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無主

家無主

寧府裡頭正熱鬧得很。大房子嗣單薄,一共才兩子一女,這年紀還差的大,如今寧衡都已成了親,連出嫁的皇貴妃下頭的皇子都是個小少年了,蘭姨娘在多年無所出的時候又懷了身子,別說寧大老爺了,就是寧老爺子也對這個還在肚子里的小娃多抱了兩分期待。

只是這喜訊剛傳出來不久,連帶的還有蘭姨娘險些小產的事兒,寧大老爺大怒,吩咐人好一頓查驗,這才有了這點子直指月橋的線索。

「派人去叫月氏的如何了!」寧大老爺鐵青著臉,地上是一灘子碎裂的杯子茶盞。

安氏坐在另一頭,聞言冷哼了聲兒:「已派人去了。」

話落,就有府醫從裡頭轉了出來,先是給寧大老爺吃了顆定心丸:「回大爺,蘭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已經保住了,只是到底用了藏有紅花的物事,身子虧了虧,虛得好生調養方能母子均安。」

寧大爺難看的臉色稍稍軟和了兩分,到底還記掛著那紅花之時,又問道:「你可確信那害人的東西是那紅花?」

府醫方才已經里裡外外的檢查了一遍,已經確信無誤:「回爺,確實是紅花之禍。」

寧大老爺得了他肯定的話,高大的身子頓時頹然起來,朝他擺擺手:「去吧,往後蘭姨娘的調養還得你多多費心,讓她母子二人少受些罪。」

府醫又應了下來,這才提著箱子出門了。

寧大老爺正想著措辭正要詢問安氏可否知情,得了消息的十少爺寧澤一頭腦門的汗跑了進來,頭一回沒跟個規矩懂事的小大人一般先給長輩們行禮,而是一踏進門就著急的問道:「爹,母親,我姨娘如何了?」

「你怎的回來了?」寧澤這個年紀,早早就尋了書院在外頭讀書,寧大爺也不願讓這些後院的的陰私去打攪他,所以當即就蹙起了眉頭攆著人:「你姨娘沒有大礙,你趕緊回書院讀書去。」

放了往日興許寧澤就聽進去了,但這會他卻沒有聽從寧大爺的話,反而站得筆直的,同他商量:「爹,孩兒想見過姨娘后再回書院。」

來給他傳話的小廝把蘭姨娘的事兒說得十分嚴重,什麼母子快不行了等等,言語中竟是讓他去瞧上最後一面的意思,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寧澤哪裡敢放心?

寧大爺被今兒的事兒給弄得憋了一肚子火,又見向來聽話的小兒子如此倔強,沒有平日半分的聽話懂事,正要發火,在對著寧澤那雙孺目的眼時,心裡頓時泄了氣,嘆了一聲:「去吧,見完就走。」

「唉。」寧澤一下高興起來,臉上的不安一掃而空,抬腿就朝內室走去。

不說蘭姨娘母子在裡頭說著貼己話,就是寧大爺和安氏又等了一會兒,就有下人來報說五少夫人回府了,走的正門,如今老爺子、老夫人都在明德堂里等著呢。

「走吧。」寧大爺頓時站起了身子,大步朝著外頭走去,他做上位者久了,身上自有一股威嚴,如今氣勢環繞,嚇得不少下人婢子們戰戰兢兢,生怕出了差錯被連累。

安氏見他大刀闊斧的背影,捏著帕子掩著唇輕輕的彎了唇,也抬腳跟了上去。明德堂里,就跟三堂會審一般,審的人還回回都是月橋,打從她嫁進了寧府,像這般情形,都不下多少回了。

月橋也忍不住苦笑著。尤其堂上兩側明裡暗裡的打量之下,更是覺得她大概天生跟寧家犯沖,回回事兒都能賴到她頭上,寧家未出嫁的姑娘們打量得還隱蔽,目光都十分複雜,而各房的當家夫人們就有趣多了,莫說眼神,就是身上都散發著濃濃的惡意。

她不卑不亢的給諸位長輩施了一禮,便隨意挑了個尾處的位置坐下了。

不過她剛坐下,在主位上就有一婦人「噗嗤」一聲,驚奇的笑了出來:「我說侄媳婦啊,這可是眾位長輩審你的時候,你竟然還敢坐下,不在中間好生立著反省反省,可實在是不把你祖父祖母和長輩們放在眼裡。」

說話的這婦人瞧著不過三十左右,保養得宜,渾身穿戴厚重,到處都是一串串亮睜睜的珠寶,此刻正坐在老夫人旁邊,是寧衡嫡親的姑姑。

月橋對她這看似玩笑實則不安好心的面目看都懶得看,只跟著冷聲回嗤了過去:「有證據嗎?」

寧二姑奶奶哪裡知道有沒有證據,這不都說了是審嗎?

以往後宅里哪次遇到這種事兒,無論是夫人還是姑娘們都恨不得自己長了兩個嘴,鐵齒銅牙一般把自己給摘出去,神情儘是惶恐不安,絞盡腦汁的解釋著,說著以往的伺候孝順來博人同情?

她只得小聲的扁了扁嘴:「有你受的。」

「我倒是想聽聽,如今這事情都指向了你,你可有證據證明不是你?」剛踏進來的寧大爺正聽見了她那一句,沉著聲走了進來。

寧大爺攜著安氏進門給寧老爺子、老夫人施了禮,這才在一旁坐下,只是他方才提出的問題,現在眾人都瞅著月橋等著她回答。

月橋也沒讓她們失望,笑了一聲兒:「我需要什麼證據?誰說是我自然要拿出鐵證才是,爹見過哪個縣老爺審案是讓被告的人自己去找證據的?」

寧大爺不想她如此油嘴滑舌,聲音又低了幾分:「那是在縣衙!」

「可不都一個意思?」月橋實在不懂寧大爺的想法,只疑惑的問著他:「兒媳若是沒記錯,大戶人家家裡發生了這種事可都是需要去查驗的,也是需要證據確鑿的,哪個大戶人家家裡還得自己去查的?」

「你!」寧大爺有心再說兩句,但一向能言善道的嘴卻被堵得死死的。

餘下的一看這情形,二夫人庄氏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先說了出來:「侄兒媳婦也別怪我們多疑,實在是如今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你,況且那一批藥材還是大嫂不在時你置下的,因此……」

因此就賴上她了?

月橋也不是吃素的,嘴唇一撇就說道:「二嬸生個女兒身真是為難你了,連證據都沒有就敢在腦子裡想這些,說得好像你親生經歷過似的,反正侄媳只知道,捉人拿臟,否則我還奇怪怎的每回都要扯上我?別是打量我村裡出來的沒權沒勢就欺負我吧?誰家成親不過幾個月就跟犯人似的審了好些回了,依著侄媳婦這經歷,只怕都能寫本話本子了,題目我都想好了,叫本夫人在寧家宅子里同諸位夫人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你們覺得如何?」

月橋這些話,句句帶譏,字字帶諷,讓一干自來就帶著優越的夫人們臉上是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好不難看。

「誰說沒有證據!」

在這當口,安氏突然出了聲兒,沒等眾人回過神兒,她就揚著聲兒喝道:「帶王婆子進來。」

事情一下峰迴路轉,眾人的心頓時提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有個自稱王婆子的走了進來,她眉目有些萎縮,整個人忐忐忑忑的:「奴婢見過諸位主子。」

「起來吧。」老夫人看著她問道:「你就是王婆子?」

「奴婢是。」

老夫人點點頭,示意她:「既然老大媳婦說你是證人,那你便說說。」

「是。」那王婆子看起來很害怕,身子都顫了顫,結結巴巴的說道:「奴婢,奴婢是鶯歌院針線房的管事,平日里就採買點針線活計給小丫頭們,在,在三四月前,少夫人有一日叫奴婢在採買針線頭時順著帶了些紅花進來,說,說是往後有用。」

王婆子只有這點消息,但不妨礙老夫人跟二夫人一般合理的推斷出事情的前因後果:「所以,當時衡哥媳婦負責採買藥材,又讓王婆子買了紅花,再神不知鬼不覺的把紅花浸泡了給那藥材沾染上,恰好蘭姨娘近日有了身孕準備補補,卻……」

她推斷得合情合理,堂上大部分人都跟著點了點頭,安氏一直小心的觀察著月橋的表情,見她撇了撇嘴,一副不當回事兒的模樣,打斷了老夫人的話:「老夫人,兒媳已派人去這王婆子採買紅花的鋪子去問過了,那鋪子證實王婆子當時確實買了紅花。」

她轉過臉,沉聲問著月橋:「在此之前,府中已經好幾年沒用過紅花這東西了,若不是你,誰又能收買得了你鶯歌院的人?」

安氏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連老爺子都說不出有甚不對之處,整個堂上看向月橋,便是最先有所懷疑的人也毫不猶豫的信了她的說辭。

綠芽瞧得著急,生怕他們突然開始動作,而月橋在安氏急言厲喝中不疾不徐的說道:「娘說沒有就沒嗎?這府中丫頭下人數百之眾,紅花很貴嗎?哪房沒銀子讓人隨便買點,誰為了省下幾兩銀子讓你去採買?這王婆子說的話可是有證據?她怎麼就能證明我讓她買了紅花?咱們辦事都是靠證據說話,這離著證據還遠著呢,她可不是我的心腹,誰知道被誰給收買了?」

「你還敢抵賴!」安氏氣急敗壞:「如今證據確鑿,你再是口舌厲害也沒用!」

月橋一聽證據就笑了,也懶得同她爭辯,直接就問起了老爺子:「祖父,憑著一點摸不著邊兒的證據,連個實錘都沒有,僅憑著這點東西和幾個后宅婦人的猜想,一個證據一個兇手就出來了。你老貴為閣老,可曾見過如此荒唐的審案?」

她冷笑了幾聲兒,接著說道:「娘和祖母二嬸幾個一言一語就把兇手給定下來了,這樣的駕輕就熟想來也不是今日才練成的,想來往前的那些年,這後院之中出的事兒想必也是憑著這三言兩語便定下的吧?老祖宗有句話說得不好,什麼叫無才便是德,沒有才德,還攬下這瓷器活,坐上那高高在上的夫人之位,管著府中幾代內務,這不是笑話嗎?我倒是想問問娘,大房為何這麼多年沒有子嗣降生,院子里那麼多的姨娘,總不能人人都不好生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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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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