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不歸路
「智多星,你說得全對。」這句話,來自於王子鎮。
眾人仰起頭來。原來在他們頭頂上,王子鎮和幽生之間的對決,還未曾結束。黑色的骷髏箭雨撲天蓋地般湧向王子鎮,而王子鎮紋絲不動,淡定如水,既不使出神識之劍還擊,也不布結界防身,竟是絲毫沒有要還手的意思。
因為一切有火龍在,自然是不需要他這個大人物出手。
他只要雙手插在風衣兜里,帥氣地站在龍頭上,秀秀他強大逼人的氣場,就已足夠了。
俊美威嚴的臉上兀自帶著一抹邪魅惑人的微笑,他瞳中的光芒熾熱如火,讓秋色都不敢與他直接對視。她在心中暗罵道:丫的,這貨是在打架還是在走秀呢?一邊秀,還一邊……哎,真是太不厚道了。
王子鎮如此無視幽生的攻擊,甚至還有閒情逸緻誇讚蘇炫庭,這明擺著是對幽生的不屑。
身為對手的幽生,此時該有多憋屈啊!此時此刻,眾人不禁為幽生心疼一分鐘。
「有隻大型寵物在身邊,感覺就是不一樣。」蘇炫庭隨口作答,目光卻是落在展翅高飛的幽生身上。同樣是男人,同樣是被命運作賤的人,同樣是一出生就身不由己的人,可相比之下,蘇炫庭覺得自己要比幽生幸運得多,最起碼自己不用付出血的代價來維持人模人樣。人,會在某些時候為了一己私慾、一時衝動而任性妄為,即使是睿智蘇炫庭,大神王子鎮,也概不例外。可任性歸任性,畢竟也只是一時糊塗,尚可迷途知返,還算有救,若是未能懸崖勒馬,走上不歸路,這一輩子也算是完蛋了。
而幽生,恰恰是那個已經毫無顧忌踏上不歸路的人,再加上不偏不倚地遇上了王子鎮這個自稱是除妖師的怪力大神,幽生的這條不歸路,也是時候要被終結於此了。
幸好,他人生的最後一程,還有一個不離不棄的長生。
他應該算是死而無憾了吧!
不知道自己死的時候,會不會有人在身邊呢?蘇炫庭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卻是自嘲一笑。
沒有人知道幽生此時此刻複雜難言的心情,興奮,全是興奮。他奪魂噬血的這二十多年來,王子鎮是他遇上的第一個能與他一戰到底的高手。這一戰,他深知自己必敗無疑。但是,他有不能敗的理由,無論如何,他一定會死守到底。
「來吧!來吧來吧……」幽生突然勢氣大振,高呼之下,一瓢箭雨兜頭射落。
它們密集如蜂,遮天蔽日,讓眾人看得是心驚肉跳。
火龍也毫不示弱,噴出的火團立馬將這些一波又一波的箭雨燒得是乾乾淨淨,星星點點的火光四濺的同時,滾滾的黑煙地瞬間就瀰漫全場。
為防止黑煙對地上的三人製成傷害,火龍還張大了嘴,將這些無處不在的黑煙盡數吸進了嘴裡,末了,還打了個飽嗝,龍嘴裡還冒出一個白色的圓狀煙霧。
明明是一場生死廝殺,可被藍色巨龍這麼一攪,場面竟有些說不出滑稽了。
原本還為王子鎮捏把汗的三人,頓時面面相覷,唯有苦笑收場。
這時,久未開口的長生突然向眾人尋問:「這下可以肯定,幽生的媽媽的確是骷髏家族的人了嗎?」
蘇炫庭將目光從幽生身上收回,打量著堅定如初的長生,點頭稱是:「幽生其實是通過吃掉他的媽媽來獲得長生的能力,可同時,他也會慢慢地變成一具骷髏,因為人的樣子是無法不腐不朽的,畢竟他們是人而不是妖魔,唯有骷髏,才能永生不朽。這才是長生之道的真相。據記載,骷髏家族認為這麼做有違人道,在百年前,族中有一個酉長便下令但凡有骷髏女降生,就一定要將他們當場殺掉,以免禍及子孫。我想,幽生的媽媽要麼是漏網之魚,要麼就是最後一個被騙去嫁人的骷髏新娘。」
王顏昕在聽到「百年前」這個字眼的時候,目光明顯一閃,慢慢地鎖定在蘇炫庭的身上。
「雖然做法殘忍,但不得不說,這個決定太果斷太明智了,拯救了千千萬萬個人類。」秋色豎起了大拇指,杜絕再次發生殘忍之事,也唯有從骷髏女的身上下手了。看來,酉長是寧願整個家族都成和尚也不願再看見有骷髏女的降生。
「那幽生這些年不斷地殺人取血又是為了什麼?」王顏昕又將話題繞回原點了:「難道說,骷髏嗜血?」
「是。這是他們的本能反應。他們每過百年,都必須要以血浴身,以魂鑄骨。」知根知底的蘇炫庭甚至道出了骷髏家族鮮為人知的秘密。難怪王顏昕要稱他為「教科書」、「大神」了,他這顆大腦,簡直就是無所不能,無所不知,讓人嘖嘖稱奇。
「這何止是禍及子孫,簡直就是禍及世人。這骷髏家族,簡直就是人類的噩夢啊!」王顏昕原本還對幽生有諸多抱怨的,可當知道他的命運竟如此悲慘的時候,對幽生的怨和恨反而淡薄了許多,畢竟,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處。
長生與幽生從相識到相愛了整整一百年,可關於幽生的身世來歷,她也是到今時今日才有幸得知,為他註定的悲慘命運感到萬分心傷的同時,也為自己的愚蠢感到萬分的無力和難過:「難怪,他總說他的出生是一個荒唐,一個錯誤。他說他認了,可是他並沒有因為命運的不公而去傷害生靈,更沒有因此心生怨恨,但是,命運仍是不讓他安生,命運安排我與他相遇,卻又無情地將我從他身邊奪去,他的自由,他的希翼,他的一切一切,都被命運活生生地剝奪和斬殺。最終,為了奪回我,他從沉默中爆發,拿起了屠刀,既是在反抗命運,也是在為自己抱不平。他……他……」
從前或者是出於同情和憐憫,讓她深深地愛上了那個可憐兮兮的男人。如今得知他的一切遭遇,她只會更加死心踏地地不顧一切地去愛他,憐惜他。令她感到慶幸的是,這一百多年來,自己從未在他的傷口上撒鹽,而是一直以愛和善良去撫平和滾燙他傷痕纍纍的心。因為這個生來就可憐的男人,值得她用生命去愛他護他。
可嘆的是,命運無情,天道不公。
幽生從出生就註定的悲劇,她無能為力。
為了延續她的生命,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越走越遠,越走越錯,而她只能是束手無策。
幽生即將迎來可悲又痛苦的死亡結局,她卻只能在一旁無助的當個旁觀者,因為她無力回天。
她除了愛他,愛他,再也不能為他做任何事情了。
心力交瘁的她,最後只能是情難自禁地流下悲傷難抑的眼淚。
「上蒼的不公的確是造成幽生命運多舛的主要原因,但,心態若正,憑他的能力足以改變他自己的命運。」蘇炫庭又何嘗不知幽生當時的無能為力和痛苦掙扎。因為發生在幽生身上的種種不公,他也曾一一經歷和嘗試過。
命運,他又幾時公平對待過芸芸眾生?唯有堅守本心,才不會墮落,不會淪陷,更不會被黑暗吞噬和支配。
眾人感觸良多,就此沉默了一陣。
在場的她或他,都逃不開命運擺布,若是人人都抱屈嗟嘆,這世界豈不是要被黑暗佔領了。唯有讓自己心情豁達,做一個快樂的人,才會坦然的接受命運安排的一切。
秋色覺得,關於這一點,自己算是做得相當不錯的一個人了。總之,不管明天是好是壞,都必須要笑著面對。
為了防止大家被不好的情緒影響,秋色又適時的提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那個……不是說每過百年才要進行一次的浴血鑄骨嗎?那幽生他為什麼要在每年的5月出現來殺人?」
王顏昕歪著頭,正凝視著長生:「會不會和她有關係?」
蘇炫庭看著長生的時候,眼裡多了一絲同情:「你已經死了?」
長生緩緩地點了下頭:「死了,28年前就死了。」
「28年」這個字眼,頓時讓眾人都得知了真相。因為28年前,正是盛世二代大公主號遭襲,成為幽靈船的那一年。這28年間,幽靈船一年回歸一次,並一次次的截殺前來一睹幽靈船風采的遊客,間接造成了3萬多人的死亡。
「你們眼前的我,其實也是由仙桃所鑄的身體,而我的靈魂,一直被困在這具隨時腐爛而擠滿了三萬個靈魂的容器之中無法離開。」
「擠滿三萬多個靈魂?在你的體內?」真相過於震驚了,讓秋色一時難以消化。上回被辣雞附身的時候,她就與辣雞一同爭搶過身體,兩個魂魄在體內進行了一番你爭我奪之後,秋色屢屢吃了敗虧,又何況長生一人體內的魂魄數量居然多達3萬多個……秋色光想想,就不油萌生自我了斷的念頭了。
王顏昕捂嘴驚呼:「天哪!」儘管靈魂虛無飄渺,毫無重量,但若是都被拘限在一個小小的身體里,那不擠爆了才怪。
「是的。他無法面對我的死亡,用相同的法子將我復活。我本就是桃果之身,他以仙桃鑄我肉身,也是相當的順利,然而屢次召魂,卻屢次失敗,後來竟讓他暈了頭,開始了殺戮。」
「你是妖,想要成功召回妖魂,本該只需獻祭一個妖魂便可成功召回你的妖魂,無奈的是,幽生找不到適當的妖魂,所以就要獻祭相當多的人魂才會換回已死的你。」蘇炫庭提醒:「這就是幽生一次次乘船返歸人間,對那些無辜人類下手的原因吧?」
這個真相,實在是太瘮人了,太意外了。
這個故事,一點也不驚天泣鬼,也一點不令人感動。相反的,它令人感到可悲,可嘆。
「更可悲的是,幽生他復活我之後沒幾天,他就再也看不見我了。我明明就躺在他的懷裡,可是他就是看不見,摸不著,我在他眼裡,就跟空氣一樣了。自打那一天起,我只能一次次的聽見他在天地間不斷瘋狂的嚎叫著,他……他以為我是因為他大肆的殺戮而故意躲起來不與他相見……可我不是,我沒有……我……我……」說到這裡,長生早已經泣不成聲了:「我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可是……他就是看不見我,我沒有躲,沒有逃,我沒有……」
「他誤會了你。是不是?」長生為幽生所受的苦,幽生並不知情,反而誤會長生是故意落跑而不與他相見,秋色氣得直哆嗦:「他就不能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嗎?這明顯是用錯了法子啊!真是笨得無藥可救了。長生,倘若這其中的誤會沒機會挑明了說開,你是不是就不打算離開了?硬是讓那些生靈一點點的刮分你的魂魄?」
長生並不吱聲。相反的,她是在默認。這原本就是她最初的打算。
「笨,太笨了。一個痴情的笨男人背後一定會有一個同樣痴情的傻女人。他們為情所困,為情為傷,為情所累,自古以來,不計其數。」秋色這句話,其實是一語雙關,不但說的是長生,同時把王子鎮也一併罵進去了。
王顏昕只說了一句「原來竟是這樣」就沒音了。
只有蘇炫庭不急不緩地解釋道:「因為她是妖,用於召魂的卻是人類的靈魂,這使得她的靈魂遭到那些人類靈魂的排斥,不,應該說是被人類充滿怨恨的靈魂吞噬,因而變得極其虛弱,連實體都難維持。」
長生還沒說出口的話全讓蘇炫庭一股腦的說了出來:「這些情況,幽生確實不知,他更不知道,這二十多年來,你並非是躲起來不與他相見,而是一直與體內的靈魂在不斷地爭搶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
「是。」終於有人體會到她的難處了,長生被感動得一塌糊塗:「28年前,他就曾對天發誓,說只要我不現身,他就會在每年的5月23日這天現身,殺盡所有他能看見的人,可是我真的無法再現身,我沒有辦法制止他繼續作惡,這不是他一個人的錯,不全是他一個人的錯,我也有錯,我……我」長生越說越哽咽,埋進自己的掌心裡嚎嚎大哭:「不是他一人的錯……」
秋色見她哭了,心裡就早揪成一團了。明明近在咫尺,卻只能遙遙相望而不能兩兩相見,這實在是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