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有情可守，有枝可依（四）
（四）
晚上，徐國富登門道歉。齊建軍客客氣氣的把人請進自家客廳，把最好的茶葉拿出來泡上，又讓齊桑玉把家裡的各種乾果點心都拿出來。三五句的閑話之後，自然就扯到了齊福元的病情。齊建軍低頭嘆道：「老爺子怕是挺不過這一關了。」
徐國富連連自責：「這事兒怪我，都是我不好。」
齊桑玉實在忍不住了，一邊給徐國富添茶一邊問：「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我爺爺為什麼跟你吵？他不是一直都很支持你的嗎？」
「這事兒吧，你不問我也得跟你說。老爺子其實並不是對我不滿意，他是對我拆舊房子蓋新村這件事情不滿意。第一呢，他覺得大傢伙兒費時費力費錢修的大瓦房都拆成了建築垃圾，這不僅僅是浪費，不僅僅是犯罪，這是造孽！這第二呢，他覺得新蓋好的房子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各家各戶都一模一樣，連門鼻兒都是一樣的，弄得村裡跟迷宮一樣，大傢伙兒忙一天回家的時候都能走錯了門！更別說親戚朋友來串門的時候找不到路了！他還嫌咱新蓋的小樓不好看，覺得這白牆灰瓦的房子比不上之前的紅磚大瓦房，說那才是魯西北的房子呢。第三呢，也是最重要的，他說我把咱們村的文化給弄沒了——就拿那顆老槐樹說吧，他說那棵老槐樹吃過日本人的子彈，那幾個樹洞就是日本人搶咱村子的見證，結果呢，樹沒了，歷史也沒了。」徐國富不愧是村幹部，說話很有條理。
齊桑玉聽了這些話忍不住笑了：「我爺爺還真行！我之前怎麼不知道他還懂這麼多呢？」
「嘖！你爺爺年輕的時候去過南方，他可是扛過槍的人。」齊建軍瞪了女兒一眼，頗有幾分自豪的說道。
「老人家見多識廣，又是老前輩，這些想法自然不錯。但我也是好心好意啊！你看看之前咱們村那個亂！連一條順流兒的大街都沒有。那些十幾二十年沒人住的老房子里堆滿了雜物長滿了荒草，過年的時候放個炮仗都能引起一場火災！而且現在咱們土地資源緊張，我這樣一整，騰出上百畝的地來，還修了運動廣場，幼兒園，保健所等公共設施。這也是國家對咱莊戶人家的大福利啊！」徐國富說起這話來一臉的委屈。
「這個當然！我一直都覺得您這件事兒幹得非常漂亮，對咱老百姓來說是一件極大的好事，大家都會感激你的。」齊桑玉忙說。
徐國富無奈苦笑，點頭說：「行啦，有你這句話，我挨再多的罵也值了。」
齊桑玉想想病床上的爺爺，再看看患了絕症的徐國富，嘆道：「您跟我爺爺之間的矛盾，都不是為了私事兒，誰也沒存私心。若說鄉村文化呢，我也不是很懂。但我這幾年走的地方不少，別的不說，就說那些名勝古迹吧，都各有各的特點。我爺爺說咱們這兒以前都是紅磚大瓦房，其實這也是咱們魯西北的特點。幸好這村子剛建完，後面還有很多東西都沒完善起來，想要整出咱們的地方特色也還來得及。」
「對，對著呢！還是咱桑玉見多識廣！只是老書記這回……噯！你說我這事兒辦的到底是對是錯呢！」徐國富說著，忍不住往口袋裡去拿煙，忽而又想起因為身體緣故已經戒了煙，便端起茶杯來喝水。
齊桑玉想了想，說：「舅，你別想那麼多了。不管怎樣，你讓咱們村子變了個樣，大家都過上了好日子，村裡人都是感激你的。」
「只要大家都不怪我，我就覺得值了。」徐國富嘆了口氣。
齊建軍伸手拍了拍他徐國富的膝蓋，說：「哪兒能怪你呢，都感謝你呢。要不是你操心操力的張羅，他們能住這麼舒服的房子？」
同樣的時間，還有一場對話在新開業的度假村酒店生態餐廳進行著。蘇浩林跟楊方寧相對而坐，殷勤地給她倒茶盛湯。又問：「楊小姐，這菜還合您的口味嗎？」
「很好。」楊方寧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笑問：「你忙了一晚上，也沒怎麼吃東西呀？」
「啊，你吃飽了我再吃，不然你會以為我跟你搶食呢。」蘇浩林笑道。
楊方寧靠在椅子上打量著蘇浩林的吃相，嘆道：「我真是想不通，Sanny為什麼會喜歡你。」
「這很簡單——因為我好唄。我值得她喜歡。」蘇浩林一邊往嘴裡掃食物一邊說。
「呵呵。」楊方寧笑了。
蘇浩林毫不在意的指了指楊方寧又指了指自己，把嘴裡的食物吞咽進肚子里，方說：「你看，連你現在都能跟我單獨吃飯了。她為什麼不能喜歡我？想想咱倆第一次見面的樣子，你高高在上跟女王一樣，我只是一個蹲在沙地上滿腹牢騷的小混混。那個時候你打死我，我都不敢相信有一天咱倆能這樣坐在一起聊天吃飯。」
「這幾年，你的變化是挺大。」楊方寧微微挑了挑眉梢，對蘇浩林流露出兩分欣賞之意。
蘇浩林得意的笑了：「你看，連你都這麼說。」
「可是……香港公司計劃出錢送Sanny去哈佛讀博。條件是畢業后回來公司工作三年。」
「啊？」蘇浩林的思維一下子凝固了，腦子裡一片茫然只剩下兩個大字：哈佛。
「你是怎麼打算的呢？打算一直等下去嗎？」楊方寧問。
蘇浩林緩緩地笑了，繼續扒了一口飯，才說：「我只能等啊，還有別的選擇嗎？誰讓我愛上的是一個天才姑娘。」
「至少五年，甚至更久的時間。你的愛經得起這麼長時間的等待嗎？」
「我從懂事起就喜歡她，我一直在等，等她長大，等我長大。我已經等了十幾年了，又怎麼會在乎多幾年？」
「如果你有更好的選擇呢？」楊方寧笑問。
「什麼選擇？」蘇浩林抬頭看著楊方寧，眼睛里閃著亮光。
楊方寧優雅的喝了一口茶，緩緩地說：「賣掉你的公司，跟我去香港。這樣你可以少等三年。在她讀博期間你也可以休假去美國看她。」
蘇浩林「噗嗤」一下笑了：「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就算不是為了愛情，我也建議你把冬林賣掉。你是很有能力的人，不應該窩在這一方小天地。你應該有更大的作為。」
「謝謝！」蘇浩林雙手合在一起朝著楊方寧拜了拜，「多謝抬愛！不，不是抬愛，是錯愛。我真的沒有什麼本事，我自己幾斤幾兩重我很清楚，您就別給我畫大餅了。」
「你懷疑我的眼光？」楊方寧不高興了。
「不不，您是搞風投的，您的眼光比毒藥還毒，我怎麼敢懷疑？可是我真的不想去香港，我聽不懂鳥語也吃不慣香港菜，我就喜歡這一片黃沙地，我的後半輩子就要在這裡過，死了也埋在這裡。」
楊方寧聽了這話有片刻的失神，繼而惋惜的皺起眉頭，又淡淡地笑了。
蘇浩林從她的笑容里讀到了不以為然，想要解釋又覺得多餘，便只問：「桑玉什麼時候去美國？她爺爺可是不行了。」
「放心，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呢，她有足夠的時間陪她的祖父最後一程。」楊方寧說著，又笑著補了一句：「我也有時間。」
「那就好。」蘇浩林心想至少還能在一起一個月，這一個月的時間即便不能改變什麼，但能夠朝夕相處也知足了。
看著蘇浩林若有所思的樣子，楊方寧忽然說：「我們打個賭吧。」
「嗯？賭什麼？」
「我賭你不能等到Sanny在香港回來就愛上了別人，你，或者她，至少你們中間會有一個人以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再喜歡對方了。」
「不會的。」蘇浩林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手指，「你輸定了。」
「如果你輸了，就把你的公司賣掉跟我去香港。」
「如果你輸了呢？」
「我幫你爭取一個億的投資。」
「一言為定。」蘇浩林心想為了一個億我他娘的也得等。
「一言為定。」楊方寧自信的挑了挑眉梢，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