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大街上的東西散亂無章,只有零星幾個男人收拾門前被外族肆意破壞的門前小攤,小孩和婦人都還躲在屋內不敢出來,街道上顯得格外蕭條。

說是街道,其實也就是稍微寬敞點兒的土路,走的人多,被壓實了,兩側也都是低矮的土木房,連瓦房都少見,難怪那老婆子說起她的三層環樓時腰板挺得那麼直。

沈文宣就像一個異類在大路上快步走,路過的幾個幹活的男人都忍不住拿異樣的目光瞅他,這外族剛走,就敢在街上亂竄,也不怕被巡查的兵卒察覺到異樣,當成內賊抓走。

沈文宣視線撇過去,那些人趕緊收回目光,彷彿與他對視就會遭了災似的。沈文宣眯眼,又打量了一眼前後,這街上除了亂點,也沒看見什麼血跡,更別說死人,用得著這麼緊張嗎?

歷史上外族入侵通常會虐殺當地人,但這裡好像沒有,連妓院這種通常的重災區都好好的,難道是南方的外族比較弱?沈文宣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細想,順著記憶中的路線一直沿著大道往前走就看到了重兵把守的城門,細數的話大概有二三十個兵。

那兒已經有幾個衣衫襤褸的人排隊,等著出城,有的還背著裝著農作物的框子,看樣子是周邊村子里的,在這城裡應該沒有依靠,這幾天在城裡躲得辛苦,這會兒著急出城。

沈文宣站在原地沉吟了一會兒,躲在遠處的巷子觀察了一下,幾乎每個出城的人都會被扒拉一番,那些兵卒的手腳不幹凈,搜到一點兒錢財就偷摸地藏在自己的懷裡,有的甚至還搶了出城人的筐子。

沈文宣眉頭輕挑,他現在身上帶著不少銀子,那些兵看見了可就不是他的了。

想了一會兒,沈文宣摸了摸懷裡的錢袋,又對比了一下一隻弱雞和二三十個大漢的懸殊戰力,失望地吐了一口氣,辣雞的白斬雞身體,壞他的攢錢夢想。

心疼地在錢袋裡挑挑揀揀揀,拿出最小的一塊碎銀,其他包在衣服里,藏在書的下面,沈文宣輕咳一聲,手背在身後,臉上一派讀書人的清高勁兒,目無下塵地走了出去。

大慶重文輕武,讀書人地位很高,架子還是可以擺擺的。

一搖一晃地走到城門口等著,前面還有幾個男人在被巡查,大概是這幾個身上的錢財寥寥無幾,檢查的軍爺越來越不耐煩,動作愈加粗暴。

他前面是個五大三粗的,沈文宣閑來無事瞅了幾眼,從頭掃到腳,一頓,這人的左腿褲腿和鞋子是濕的,仔細看就會發現一抹暗紅,向前走的時候,左腳的移動明顯要慢一步。

沈文宣抬起眼,不動聲色地將這人打量了一番,衣裳雖然還算齊整,但破了好幾道口子,頭髮上也沾了土,這是被外族人追著打來著?沈文宣還沒有想清楚,前面的人突然被推倒在地,「砰」的一聲,頭磕在地上,沈文宣聽著就覺得疼。

不過這個皮膚黝黑的漢子咬著牙沒有喊出來,老老實實地起身,期間還因為左腿的傷倒下幾次,周圍的百姓若有若無地瞅過來,見推人的是位軍爺又默不作聲地轉了回去。

「媽蛋!一個個屁子兒都沒有的窮光蛋!壞爺的心情!活著幹嘛?!怎麼沒被羌人一刀砍了算了!」

推倒人的兵卒罵完似乎還不解氣,抄起旁邊的軍棍就要掄過去,大漢一驚,下意識地抬起胳膊格擋——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但耳邊卻響起了硬物相擊的聲音,大漢疑惑地放下胳膊,就見面前站著一個身量還稍顯稚嫩的半大少年。

沈文宣拋下手中的棍子,轉了轉手腕,這兵卒使的力氣還挺大,震得他手都麻了。

兵卒皺眉,神色不善地看著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野小子,就要開口罵,但沈文宣先他一步地開口罵了起來:

「現在的兵卒可不得了!怕是比縣太爺得派頭還大!縣太爺打人還得先問個是非對錯呢,你倒好,上來就對讀書人動武!我告訴你,咱們這兒的書院的名冊上可記著我的名字呢!你要是敢動我一根寒毛。我定要爬山涉水去告御狀!一個下等兵卒竟然當街棍殺讀書人!大慶國還有沒有王法了?!」

沈文宣一陣吆喝,引得其他兵都看了過來。

兵卒左右看了看,見最前邊的幾個兵的視線也在看這兒,一急:「你、你胡說——」

「我胡說?」沈文宣指著他的軍棍,「你看你拿著的什麼?我就站在這兒,你拿著軍棍掄起來可不就是來打我的?!光天化日之下,不僅知法犯法,竟然還藐視聖賢,罪加一等!」

「我、我什麼時候藐視聖賢——」

「我是讀書人,天下讀書人都深受聖賢教導,皆是聖賢的弟子,你打我,豈不是就是在藐視聖賢!」

「我、我沒想打你,是你自己衝上來的。」

「我自己衝上來讓你打?你看我是腦子有病的人嗎?!」

「你......」

「幹什麼呢?」

一個軍官撥開周圍的兵卒走了過來,皺著眉地看了一眼咄咄逼人的沈文宣,將那個犯錯的兵卒拉到身後擋著,眼睛一撇看到旁邊剛從地上起來的大漢,一頓,又回頭看了眼低著頭的兵卒,大概明白髮生了什麼,臉上本來殺氣騰騰的表情收斂了起來。

「是我御下不嚴才會讓他們犯下如此過錯,衝撞各位了。」

軍官雙手抱拳對著周圍的百姓示意了一圈,又對著沈文宣點點頭,算是客氣。

「如今羌人剛剛入境,出城口不得不嚴查,有所不妥之處,還請見諒。」

沈文宣掏掏耳朵,聲音不大不小地嘟囔了一句:「嚴查能把百姓的錢財嚴查光,也是一種本事。」

軍官臉色一沉:「我的下屬絕不可能幹此等事!」

干不幹自己心裡門兒清,裝什麼裝呢。沈文宣翻了一個白眼,道:「大人可還有其他指教?」

漫不經心的樣子對軍官實在無禮,兵卒看著心中火氣大增:「你——」

軍官攔住他,親自圍著沈文宣轉了一圈,檢查了幾個部位,沒發現可疑的東西,道:「打開包裹。」

沈文宣嘴角噙著笑,拆開包裹,自己一件一件地在這個軍官抖了抖,最後拿起自己藏在衣服里的錢袋,顛了顛。問道:

「要嗎?」

軍官看著他這個樣子沒有說話,側過身讓他過去。

沈文宣頗感意外,打量了一番這個軍官,但也沒深究,收拾好包裹出了城門。

城牆之上,軍官望著那個挺直的背影走遠,回頭問身後的兵卒:「你們真拿了百姓的錢財?」

兵卒低著頭猶豫了一會兒,抬頭偷偷瞥了一眼自家大人的臉色,到底不敢欺瞞上官,點點頭,承認了。

「混賬!」

兵卒嚇得一抖,連忙跪下,道:「頭兒,我們拿這些錢絕不是為了私慾,上面對我們這些守城的兵卒根本不在乎,不僅剋扣軍餉,連糧草都快沒了。這次羌人入侵本是邊關出了差錯,我們拼死拼活與那些羌人纏鬥,最後竟也被牽連,這次......也不知從哪弄錢給受傷的兄弟們買好葯。」

兵卒說著說著就停了話頭,抹了一把眼睛,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們軍中將士就是男兒中的男兒,死都不讓眼淚落下來。

軍官嘆了一口氣,軍中的情況他又何嘗不知,但這邊境百姓都不富裕,運氣不好遇到老天爺不賞臉,連自身溫飽都成問題,哪有多餘的錢給他們這些個守備軍搜刮。

「錢糧我來想辦法,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們不守軍紀,干那些個強盜勾當,軍法處置!」

兵卒連忙應是。

沈文宣快步走在崎嶇的小路上,南方多丘陵,小路坑坑窪窪的,走起來極其費力,沈文宣沒走多久就有些氣息不穩,按照原主原先的腳程,從城裡走到村子上大概需要兩個時辰,但他現在身子虛,按他現在的速度,走三個時辰都到不了,那時候天就黑了,誰知道這荒山野嶺晚上會有什麼東西出沒。

沈文宣皺眉停在原處休息了一會兒,等氣息喘勻,繼續抬步往前走,卻不料後邊慢悠悠地走過一輛牛車,停在沈文宣旁邊。

沈文宣抬頭一看,是那個黝黑的漢子,此時正坐在牛車上,車頭坐著一位少年,與漢子有六七分像,手裡正攥著韁繩。

漢子撓撓頭有些許局促,庄稼人內斂,不會說那些個花里胡哨的,悶頭問了一句:「沈家兄弟,要乘車嗎?」

沈文宣一笑:「你和我同村,你邀我搭車,我自然是要搭的,更何況我走的也有些累了。」

說著沈文宣就上了牛車,大漢連忙往旁邊挪挪給他騰位置,沈文宣也不客氣,舒舒服服地靠著車轅坐好了。

他認識這個大漢,應該說是原主認識他,張家的大兒子,干農活一把好手,在村子里的名聲不錯,不出意外,他以後就要在村子里住著了,按照原主原來的人際關係,只怕是在村子里寸步難行。

張家的人以前和原主沒什麼矛盾,頂多是有些看不起他,現在有了這份恩情,他倒不至於人生地不熟地亂了手腳。

牛車搖搖晃晃,微涼的風吹在臉上,沈文宣眯起眼往後挺了挺,抻了一下腰,有些愜意。

「那、那個......」

旁邊傳來聲音,大漢還是有些局促,撓了撓腦門尋找話題,可能覺得一路回去一句話也不說不好。

「謝、謝謝啊。」

他也沒想到出城門竟然被沈文宣救了,之前受村裡人影響,總以為這是個草包,沒想到這人連軍爺也不怕,就那樣把軍爺的棍子擋了下來,還把軍爺懟的說不出話,他算是對他徹底改觀了。

「沈家小子,你放心,你這份救命之恩我鐵牛一輩子都記在心裡,以後你有什麼需要的地方,儘管來找俺,俺一定幫。」

前面趕車的小子也趕忙接了一句:「你是我大哥的救命恩人,以後有事,我也幫你,我娘也幫。」

沈文宣眯著眼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鐵牛的左腿,把還剩下一小半的傷葯給他,道:「你和我都是一個村子的,互相幫忙本也是應該,哪有什麼恩情不恩情的,說的太生分了。」

鐵牛連忙推拒,但一番推讓下來還是接受了。

一方面他的傷實在疼得厲害,家弟匆忙來接他沒帶什麼傷葯,到了家恐怕還得等一段時間才能等郎中過來,他已經流了那麼多血了,心中著實怵得慌。

另一方面沈文宣遞過來的傷葯很常見,不金貴,用了便用了,等過段時日他可以新買一瓶還給他。

但張鐵牛看著沈文宣身上的傷,覺得手中這瓶葯千金重,心中難掩羞愧和感激,抬頭看向沈文宣的目光更加殷切了。

果然傳言不可信,像沈兄弟這樣有情有義的怎會如傳聞中的一般。

「不知沈兄弟這次回村是要做甚?」

鐵牛敷好葯后抹了一把額頭上疼出來的汗,這次放開了一些,對著沈文宣笑了笑。

「回村住。」沈文宣打了個哈欠說道。

「回沈家?」

「自然不是,我娘之前在村裡置辦了房屋和田地,現在我娘走了,我去收拾收拾住下來。」

張鐵牛一聽臉色立馬變得有些不對,看著沈文宣欲言又止,道:「你娘前些年是置了幾畝地,也買了一個屋子,但、但那不是已經......被你給了沈家了嗎?」

哈?

沈文宣腦子一懵,在記憶的邊邊角角努力找這一部分的記憶,結果還真找著了。

艹!原主還真是不一般的蠢!

古時候的女子出嫁前不能置辦房屋田產,所以原主的花魁娘買房子和地的時候是以原主的名義買的,結果原主倒好,手中的地契和房契還沒捂熱乎呢轉頭就巴巴地給外祖父一家送去,真是舔得一條好狗!

沈文宣有些煩躁地擰了擰眉心。

張鐵牛見他有難處趕緊想辦法,道:「沈兄弟你要是沒有住的地方可以住我家,雖然我家不大,但至少可以遮風擋雨,只是要...委屈沈兄弟和我們兄弟幾個一塊睡了。」

張鐵牛說到最後有幾分羞愧,他家境不大殷實,房子總共就四間,一間他娘住,一間堂屋,一間廚房,剩下的一間就是他們三個兄弟住的地方了。

沈文宣搖了搖頭,他知道張家的情況,如果真要和幾個漢子一起睡,肩膀挨著肩膀......他想想就一陣雞皮疙瘩。

雖然沈家不做人,但要面子。當初為了不讓村裡人說三道四,罵他們搶外孫財產,假惺惺地把一間他們之前住過的老屋給了他。

這老屋他沒印象,但眼下只能如此了。

沈文宣嘆了一口氣說道:「村南河邊有一處屋子是我的,我去住那。」

啊?那、那屋子早就荒了呀。張鐵牛看著沈文宣的神色,知道他與沈家人已決裂,又不想和他們同住,話到了嘴頭又咽了回去。

沈兄弟真真是好風骨,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他也不勸他了。

「我家離那不遠,等到了家我叫上我娘替你收拾。」

「有勞。」

等沈文宣站在他那間房子前的時候,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被這房子的破敗程度給驚住了。

茅草屋,牆上的土坯都掉了,露出裡面的木板來,總共三個屋子,塌了兩個,第三個,沈文宣推門進去,門立刻就倒,一抬頭,屋頂還破了一個洞。

估計村裡的那些個流浪漢看到這樣的屋子也會啐一口,暗罵晦氣。

唯一值得誇的可能就是這長滿不知名野草的院子,還挺生機勃勃的。

呵。

沈文宣瞅著這間房,突覺路漫漫其修遠兮,索性他最不缺就是毅力,一手爛牌整著整著,最後變成好牌也說不定。

他今晚就是在這睡的,張家當家的去得早,張大娘和張鐵牛幾個兄弟幫著收拾了好一會兒,勉強把院子里的野草除了,修了一下柵欄門,補了一下房頂。

沈文宣躺在咯吱作響的木板床上,耳邊不時想起風過時房子發出的嗚嗚聲,還有不知何物行動時的窸窣聲。

真是個鬧鬼的好地方。

沈文宣默默捂緊身上的被子,掏出包袱里兩個已經冷了的烤番薯,一邊吃一邊回想著來這兒之後的一件件事,沈家人叼毒刻薄,但只要他們不犯到他身上,他也懶得和他們過不去。

還有香花院的事,也不知道老鴇辦事能力怎麼樣,那剩下的四十五兩到手,他就把整個屋子翻新一番。

但在此之前也不能什麼事都不做,坐吃山空,得想辦法做點兒生意掙錢,手上這五兩正好算作本錢。

讀書考科舉這樣的事情他就沒想過,一是不感興趣,二是沒有那樣的本事。認個繁體字還行,真要他之乎者也怕是他自己就先笑了。

沈文宣盯著頭等茅草間隙露出得些許星光,本以為會睡不著,沒想到最後竟然睡著了,沒聽到房子外面小路上磕磕絆絆的聲音,一個倉皇狼狽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眸中的影子比這黑夜還要黑,看不見前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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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下午一點鐘準時更新。

我的腦洞不怎麼大,但我會努力寫好一點~(^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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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養小夫郎[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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