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以退為進
「母親。」眾人面前的蘇心研倒是好相與的,只因她才見到蘇王氏,就乖巧的行半禮。
只有蘇心研一人可知,她有多麼恨這個人。這人不僅把自己的親娘害死,哥哥從軍時還暗裡打壓自己。更是有一回在自己的飯菜內下藥,對外稱自己得了天花。而她,在自己院內住了幾天,對外便稱她衣不接帶的照顧自己。
一個繼母,能在自己得天花時照顧,在外人眼中就是賢惠淑徳的女子了。
那時候自己才十歲,怎麼能夠防著,也可以說是防不勝防。
「蘇家的,你是怎麼回事!剛你說心研這丫頭感染風寒,怎麼本宮看著她比你的臉色都好!」皇后斥責道,漂亮的眼睛直逼蘇王氏,使得後者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蘇王氏到底是在內宅里摸爬滾打的度過了二十幾年的時間,反應速度也是極快的,「回稟皇後娘娘,前幾天臣婦見大姑娘院子里有在熬藥,臣婦便問了大姑娘院子里的丫鬟,丫鬟說是大姑娘感染了風寒,正喝葯呢。」
蘇心研立在一旁,眼睛看著腳下的繡鞋,那精神頭十足的樣子實在沒法讓人相信她就是蘇王氏話里的人。
昕貴妃笑道:「蘇家夫人對大姑娘可真好,連大姑娘都不用見,問一個丫鬟就知道大姑娘感染風寒。」
因為皇後偏疼的原因,外人說起蘇心研的時候,只說大姑娘,沒有在這稱呼前添上蘇府。
宮中府中,內宅爭鬥的程度亦是不同。昕貴妃雖然比蘇王氏年輕幾歲,心思手段卻要比蘇王氏高。
蘇王氏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站在原本攪著手帕。說時遲那時快,昕貴妃的話剛說完,蘇心研就走到蘇王氏旁邊回話:「娘娘有所不知,臣女院子里的人,除了兩個貼身丫鬟,其他的都是母親給我送來的。說不定,母親還比我更看中那些奴才呢。」說罷,倒是自己笑了笑。
安國候府的人和上位的皇后同時皺眉,那個動作,說不出的默契。
蘇心研斂下眼眸,自己回來的這三日,蘇府內有什麼人踏足自己的院子?沒有。蘇府內有什麼人關心一下自己?沒有。在蘇府,自己完全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要不是皇後娘娘和安國候府那邊需要交代,恐怕許久之前就沒有蘇心研這個人了。
說不心痛,是假的。她始終想不明白,她的父親蘇利華為什麼能夠這麼偏心,能夠對蘇王氏的女兒疼愛有加,對府中其他兒女也是疼愛。可偏偏,對哥哥和自己卻還不如陌生人。
「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可能是蘇夫人這些天有事情要忙,一時間倒是沒有去關心大姑娘吧。」出乎意料的,賢妃竟是開口替蘇王氏說話。
蘇心研的眼珠子轉了轉,終是什麼話都沒有說。賢妃一貫是會做老好人的,在不經意間就讓人記住她,感謝她。可惜自己已經看透了這個人,怎麼會再相信她?
有了賢妃的話,蘇王氏是稍稍舒了口氣,便順著賢妃的話下來,「是臣婦的錯,竟因為府中的事將大姑娘給疏忽了。」以退為進,是蘇王氏的慣用手段。
皇后抿嘴,看向安國候那邊,見到眾人或瞪著蘇王氏,或擔心的看著蘇心研,只能當做是沒有看到,「尚書府中的事情雖多,但蘇夫人也不可忘了關心這些孩子們。」然後又對蘇心研說:「若是對奴才們不太滿意,本宮會再送幾個給你使喚。」
蘇心研笑了笑,「臣女多謝皇後娘娘。」已是頭暈目眩,然而她縮進衣袖的手卻緊緊握成拳頭,指甲陷入手心,尖銳的疼痛讓她得以保持此刻的清醒,她知道她不能露出一點破綻。
雖然她的身份特殊,但是她卻從未做出出格的事情。她知道,皇后疼愛她,但宮中有多少人要抓皇后的把柄,越是如此越是要小心翼翼的,不讓人抓到一點錯處。
「大姑娘,你便到外邊走走,不用在亭子里聽我們說話。」賢妃道。
蘇心研臉上的無懈可擊的笑容,道一聲「是」,就帶著兩個丫頭離開了亭子。蘇王氏亦是跟在她後邊離開了。
走在石子路上,蘇心研知道蘇王氏跟著自己,便在一處花壇后停下。笑著和同樣停下腳步的蘇王氏對視,後者眼裡閃過狠毒,卻是稍縱即逝,隨即眼裡滿滿是擔心,「前些天大小姐不是感染了風寒嗎?怎麼今日全好了?」
「母親哪裡聽來的話,心研沒有得風寒啊!」蘇心研笑吟吟的說道,一手拿著手帕,一手摸了摸自己的發簪。
蘇王氏不相信對方真的沒有生病,輕皺了下眉頭,繼續勸說:「大小姐,要是生病了就得跟娘說,生病了不吃藥怎麼會好?」
蘇王氏名王芳,其父親是兵部侍郎。兵部侍郎這位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在朝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再說這王芳,是侍郎府中一個庶女,怎奈禮部尚書看中了她。先是納進府中當妾,然後升為平妻,最後成為當家主母。
蘇王氏相貌自然是極好的,兵部侍郎俊朗,其娘親是青樓花魁,有這樣的父母,相貌又能差到哪去?
如今仔細一看,生過孩子的她風.韻猶存,便如同是二十多歲的女子,一舉一動都帶著說不出道不明的韻味。試問哪個男人會不喜歡這個為他操持家業、生兒育女、風.韻猶存的女人?
不得不說,自己父親眼光真是不錯。當然,說的僅僅是現在。
蘇心研盈盈一笑,珍珠般透著瑩光的眼眸看著蘇王氏,「母親說笑了,誰都不會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心研若是生病了,定會為自己尋副好藥方,最好是吃上兩三次就能好的好藥方。」
蘇王氏聽了她的話,總覺得氣惱,知道她話裡有話,且話里話外都是在說她會對她做什麼手腳,然而她又是笑語盈盈的說,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蘇王氏只能咽下一番苦水,「大小姐說得沒錯。你隨便走走,別走遠了,免得迷了路。娘親就先走了。」
蘇心研看著遠去的蘇王氏的背影,眼中的恨意慢慢攏聚。她是記仇的人,身邊的人都知道她是記仇的人。
這個王芳,留不得。
她不僅害死了娘親,還和賢妃一手安排了自己和五皇子的婚事,更是在交換了婚庚后才將此事告知自己,才讓皇后及安國候府的人知道。
交換了婚庚,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除非做出皇家無法接受的事情,然而當時皇后不讓,一方面是不許自己做出損害自己名聲的事,一方面是她認為自己身後背景大,能夠保自己一世安寧。
可惜後來都想錯了。
嫁過去的第一年,自己有孕。小年回蘇府小住時,自己卻小產了。原因是蘇王氏「疏忽」,她身上戴著麝香,還一日好幾個時辰跟自己呆在一起。麝香這東西對不用再生孩子的她是好東西,能使她身體帶有暗香,而對自己卻形容紅花,短短兩日就落了胎,還連夜被送進王府。
自己當時傻,還以為蘇王氏真的只是疏忽。身子經過半年的調養,才再次有孕。
現在想來,上輩子的事都是錐子,深深刺入自己心臟的錐子。
「小姐,咱們到那邊去坐坐吧。」細心的素雪瞧見她額角冒出的薄汗,連忙扶著她。
如果蘇倩丹沒有和蘇心研坐在一起,那蘇倩丹無非是人群中最好看的存在。好幾個官家小姐聚在一個亭子內,桌上擺著不少瓜果。
蘇倩丹梳著雙平簪,戴著兩朵一模一樣的粉色簪綴,兩耳邊是垂著的黑髮,穿著一件粉色底銀色線的風鈴草圖案的長衫。
坐在她旁邊的是京兆尹的嫡次女。兩人年歲只差一歲,正是談得來的年紀。京兆尹的嫡次女名為趙琳,和蘇倩丹一樣,兩人性子都是比較活躍的,因此也更談得來。
趙琳嚼著果仁,「倩丹姐姐,今兒個心研姐姐不來嗎?我姐姐在家都念叨著心研姐姐呢。」
「我姐姐啊!她得了風寒,在家休養呢。」九歲的蘇倩丹這樣回答,眼裡滿是幸災樂禍。她知道娘親給蘇心研下藥,今日蘇心研一定不能來了。
可是很快,她的眼眸又黯淡了下來,都不知道今天會不會有才藝表演。要是沒有……自己的踏梅舞不就白練了?
趙琳以為她是在擔心她姐姐蘇心研,就抓了一把瓜子放在她面前,道:「倩丹姐姐,不用擔心心研姐姐了,心研姐姐有大夫呢,會沒事的。」畢竟是年紀小,也沒有覺得說的話不妥。
蘇倩丹也不去解釋,心道就讓趙琳這樣想好了,能讓她覺得自己是個擔心姐姐的好妹妹。而自己的那個好姐姐,此刻正在榻上,還爬不起來呢。想著,蘇倩丹又是氧氣了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