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可恨可嘆
第二百五十章可恨可嘆
花柳台是秦征府上的一處臨池涼亭,四面環水僅以一座青石橋為與陸地的連接,涼亭精緻小巧的很,月上中天,倒映在湖水上,場面靜謐異常,遠遠望去竟然分不清何為天,何為地。
花柳台四下掛著紗幔,清風微拂,紗幔輕動,遮擋住了亭中的人影。
唐湄懷著忐忑的心情立在岸邊,遠遠眺望著亭中的場景,一時間卻看不真切,心中越發的沒底。
彩雀站在唐湄身側對她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面上帶著毋庸置疑。
唐湄扯扯嘴角,深呼了一口氣調整心緒,這才朝花柳台走去。
青石橋並不是傳統的長橋,而是拿幾塊青石板打磨成圓形,又在池中打了暗樁,將青石板置於暗樁上,看起來如同巨大的荷葉浮與池塘之上一般。
因著是夜晚,光亮太暗,唐湄走的極為小心,生怕一個不慎落入湖中,自己不會游泳,一旦掉到湖裡……唐湄無奈笑笑,總不能指望著秦征來救自己吧……
花柳台中,秦征一手托腮,透過翻飛的紗帳一眨不眨的望著青石橋上走的小心翼翼的唐湄,看著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唇角不自覺的彎了彎,眉目難得的見了幾分放鬆與柔軟,但也只是一瞬,那極為罕見的發自真心的笑意便消失不見,眼看著唐湄漸漸走進伸手挑起紗幔,秦徵收起換上了慣常客套的假笑,對著唐湄點了點頭:「坐下吧。」
唐湄站在亭中,看了看秦征暗自撇了撇嘴,而後偏轉目光打量了一下周遭,不過是一副桌椅,桌上擺著一些糕點吃食並上一套琉璃盞,而角落的一方箜篌倒是吸引了唐湄的注意力。
秦征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唐湄一時間有些看不明白了,卻也只得依言落了坐。
秦征將一個琉璃盞遞到了唐湄的跟前,唐湄剛想拒絕就聽秦征道:「這裡頭的不過是白水罷了,若是我加了什麼東西你一嘗便知。」言罷對著唐湄舉了舉他自己手中的琉璃盞繼續道:「我這杯也是水,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借酒裝瘋……」
唐湄一愣,看了看秦征一如既往的神情,有些躊躇的接了過來那杯盞,試探著抿了一小口,果然是白水無疑。
唐湄同果老在一起的時候也學了些藥理,葯終究是葯,若想做到無色無味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江湖中給人下藥多是下在酒或者茶水中來掩蓋藥物本身的味道,可若是遇到白水就無處遁行了,除非是舌頭靈敏的人,否則一嘗便知
。
唐湄感受的舌尖的清涼,越發疑惑的看向秦征,卻見他已經不再看自己,只是自顧自的望著江中的月亮出神,唔……所以,他今日將自己叫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請自己……喝水?
只是既然秦征沒有開口,自己額不好發問……於是乎,趁著清風明月……亭中的二人便這樣尷尬的一言不發。
不過這份尷尬好像僅僅是對於唐湄來說的,反觀秦征,自打唐湄來了以後除卻最開始的幾句話以後竟然再也沒有理睬過自己,只是沉默的望著湖中那輪明月,看他的眼睛沒有焦距,分明就是走神了的模樣……
這……
唐湄有些不好判斷,他將自己找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可會《秋江月》這首曲子。」就在唐湄以為秦征會一直這樣沉默下去的時候,秦征忽然開口發問。
「啊?」唐湄一愣,眨眨眼睛這才反應過來秦征的問話,點了點頭道:「會的。」
《秋江月》是百年前遺留下的古曲,乃是一代賢后萬氏所做,曲中蘊含的是她與皇上舉案齊眉的情誼,本是古琴曲,流傳後世演變成許多版本,這樣著名的曲子唐湄自然也用箜篌演練過。
「那可否撫上一曲?」秦征繼續沉聲問道。
唐湄疑惑挑眉。
「這首曲子是我母妃最愛的一首琴曲……」秦征似是喃喃自語一般:「今日……是她的忌日……」
唐湄一怔,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如此,怪不得秦征今日看起來同往日不同,也沒去唐青容的院中用晚飯,原來……可是唐湄現在更不解的是,在這樣一個日子裡,秦征為什麼會叫自己過來彈琴?
唐湄猶豫著想要起身,可是還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問,將疑惑問出口:「既然是你母親最愛的曲子,叫府中的姬妾演奏不是更合適嗎,既然能進入你府中,總是通樂理的吧。」
未料到秦征聞言卻是嘲諷一笑:「她們?她們又有哪個配給我母妃彈曲子的,今日若是叫了她們任何一個來,便只能是陪笑討好,呱噪的很,明日就是好一陣的爭風吃醋……有什麼意思……」
唐湄默然,沒有想到秦征對他府中的姬妾竟然是這樣的評價。
唐湄不再多言,起身做到箜篌邊,卻也不著急彈奏曲子,思索片刻道:「越貴妃為何會喜歡《秋江月》這首曲子?」
秦征側著頭沒有看唐湄,卻開口答道:「怎的?你對我母親有些好奇?」
唐湄默然片刻,點了點頭:「其實殿下也明白,民間對於越貴妃的為人與經歷都十分好奇,傳聞越貴妃出身書香門第,入宮便得獨寵,卻又一夕之間失寵。被貶民間落得個病死民間的下場……如此一生,不免讓人唏噓。」
「讓人唏噓嗎?」秦征偏頭看向唐湄扯出一抹笑意:「有什麼可唏噓的,出身世家又如何,入宮受寵又如何。我母妃今生最最繞不開的便是一個『情』字罷了……」
唐湄挑眉,雙手按上琴弦並未動作,只是一眨不眨的望著秦征等待著他的下文。
今日是越貴妃的忌日,秦征心情不佳的同時也卸下了好些平日里慣帶著的軟弱,許是平日里積壓的太多的,又或許是覺得唐湄是個值得信任之人,秦征今日彷彿是不吐不快,身子向後傾了傾,在椅子上找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繼續道:「母妃十六歲入宮,先為采女後來一步一步坐到貴妃的位置,生下我的時候也不過十八歲罷了,後宮專寵,那時是何等的風光……」
唐湄沉默了……
「那個位置是父皇親手將她送上去的,給了她無上的榮寵,為她編織了一個美麗的夢,你問母妃為何會喜歡《秋江月》這首歌?不過是因為母妃總是嚮往這如同那先後萬氏一般與父皇琴瑟和鳴百年,只是到頭來卻是一場空,在母妃無意中探聽道父皇心中最愛之人並非她之後他就徹底變了,母妃恨,恨那個早就已經嫁做人婦的女子依舊能給父皇帶來那樣大的波動,恨她竟然為父皇生下了孩子,彼時溫若涵已死,可是他的丫鬟卻進了宮獲得了父皇的專寵……」
秦征說道此處一聲冷笑:「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被人捧到一定高度后在摔下的感覺是那般,父皇變了,恩寵變了,下人們也變了……最後,母妃也變了,她不再是哪個一心惦念與父皇舉案齊眉的豆蔻少女,彼時,她只是想保護最後屬於她的東西不被人搶走罷了……」
秦征說道此處陷入沉默,唐湄卻是已經聽的明明白白。
唐湄將目光落到泛著冷光的琴弦上,長長一嘆:「所以,她便謀害了七皇子的母妃……最終,也落得了那樣的結果……」
秦征聽著唐湄的話,扯了扯嘴角:「怎的,你是否也覺得我母妃是個心狠手辣之人……罷了,她過世后這些年受到的罵名也不少了,有事甚至連我都這樣覺得……」
唐湄搖了搖頭,聲音平靜的說道:「皇上始亂終棄是因,這事並不能全部責怪道越貴妃一人身上,當然,這也並不是說他沒有錯處,被男子背叛固然可憐,但是毒害無辜之人卻實實在在是越貴妃做的,我知道你恨皇上,恨榮澤,很一切奪走你東西的人,可是秦卓呢?你最起碼還有越貴妃陪著你長大,秦卓卻是因為越貴妃而變成了沒有母親的孤兒,她該是連她母親長什麼樣子都忘了吧,你如今還有人可憑弔,他即便做夢對於母親的形象也是模糊的吧……這期間恩恩怨怨錯綜複雜,並非簡單的誰對誰錯,我只是覺得造成如今的結果,外因內因缺一不可……所以……越貴妃可恨,卻也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