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談
「你聽說了嗎……」
「唉你聽說了嗎……」
「我聽說了,是這樣的……」
清晨,整個金陵城的人打招呼之後都加上了這一句,問完還神秘兮兮的相視一笑,攜手找了個地兒,就開始談了起來。
「哎喲,你可不知道,我侄兒他弟弟……」
鼎鼎大名的明昭書院裡頭,也圍杵著三三兩兩的學子,「你聽說了嗎……」「我可是親眼見到」云云,這樣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月余煦進了書院裡頭,談論得如火如荼的學子們紛紛閉上了嘴,眼眸卻帶著好奇眨也不眨的看著他,讓月余煦莫名其妙的。
平日里有交好的湊了上來,月余煦順便就問了句:「這些人都怎麼了,今兒這一路上都是似清非清的言論,需知科舉臨近,還如同婦人一般多嘴多舌可如何要得?」
湊上來的學子臉色有些複雜,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味兒道,還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問道:「你還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什麼?」月余煦反問。把自己帶來的書整齊的放在桌上,撩了撩衣擺,瀟洒的坐下。
「不是。」來人也一屁股坐在他旁邊,傾身朝他斜了斜:「你怎不知道啊,外頭都傳遍了,是你家那妹子的事兒。」那語氣,格外神秘。
月余煦抽書的手一頓,眸子頓時凌厲起來:「我妹子咋了?」
來人被嚇了一跳,拍了拍胸脯,嘟囔著:「又不是我傳的,你別瞪我啊,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隨後,他便把月橋昨兒晚夜闖了蘇河,大發神威上演了一出何為母夜叉,最後提著焉噠噠的寧小候走了,引得無數書生們痛呼有辱斯文云云一一講了,這般大的事,都朝頭一回有婦人闖樓子,且威風極了,哪裡傳不出去,只怕多得是人在說她不尊三從四德。
月余煦面無表情的聽完了,在旁人碎嘴裡隱隱的勾起了嘴角,翻開了昨兒看到的書頁,汁汁有味的品讀起來,旁邊學子講了半晌,還穿插了無數言論,等他七手八腳的講完,哪知人壓根沒放在心上,他啞了啞嘴,只得問了句:「你就不說點啥……」此如家門不幸之類的?
月余煦放了書,看著來人:「說什麼?該說什麼?」
作為一個喜歡護短的哥哥,在他看來,反正這一切都是別人的錯,寧衡該打該罵,誰讓他吃著鍋里的還想著碗里的?
事實上,寧衡也覺得自己冤得很。
「媳婦,我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寧衡已經在月橋耳邊說了這話千百十次了,偏生他媳婦就是寒著臉不發一語。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心裡狠狠罵著那兩個吃了不認賬的好友,若不是他們非得要去蘇河,非得塞一個什麼美人給他,哪裡會惹他媳婦生氣?
天地良心,依他的醉態,就是美人赤身裸體他也無福消受啊。
他……他不就是好了點面子不肯在好友面前承認怕媳婦嗎,反正他想著喝醉了,在裡頭睡一覺也不礙事不是?
月橋慢條斯理的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好一會兒才道:「是嗎?」
輕飄飄兩個字,讓寧衡那真是敢怒敢氣不敢說,只點頭哈腰的保證,還舉起了三指:「我發誓,我真不知道他們會給我塞一個美人,我真的沒碰,你信我!」
「行吧,我信你。」月橋向來奉信眼見為實,昨兒見到的她心裡有數,只是心裡不舒坦罷了,畢竟歪風邪氣縱容不得,她可不願以後替別人養子女,就如同大夫人安氏一般,養著蘭姨娘的閨女,如今養著養著還真添了幾分母女情分,這種事情,就應該從源頭上下手,只要他在她手心,那這些糟心事哪裡會冒出來?
寧衡拍了拍胸脯:「你信就行。」
月橋側了臉,定定的看著他:「明日你去衙門后定然有許多人嘲笑你,問你事情真偽,你怎麼說?」
寧衡想著那畫面,心裡哭成了一條河,但在月橋的矚目下,他還是摸著自己的良心,違逆的說道:「自然是他們污衊媳婦你,你這樣勤勞持家,又賢惠異常怎能被人如此傳播,昨兒晚上是我自己覺得對不起你,自個兒回來的。」
屁,他媳婦這樣兇悍,整個金陵城裡找不出第二個!
什麼溫芩、葉十二的,哪裡敢跟他媳婦一爭高下。
月橋卻是搖著頭:「眾目睽睽之下哪裡是你不承認就否認得了的,這些虛名於我無礙,正好,有了這一出,以後的人行事也有所顧忌了,你出門時,顧著點自己的面兒就行。」
反正就是隨他怎麼吹!
寧衡哭笑不得:「多謝媳婦你寬容大量了啊。」
正說著,綠芽拿著寧全兒方才遞來的帖子進了來:「爺,夫人,這是寧全兒遞來的,說是小郡王和羅公子派人送了禮過來表示歉意。」
一提起這兩個沒良心的,寧衡頓時咬牙切齒起來:「他們兩個還敢出現!」
「行,禮就收了,也派人問問兩位公子何時有空,咱們府上給置上一桌,請他們過來敘敘舊才是。」月橋接了帖子,翻開看了看,又遞迴給了綠芽。
「請他們做何?」寧衡嘟囔道,要敘舊,昨兒就敘了,他可是打定主意要跟他們割袍斷義了呢!
「敘舊啊!」月橋也不理他,出了廂房,讓人把謝禮給抬進了庫房,登記好了薄冊,抬眼看著外頭天色之時,還納悶的問了一句:「都這時候了,怎的老夫人和大老爺那兒沒來個人厲聲呵斥?」
跟在身後的小丫頭不知該如何介面。
這種事……莫非還喜歡被喝問不成?
綠芽那頭很快就回了信兒,說兩位公子說了,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的,過幾日待空閑了定然來府上拜會。
回這話時,陳破羽和羅綻曲正在廊亭上哼著小曲兒、被貌美的婢子簇擁著前後的捶著肩和腿兒,還有那細弱的手指拈著瓜果一口一口的服侍他們用下,確實忙得腳不沾地的。
待又吃了一口,陳破羽眼一撇,服侍的丫頭們頓時撤了端著的瓜果盤子,立在一邊兒安安靜靜的只能聽見陳破羽兩個的交談聲兒。
「五兒那媳婦也太兇悍了些,爺活了這些年還從未見過,此時讓咱們過府一敘,想來那一桌是上等鴻門宴吧?」陳破羽還記得他見到那冷著臉,俏生生立在那艷俗廂房中那女子時的驚艷,仿若是洛神在世一般,只是那兇狠的表情看過來時,他的洛神夢一下就煙消雲散,心裡只剩下一個:惹不起,惹不起。
羅綻曲也點頭認同:「此時不宜上門。」
說來他們此次回金陵城,也是為了尋一門好親事,只是有了昨晚兒那一出,兩人志同道合的扭著家中長輩放出了三個條件。
一、溫婉賢淑。
二、三從四德。
三、夫唱婦隨。
當月橋聽到這條件時,冷冷的笑了起來,同寧衡說道:「兩位公子一表人才,娶妻真是埋沒他們了,要達到這三個條件的,也不用在世家官家裡尋,只在伺候的丫頭們隨便挑一個美人不就得了。」
寧衡十分狗腿:「就是就是,媳婦你說得對。」
彼時綠芽才回了信兒,她輕輕的笑了一聲兒,很輕很輕,若不是注意著實是難聽見,綠芽還悄聲跟她說了另一件兒事:「奴婢聽說今兒大老爺下了朝便去了明德堂,不過沒過多久就氣沖沖的出來了,出了府。」
寧大老爺本來是想讓老夫人出面管教管教月橋的,出了這樣丟人的事兒,滿朝文武看著他都唏噓得很,說他們家中出了個了不得的人物,敢上山打虎不算,還敢踏入那等地方,時下民風開放,但女子們說起蘇河,還多是不屑,不屑與之言說,但月橋就敢正大光明的闖了進去,把自家爺們給拉□□,如今誰不知道,他家中有個母夜叉,把自家當家給管得服服帖帖的?
女強男弱,這可不是什麼好話。
丟人啊!真真是家門不幸啊!大老爺真是恨不得把這個兒媳給休了,把事情往老夫人面前一捅,正指著老夫人出面呢,不料老夫人面一變,就罵道:「我老了,這些事你還拿來煩我這個老婆子做何,那就是個渾不吝的,我老婆子還想多活幾年呢。」
大老爺被罵了一通,出了府找了個慣去的地方,開了幾罈子酒,一個人喝了起來。
月橋知道了原委,聽完綠芽講完,只道:「隨公公說吧,左右他瞧我不順眼。」尤其在送走蘭姨娘的事情上,大老爺那真是把她給恨上了,哪裡見得她好?
「大老爺也真是是非不分。」綠芽順著抱怨了兩句,若說大老爺有多在乎蘭姨娘,她瞧著也不見得,只是不喜自己沒話語權罷了,否則怎的在蘭姨娘被送走的當日就重新抬舉起了那鳶姨娘?
月橋不贊同的看了她一眼:「慎言。」
說完,帶著人進了屋,裡頭,寧衡正與才醒來不就寧樹兒瘋鬧著玩,父子兩個嘻嘻哈哈的成一團,笑得不可開支,寧樹兒鬧著要騎馬,寧衡便依著他,蹲在地上,雙手把人帶上肩頭坐下,在鋪著的毯子上爬開爬去,逗得寧樹兒不停的在上頭喊著「駕駕」。
鬧了好一陣兒,月橋才過去把人抱了下來,摸摸他有些汗濕的額頭:「都快晌午了,你們父子兩個也歇一歇。」
說著接了一旁小丫頭遞來的巾帕給懷裡的小娃擦了擦臉、頭、背心,寧衡看得眼熱,也蹲下了身子,仰著頭朝她道:「我也要擦。」
月橋勾著嘴角,斜眼看了看他,眼裡的笑意沒遮住,對著寧衡一副「要擦」「要擦」的模樣,終於笑了出來,邊笑,邊拿著巾帕給他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又推了推他的肩,催促道:「快些去換身衣衫,小心著涼了。」
寧衡滿眼的笑意:「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