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1—好似故人歸—終章
那日,斯瀝傳喚了罪魁禍首的達菲,起初,嘴硬的她還不願承認自己所做的一切,直至斯瀝根據所見的畫面的派人打撈起了那包被她丟至湖中的飾品——這是當初她買兇殺人的錢款。
這些珠寶一看便知是當初棋雲賜給她的。
如今證據在手,她便也再無話可說,承認了所有的罪行。
而當斯瀝逼問她為何要這樣陷害朝榆時,她說自己只是被嫉妒蒙住了眼睛,人生的前十多年,分明都是伺候人的奴僕,可朝榆卻搖身一變,成了她的主子,擁有了她所不曾有的一切。
但在斯瀝一聲聲的痛罵之下,她才知道自己是有多麼不堪,低垂著頭不停地抽泣,她開始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這一切的發生。
但殺人償命,更何況,於她手中慘死了那麼多條性命。
僅是三日後,達菲便被送上了斷頭台,她本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死去,但在死前,棋雲竟是來看了她最後一眼。
他為她佩上了那串項鏈,那串屬於當年純善的她的項鏈。
她做了那麼多喪盡天良的事,可棋雲還願來送自己最後一程,她已是心滿意足了。
以至於,至死都是笑著的。
而這一切,都被在天上的兩小仙童看入:「哎,這達菲的愛啊,實在是太極端,走到如今這一步,也怪不得別人。」青袍長嘆了一聲氣。
「可這世間的愛,不就是這樣叫人難懂,別說我們這些做神仙的,就連掌管世間姻緣的仙尊,不也掌控不了自己的情愛,被困在回憶里,長達萬年。」生一凝眉,望向了月季園的方向,充滿了擔憂。
而此時,於月季園中,已是集齊了渺姌的六根散落世間的情絲的扶衿,在進行著最後一步。
他幾乎耗盡了三分之一的靈力,才將六線相融,且就在此時,一道奪目光線射出,耀得他快睜不開眼。
但於指縫間的空隙里,扶衿看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兒——那是他的師姐,渺姌。
「師姐!!!」扶衿不顧身體的虛弱,直撲上去,可卻撲了一個空,「怎……怎麼會這樣?」他回頭,看著渺姌的靈體。
「阿扶,好久不見,你還是和從前一樣的俊朗,性格也一樣的冒冒失失。」溫柔的女人輕柔著嗓音喚著他的名字,這一聲阿扶,他已是等了萬年。
「是……是阿扶沒用,還是沒能將師姐救回,就如同萬年前那場大戰一樣……那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一事無成。」扶衿拚命地自責著自己,眼眶中有淚光在打轉。
萬年前,他還只是一個普通小仙童,拜在蒼亭老祖門下,由於入派晚,便成了最小的弟子,再加之仙術拙劣,便成了師兄們嘲笑的對象。
但唯有他的師姐待他好,不僅教他功法,還處處關照她,以至於在這日復一日的相處中,扶衿愛上了她。
可他卻沒有膽量表達自己的心意,一來是怕遭到師姐的討厭,二來是他深知,於她師姐的心中,最愛的人是大師兄水琛。
但扶衿並不強求,只要渺姌快樂就好,可惜,一場浩劫出現了。
最被看好的水琛竟暗地裡同魔界相勾結,不僅暗殺了他們的仙尊,還燒盡了情園的情果。
這些情果里生長的是世間眾人的情與愛,沒有愛的人世間,彷彿就是煉獄般的存在。
人與人之間皆是恨與怨,無休止的戰爭,不停歇的烽火,燒盡了一片又一片的祥和。
而在這場戰爭中,最終是靠渺姌犧牲了自己,令情園再生情果,才重新喚醒了眾人心中的愛。
但作為代價的便是,她的滅亡。
當初扶衿用盡全力才保住了她的一縷情絲,以及她的本體雪蓮花,這才得以讓渺姌投生於人世,得以過凡人生活。
但那終究不是她,她記不得扶衿,更回憶不起他們的曾經。
而缺了六縷情絲的渺姌每一世都是以孤獨終老的結局死去,身邊永無心之所愛陪伴。
扶衿不忍再看著他的師姐受此折磨,便用千年時間尋找她遺落世間的六縷情絲。
如今,情絲是尋到了,可是還是未能救活真正的她,他二人終是天涯相隔,他為仙,她為人。
渺姌看著啼淚的扶衿,也不禁地跟著紅了眼,她漫步至他的跟前,想為他擦拭去淚,卻觸及不到。
「阿扶,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莫要再責怪自己,也別再讓回憶束縛了你,答應我,從今往後,要活的像從前的自己。」
「師姐……」扶衿似個孩兒般哭著,眼見她的身影逐漸化作透明,「不!不要!師姐!求你不要離開我!」
可任憑他怎般哭喊,渺姌還是化作了虛無,離開了他。
萬年尋找,最終只換來寥寥一面。
那日,扶衿將自己鎖在月季園中許久,直至傍晚時分才走出。
「仙尊!您總算出來了,您……還好吧?」
「瞧你兩說的,本尊自然是好的很!你兩個傢伙,難不成在這守了我一天?」
「這不是擔心你嗎!」
「你兩個懶傢伙,就是為偷懶找借口!還不快去系紅繩,若再錯了,本尊可就不像這次那麼容易地放過你兩了!」
眼見扶衿要打他們的頭,兩小仙童急忙捂著頭溜走,跑得速度都快趕上小騰雲了。
「這兩個傢伙,都活了一千歲了,還像個孩子一樣,長不大。」扶衿望著生一青袍的背影,笑著擺了擺頭。
一日後,扶衿這個傢伙又悄悄下了凡,只不過這次他不是去偷酒喝,而是去一個故地,參加一個故人的婚典。
紅紅火火的喜繩掛滿了屋檐,一派喜氣縈繞,前來祝賀的貴人擠滿了魏府的大宅。
這是魏老將軍的妹妹,亦是魏未的姑姑藝瓊的婚典。
扶衿給自己偽造了個身份,很輕易地便混入了喜堂中,而在等待新人入場的時間,身旁那個肉嘟嘟的小傢伙吸引了他的注意。
「哎,藝瓊姑姥姥總算是嫁出去了。」扶衿聞聲,低下頭望去,對這個一口大人口吻的小肉糰子很感興趣。
「小傢伙,這新娘子是你姑姥姥呀?」他笑著搜了搜男童的頭,聞聲,小傢伙抬頭,轉溜著一雙葡萄似得大眼看著他,「對呀?怎麼?你也知道我姑姥姥?」這小傢伙,正是魏未和江辭的孩兒。
「我和你姑姥姥呀,何止是認識,我們是多年的老友了。」
「那我為何從未見過你?」
「我平日里公務繁忙,也是如今她大婚,才抽得出時間來參加。」
聽罷,小肉糰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緊接著,隨著媒婆子的一聲「新郎官新娘子入屋咧!」喜堂之上的眾人停止了交談,紛紛將目光投去,並鼓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今日的藝瓊一身喜袍,雖是隔著蓋頭,但扶衿卻能猜得到——她定是笑著的。
她終是尋到了屬於自己的愛,不必再孤獨終老了。
藝瓊便是他的師姐在人間的轉世。
扶衿本以為,眼睜睜看著自己愛的女子嫁給他人,他定是會心痛不已,但如今,只有欣慰。
昔日的種種重現,扶衿看到與渺姌曾在清岩城修鍊的日子,那時的清岩,還不叫清岩,只有一片綠意盎然。
因他貪嘴,渺姌便會時常為他做些美食,他最愛的,還是她的玫瑰餅,只不過自她走後,他再也沒能吃到過那個味道。
渺姌善舞,她時常會在一座高高的山峰頂處起舞迎接天明,而扶衿,便偷偷看著她的翩鴻起舞。
在清岩的日子,是他和渺姌最快樂的時光,如今她已是忘記,可他卻將終身銘記。
他是掌管世間兒女之情的神明,卻掌管不了自己的感情,但只要所愛之人能夠快樂,便已是足矣。
在參加完她的拜堂禮后,扶衿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對他而言,只是這樣靜靜地看著,就夠了。
而扶衿前腳剛走,被喜婆子攙扶著的藝瓊便好似感受到了什麼,連忙摘下蓋頭,朝門外的方向望去。
見狀,一旁的魏未連聲問:「姑姑,您怎麼了?」
「沒……沒什麼……」她低語一句,
「只是感覺,心中湧起一陣熟悉感,好似故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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