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心中的猿猴
444.心中的猿猴
老話說過年如過關,所以有了年關的叫法。該結的債務,該還的人情,該履行的承諾,該殺的仇家,不一而足。所以就算錢哥把馬占山撕票了,大家也不會怪罪,畢竟過節呢,高興就好。
但鐵馬就挺尷尬,自己這便宜未婚夫失去了話語權,太丟面子。所以趁著第五名回來,要趁年關談談兩人感情走向的大事。第五名很曖昧的告訴鐵馬,大過年的自己不想殺人。
太絕情了!鐵馬便把一籃子麻葉拿回自己房裡吃了。
第五名這才發現孫婷正在院里教墩墩吃麻花,從造型上看,沒有嫂子做的粗獷,人家的看起來賞心悅目,嫂子手藝糙些,有點像手榴彈。
「誰家送的?」第五名拿了根品嘗,酥脆可口,還行。
「我拿西瓜換的。」孫婷不想搭理欣賞關中大院的青嬸扇叔,帶著墩墩到後院清靜,順便讓自己傷心一會,緬懷一下外公。
第五名這才想起東壩頭村口抱著西瓜的劉小弟,那不是幻覺。那孫子到家來了?剛想問,卻發現孫婷是哭過的,明白大過年孤身在外的心情,可對於這種事不知道咋安慰,「要不我陪你外面走走?」
「大冷天,我才不想野地里跟你親熱。」孫婷見第五名一臉尷尬,心軟了。「行了,我就鍛煉一下淚腺。你又心疼不來,就別瞎操心。」
這個說法倒是挺科學的,孫婷就這脾氣,有時候摸不准她到底是悲是喜。便有一搭沒一搭的彙報了東壩頭髮生的事。
孫婷也沒想好自己到底要不要維持這種流落他鄉的心情,但聽到小錢出彩,獲得鎮領導的絕對信任就有點鬧心,便不打算繼續悲痛了。
第五名看出來這位心情變化了,「小錢也是有本事的,種地老把式幾十年都沒想通的事,一下就看出來了。我意思,咱往後別和錢家鬧的太僵了,相互尊重沒害處。」
「哦,」孫婷理解的點點頭,「這樣你就能一邊和我親熱,一邊和小錢鬼混了?」
第五名苦個臉,「我還真不閑著!」
孫婷笑了,起身在第五名腦門上戳了戳,「你就是個笨蛋。叫我去,我也能發現問題!咋,你還不信?」
「信!」第五名趕緊轉移個話題,「我覺得有個無人機挺有用的,給魚塘也買一個。」
孫婷一臉憐憫的看著第五名,「田黃可是來搞地勘的專家,她用的專業無人機是能精確定位海拔高度的。還真把小錢當神仙了?」
第五名趕緊掏出手機查看自己下載的說明書,果然有定位海拔的功能,在東壩頭手忙腳亂的沒仔細看!回想起來,小錢在荒地那邊用無人機飛了一大圈后,才赤足趟淤泥的。所以說她早知道問題所在了,後面的一切都是表演。
看著第五名以頭搶石桌,孫婷樂壞了。「你覺得她啥時候會告訴你真相?」
第五名搖搖頭,「她能說實話就怪了。好不容易變成半仙,誰會拆自己的台。」
「笨吧。」孫婷靈活的晃晃指頭,「我猜啊,她只要有機會單獨跟你在一起,就會告訴你實情。」
「為啥?」第五名腦子拐了幾個彎,著實費解。
「讓你信任啊,還給你男人尊嚴啊,贏得你感激啊。」孫婷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然後你就覺得人家姑娘啥事都不瞞你,還不心生好感,獸性一發就滾了床單!」
第五名思索了下,還真是這個邏輯。忽然閃過個想法,倒不關心小錢了,凝視著孫婷,「我看出來了,你才是老司機。老實交代,坑了多少男同胞了?」
「你當我願意啊?」孫婷輕輕嘆了口氣,「我就那麼個生活環境,看著大人爭吵打架長大的。小時候心裡害怕,那麼一丁點就開始揣摩、琢磨,生怕說錯話、做錯事引起矛盾,久而久之就變成習慣了。」
聽的第五名心裡不舒服。自家倒是窮,可從小有爸顧著,有哥護著,在感情上從沒受過罪。唯一欣慰的是孫婷漸漸對自己說一些自己的事了,說明這一年裡大家都有了變化,是往好處變。所以說能遠離都市的烏煙瘴氣,住在這窮鄉僻壤,對孫婷反而是件好事。想到這才發現鐵馬就坐在圓門的門檻上,幽怨的望著自己……看來也不是對每個人都適用的。
這時,嫂子進後院通知餃子都包好了,春晚開始前想去獻祭下……先人,問第五名去不去?
雖然嫂子措辭感覺怪怪的,可這必須得去。倆人還沒出門呢,錢家兄妹帶著田黃和頭上包著紗布的馬占山簇擁而來,後面還跟著挑了筐酒的伍魁首。鐵馬立刻恢復活力,前後指揮著,看來就要開趴了。在答應給田黃賠一個新無人機后,拉著嫂子出門了,想象不到回來時院子會變成啥樣子。
劉秀娟卻不擔心,反倒一副欣喜。大年三十上,不管來多少人,總比以前獨自過年好。看天蒙蒙黑了,拿了手機打了亮,扶著嫂子朝祖墳那邊走;誰知道嫂子卻有點心虛的停住了。「嫂子想到山上魚塘拜。」
山上?第五名沒反應過來,不明白嫂子指的啥。
劉秀娟有點不好意思,「你爸和你哥都成神了,往後咱也跟村裡一樣,到魚塘邊拜拜。行不?」
第五名尋思了一下,「行!」
劉秀娟一下高興了,路上沒人,索性就挽著小叔子依山路而行。「名啊,你別怪不去墳上,嫂子現在有點怕見你哥的排位。他要是成神了,那就看不上我了,我拜的時候就不多想了。」
「嗯。」
第五名知道嫂子的意思,剛想說個寬心話,就聽見山上紛亂的腳步聲。劉秀娟機警的鬆開第五名,就看見墳包一家打著大探照燈喜氣洋洋朝下走。看到叔嫂倆,趕緊上來拜年。
墳包殷勤要幫劉秀娟拎東西:「名哥,這麼晚還上去啊?回家看春晚啊。」
第五名剛要解釋去祭奠父兄,就被劉秀娟打斷了,「想著你家看魚塘辛苦,年三十帶名名看看你們。」可話說到這,看人哪兒有空手的?劉秀娟索性手裡的保溫飯盒遞過去,「我包的餃子,頭一鍋下出來的,嘗嘗。」
墳包一家就特感激的拎著祭品走了,留下叔嫂倆乾瞪眼。第五名就不解嫂子為啥不說實話,親哥親爸好不容易成神了,大過年的一頓餃子都沒落下。劉秀娟也委屈,本來偷偷上山拜拜;因為對小叔子起了情愫,安撫下內心對亡夫的歉疚。要讓村裡知道就惹人笑話,放著埋人的墳頭不祭,跑山上祭神位,明擺寡婦思春,做賊心虛。
第五名讓嫂子等著,要回去再拿點祭品,卻被嫂子拽住了。去的時候心就不誠,再拿一趟就更揪心了,就不想騙人騙己了。
「家裡越來越好,嫂子就越感覺對不起你爸……還有你哥。」劉秀娟索性坐了山路的石階上,心不對口的胡說。
嫂子雖然搞過封建迷信,但絕不是疑神疑鬼的人。這麼年輕,一邊嚮往新生活,一邊心裡又打著結。這要生在大城市早就放飛自我了,可偏偏就這麼個小山溝。抹不開面子而已,和去世多年的哥哥已經沒多大關係了。
第五名就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把人憋出心理疾病就沒法治了。一把抓起嫂子的手腕就朝山下走。劉秀娟忽然被拽,腳下磕磕絆絆不知道小叔子意圖。想開口問,可看著一股子架勢,就閉了嘴,任由小叔子拽著前行。
一路也沒多遠,黑咕隆咚就摸到祖墳地了,尋見了父兄的墳塋,便拉著嫂子來到碩大石碑前。先給親爸拜了年,讓老人家別擔心,家裡好著呢,隨後就蹲了親哥這邊。
「哥,本來給你和咱爸帶的餃子讓墳包一家分了。」說著,點了根煙放了石碑上,「其實和餃子也沒啥關係,我是操心嫂子才過來的。嫂子還年輕,她往後有她的日子過。有我照顧著,她要過的不好或者受了委屈,你和爸隨時找我算賬。」
劉秀娟聽了這話,輕輕拽拽小叔子衣服,第五名手一擺,示意嫂子別吭聲,看煙著了一半,順手拿下來抽了兩口,「有些事直接切開了,對活著的人好。你和爸都是善良人,肯定也願意我嫂子過的稱心;所以我就做個主,往後逢年過節祭墳掃墓有我一個人就成,不讓她來了。」
劉秀娟聽這話,眼睛瞪多圓,上來就拉第五名。「你幹啥?」
第五名把嫂子手腕捏住,一臉神往的好像和天地溝通,猛然睜開眼睛,「我哥答應了。」
劉秀娟好像一下斷了某種依靠,心裡有點發急,蠻力上來差點把第五名推了個趔趄,「你憑啥不讓我來了?!」
第五名嘆了口氣,拉著失魂落魄的嫂子離開墳地。劉秀娟忽然掙脫,用力捶打第五名,忍不住哭出聲來。第五名任由嫂子發泄,直到她哭打累了,才慢慢扶著坐到一片乾草上。
「嫂子,春晚開始了都。」
「少叫我嫂子!」劉秀娟還在氣頭上,看第五名點煙,一把抓過打火機砸其臉上,「你都替你哥把我休了!」
休了?第五名摸索著找到打火機,卻仍忍不住笑了,嫂子這是古裝劇受害者。「啥年代的概念嘛!民國都不用『休』這詞了,是離婚。」
劉秀娟氣不忿,「就憑你掙了幾個錢,就敢管我的事了?!」
第五名示意嫂子平復一下,「你最近掙的可比我多得多。」
劉秀娟這才想起自己當拍賣師的確一把賺了不少,可總感覺咽不下這口氣,「想攆我出去早說,少拿你哥個死人當幌子!」
第五名凝視著劉秀娟,點點頭,「嫂子,這才說到點子上了。我哥早死了,就是想心疼他都沒地方找去。你要幹啥,你想幹啥,只要不犯法都行。不把這事斷了,怕你悶在心裡悶出病來。」
劉秀娟聽著,又啜泣起來,「你笨的呀!是我一直拿你哥當幌子……這有啥不好?就算以後你不認我……」
「我為啥就不認你了?」第五名口袋摸半天也沒張紙,只好挽起袖口想幫嫂子擦眼淚。
「臟死了。」劉秀娟推開第五名,「那我要和小錢翻臉呢?」
「已經翻過一次臉了,往後指不定多少次呢。」第五名無所謂的點著煙,「生意嘛,再多的錢難不成還比家裡人重要了?你要覺得煩,飼料廠大不了給村上,咱不要了。」
「我還心疼呢。大方的還!」劉秀娟聽了這話,情緒好多了,忽然抬著下巴盯著第五名:「那我和你孫董翻臉呢?」
第五名深吸一口香煙,「嫂子,你和誰翻臉,我都站你一邊。」
「我信,」劉秀娟朝近前挪了挪,下巴放在第五名肩膀上,「然後你就恨我一輩子。」
「你挺好個脾氣,沒事和人翻啥臉嘛!」第五名聽的鬧心,「這是個啥預言嘛?又不是演電視劇的,就非得把認識的人排列組合撕個遍?」
「那咋辦?我是個吃獨食的,忍不了禍害六七個姑娘的人渣,男的一有錢就學壞。」
第五名覺得找到元兇了:「這兩天播鹿鼎記了?」
「嗯。」劉秀娟不好意思起來,「你有沒有把人孫董咋了?」
「鐵董能把我活剮了。」第五名這話說起來順嘴。
劉秀娟一把揪住第五名耳朵,用力擰了半圈,「你還騙我到啥時候?」
完蛋!第五名雖然不知道哪兒出的紕漏,但明白這種假三角關係已經沒法保持了。見第五名不說話,劉秀娟就覺得自己魯莽了,前腳和第五名他哥脫離精神上的關係,連情緒都突變了?難不成沒法四平八穩給人當嫂子了,就立刻回歸到出嫁前的性情了?這不成,這麼下去就真魚死網破了,會逼死人的。
劉秀娟一個激靈,趕緊站起來要回祖墳,要求第五名跟他哥重新溝通下,就當剛是開玩笑的。第五名正緊張呢,嫂子忽然來這麼一出,都氣笑了。
劉秀娟也覺得自己挺可笑,趕緊鎮定一下,「我剛說的不算話。你以後還叫我嫂子,這樣我心裡才安寧。名名,不管你跟孫董怎麼了,嫂子不在裡面使壞,對別人能發狠,對你下不去這心。就是有,也是小錢乾的。」
第五名拉起劉秀娟朝家走,「你和孫婷都坑人小錢一次了,就別讓人老背鍋了。覺得當嫂子心安,那就不變;不過剛才那樣也挺好的,就好像才過門時候收拾我哥一樣。想咋活就咋活。」
「你不嫌就行。」劉秀娟忽然停下,上前用力抱住第五名,「挺好的。剛在墳前你做的決定真挺好。嫂子心裡一下輕快了,就算往後和孫董爭起來,也沒啥顧忌了。」
「哦……」第五名能感受到嫂子心裡變的輕快了,可這會自己好像有點沉重了。
「哦個屁!」劉秀娟鬆開第五名,「我給你說,你就在我眼裡值錢;人孫董的家底,看上就不過臨時起意,煩了就走了。」以前當嫂子的時候就不敢這麼說,終於把憋在心裡的話給說出來了,就感覺渾身舒坦。
第五名感覺自己剛剛辦了件蠢事,就像唐僧放出來個妖猴,無法收場了。可看著嫂子言語舉止多了幾分潑辣活潑,又感覺值得了,本就如花似玉的好年紀,何必給個首鼠兩端的傻逼當嫂子浪費青春呢?想到這,不禁樂起來。就聽到遠處傳來各種鬼叫聲,像是墳包,又像是伍魁首,挺鬧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