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素菜豬頭湯
「青寧恆！你眼睛是用來做什麼的？以為水桶跟你一樣結實啊，進門就一腳，我跟你說，這水桶雖然不貴，但也是花銀錢買的，你爹現在半死不活，可沒銅板賠個新桶！」
臨近傍晚，青家院落內飄出熟悉的怒罵。
被罵的男孩漲紅了臉，咬牙將撒落在地的野菜一一撿回背簍里，眼前卻忽地一暗，有誰走了過來，將光線遮擋。
男孩愣了下，抬頭望去，眸中倒映出少女清雋的容顏，原本惱怒的神色忽地一展，綻放出明媚笑顏，聲音清脆：「姐姐！」
青寧凝恍惚了下。
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那麼一個男孩，會拉著她叫姐姐，會對她綻放出明媚如天使的笑顏。
「姐姐，怎麼了？」男孩拉住她的手，扯了扯。
「嗯？」青寧凝很快回過神來，臉上的神色一收，掃過他濕了一半的衣衫，秀眉頓時擰了起來。
這時節正轉冷，衣服濕了很容易傷寒。
男孩察覺到她的視線，臉上淡去的漲紅又回了來，悶悶道：「進門的時候，有誰把竹竿搭在地上，我沒看到，不小心碰倒木桶摔了跤……」
青寧凝眸光閃了下，結合腦子裡融合的記憶，哪能不知道這是誰弄的？
她扭頭朝旁側望去。
六嬸何遠香就倚在廂房邊，見青寧凝看過來，臉上毫無愧疚，反而抹開一縷笑，聲音依舊刻薄：「寧凝啊，不是說摔到頭不舒服嗎？怎麼這會兒又是從灶房出來的？之前不會是裝病吧？」
「我跟你說，你就是裝病也沒用，你爹現在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甭指望我們會幫忙，要不是你爹，我們也不會落到這個田地！他早該在五年前與那十萬人一起去死！」
何遠香說起這事就氣得很，要不是因為青寧凝的爹，他們一家怎麼會被皇帝連罪，怎麼會被流放到這窮鄉僻壤，又怎麼會過上這種窮苦困頓的生活！！！
「你說完了嗎？」青寧凝神色沒變，只那雙眸子忽然涼了下來，隱約瞧見內里閃過的冷意。
全然不似十一二歲的少女能有的。
何遠香心頭平白一滯，「你、你……」
「沒說完你繼續說。聲音再大點，讓左鄰右舍的人都聽聽，白眼狼是什麼樣子的。」青寧凝漠然打斷她的話語。
何遠香臉色漲得有絲紅，「你說誰是白眼狼！」
青寧凝沒再理會她，讓弟弟回房換身衣衫等晚飯吃，自個提著背簍朝灶房走去。
何遠香到底還是要臉，罵了兩句見沒人理，也不好意思繼續罵街，只氣憤盯著姐弟二人的背影，眼底滿是怨毒。
青寧凝無視身後之人的神色，提著半背簍野菜進了灶房，灶台的砧板上放著雕了一半的白蘿蔔，已經能看出大概的形狀。
她過去拿著蘿蔔和小刀，雙手上下飛動，不過片刻，手裡的蘿蔔便成一隻長鼻大耳的白豬頭！
神態精準，栩栩如生。
躲在暗處的人倒吸口氣。
如此雕工，可謂神乎其技！
青寧凝似沒發覺灶房內還有第二個人，她起身將雕好的豬頭放在盤子里，揭開灶上的鍋蓋，一股白米的濃香夾雜著紅薯的味道飄散開來。
「咕咕……」有誰的肚子發出迫不及待的聲響。
躲在柴火堆里的人只覺臉上一陣火辣。
青寧凝攪動木勺，在鍋中輕敲了幾下，正好掩蓋住之前的咕嚕聲，將鍋中紅薯粥盛出，放在灶旁保溫。
又換鐵鍋上灶，熱鍋下油，下一把增香的野菜和拍碎的蒜頭，翻炒幾下，等香味飄散開時，將雕刻好的白蘿蔔豬頭下鍋，煎煮調色定型。
這時，白蘿蔔豬頭已然成了粉嫩憨厚的「真」豬頭，連顏色都看不出絲毫區別了。
「咕！」暗中那人咽下唾液，眼睛一下子沒能從那「豬頭」上移開。
青寧凝再舀了兩瓢水倒入鍋中，蓋上蓋子，抽動風箱燒大火，等湯水快要沸騰時，又往裡倒了不少香菌和蘿蔔。
不一會兒，香味便飄了出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的蘿蔔豬頭，這會兒好似也能聞到肉的香味。
有了前面的教訓，他這會兒不敢再聞，匆忙運作內力，壓下腹中飢餓，以免再次發出聲響，心裡忍不住感嘆。
往常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怎麼今天偏偏對一個蘿蔔雕成的豬頭萬分垂涎……
正想著，青寧凝已經將素菜豬頭湯盛起。
紅薯粥，素菜豬頭湯，外加幾個烤紅薯，這便是他們今天的晚餐了。
青寧凝看著這食物，波光微閃，另拿了碗筷，每樣分出一份，往柴火堆前的地面一放。
躲在柴火堆里的人：
「一份晚餐，雇你明天護我進山一趟，如何？」青寧凝話語平淡，眸光直視眼前的柴火堆。
要是灶房裡還有人，定然會奇怪她為什麼要對著柴火堆說話。
裡面的人沉默了兩秒，通過縫隙瞥過地上的食物，終於還是從里鑽了出來，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面上毫無尷尬，只平淡地睨過去：「你早就發現我躲在這裡？」
他聲音略顯嘶啞，也不知是太久沒喝水，還是單純處於變聲期的原因。
「你身上的血腥味很重。」青寧凝壓下驚訝，如實道。
她早就發現灶房內躲了人，只是沒想到那人竟是個半大的少年，看著不過十三四歲，一身錦衣沾滿灰塵和血污，明明狼狽萬分，他卻硬是顯出幾分矜傲輕狂。
五官更是精緻得有兩分女氣，讓見慣俊男美女的青寧凝都忍不住驚訝。
少年被她這麼盯著打量，神色卻沒表現出半點異色，彷彿天生就該如此矚目，只語氣稍傲地抬了抬下頜，「你適才說什麼？」
「一份晚餐，雇你明天護我進山一趟。」青寧凝重複要求，同時心底略有退意。
他們如今所在的村落四面環山。
這山，雖說物資豐富，可也是險峻異常，老虎野熊等猛獸常能見到，就是壯年獵戶要進山，都得結伴才敢進入。
她只要這麼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年陪著進山，確定不是去喂野獸？
少年察覺到她的遲疑，眉頭一皺，語氣里的傲頓時加了七分，凜凜睨了過去：「你這什麼表情，這麼點東西就想雇小爺我當護衛，我還沒不滿，你還敢先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