孤月氏唯一的皇子,若孤月謹沒有孩子,等他大限一到,天啟皆入附身在孤月果體內的蘇小江手中。
只是如今……蘇小江還是罪臣之子,被關在府中不得外出。
紫衣少年是於昊的侄子,名叫於宗耀,十五歲,常年居住在江南,當年龍魄屠城之時,他僥倖躲過一劫。後來孤月長虹等人被流放至涼州,唯恐涼州落入孤月氏手中,於宗耀這才被父母帶回了涼州,平時就是領著涼州士兵監視孤月長虹,防止他有奪城之心。
於宗耀和蘇小江往林外走去,一邊不經意和蘇小江搭話:「喂,孤月果,你父親最近怎麼樣了?」
「還是那老樣子唄,成天窩在屋子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皇后又不允許我探視他。」
「孤月長虹都不是皇帝了,你怎麼還喊林鳳皇后?」
「我母親讓我喊的,不僅要喊他們陛下皇后,我見了他們還得三叩九拜,行大禮呢!」
「你母親真搞笑,還以為你們能重新回到京城啊?」
「母親說孤月謹如今並未娶妻生子,等他一死,我是孤月氏唯一的皇子,我就是新的巫王了。」
於宗耀摩挲著自己的下巴,沉吟:「你說這孤月謹坐上皇位都十年了,怎麼還沒娶皇后呢?」忽的想到了什麼,他眼睛一亮,忘乎其形笑道,「這孤月謹莫不是不能人事吧?!」
蘇小江沉默,無語看著眉飛色舞的於宗耀。
意識到了蘇小江如今才十歲,於宗耀稍微收斂了些,擺手致歉:「抱歉抱歉,我又忘記你才十歲了……」
抱歉聲戛然而止,於宗耀餘光瞄到了雪地中央站著的高個身影,愣住——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分明是一年最冷的時候,男子卻身著一件單薄的月白色長袍,渾身上下不加修飾,只在腰間別了一塊紅線白玉。男子瀑布一樣的黑髮一半用銀簪挽起,一半垂在身後,隨著松林中的寒風飛舞,鬢角細長的頭髮掩在了他幽黑的眼眸前,遮住了其中無限秘密。
蘇小江勾唇一笑:故人再逢,孤月謹,好久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