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歷來只懂殺人
「咻!」鮮血猛地噴洒而出,濺了那要靠近奪刀的護衛一臉。
「啊——」同樣離得近的青雨尖叫不停,慘白著臉想要繼續往後挪動,奈何手腳發軟,怎麼努力也移動不了。
周圍響起驚愕的輕呼,眼睜睜看著那人倒下,鮮血很快從他頸部漫延出來,剎那覆蓋了一地。
青言慎聽不清周圍聲音,隱約間,他看到少年時的自己與青夜白站在一處,周圍花草艷麗,亭閣熟悉,依稀是未經戰亂前的青家府邸。
「我才是你親弟弟,住在別院的那個不過是表子生的賤奴!你從師門回來,不來看我就算了,憑什麼什麼東西都還先緊著他!」少年的他抱怨著,臉上寫著濃濃的不滿。
對面站著的人眉頭輕擰了下,面容也是年輕得緊。
「你是我親弟,他也是我親弟,我們身體里流著同樣的血,他若是賤奴,那你我又是什麼?」
「他怎麼能跟我們比!哥,你明知道……」
「好了。」少年時的青夜白忽地攬過他的肩膀,強硬將他勾過去,面上爽朗笑著,「不就是氣我沒給你帶禮物嗎?走,上次回來過節時,母親給了我一盞琉璃玉光燈,看著挺稀罕的,我把它拿給你賠禮道歉?」
「哼!我還要那玉珊瑚!」
「好,都給你。」
青言慎眨了下眼,混沌的腦子還未想起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那勾肩搭背走遠的兄弟倆,忽然變成中年的他扶著虛弱的青夜白,慢慢往屋中走去。
周圍場景不再是年少時的家,而是那被他燒毀的舊院。
「你這樣……待我不在後,你們要怎麼活?」那虛弱的人靠過來,連聲音都那樣無力。
他面上顯過剎那的厭惡,話語言不由衷:「不會的,你會好起來的。」
被扶著的人嘴角似乎扯了下,卻沒有笑容出來,反而滲著濃濃絕望。
他沒有發現這點,只想著快點將人丟進屋裡,而後離他遠遠的、遠遠的……
只等這人一死,他就能遠走高飛,重回榮華,根本不用跟那些低賤的庶民一樣勞作,根本不用擔心未來生計!
可惜啊……
青言慎再眨了下眼,那最後的場景也消散了。
他看到高而廣的天空,看到那龍甲護衛走近來,顫抖著手想要拿回那把被奪的刀。
他驀地想要嘲笑這人一番,可根本發不了聲。
頸部的鮮血好似沒止盡地流著,他的視線終於暗了下去……
「大人,這……」亭鄉知縣跟在謝殷旁邊,見青言慎這般瘋狂地殺子自刎,面色不由白了白,心下略慌。
謝殷沒有返回去,只瞥頭遠遠看了眼,嘴角勾出縷譏笑,全沒在意,「他是自己要死的,與我們何干?」
「走吧,繼續傳旨去,可別讓正主等太久了。」欽差大人抬步往前,心情還有絲愉悅。
亭鄉知縣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麼,可轉念一想,又還是什麼都沒說,默默跟了上去。
倒是要帶路的里正白著臉,神色恍惚了半天,還是他二兒子攙扶著才繼續領路。
青家院落。
青夜白聽到這個消息時,微微怔了下,片刻才反應過來,「都死了?」
暗中看完整齣戲,先一步回來報告的青輝搖了搖頭,「還剩青雨那丫頭活著。」
「哦……」青夜白眼瞼低垂了下,那一刻看不清他眸中情緒,只聽得聲音平淡,「那就給些銀兩,讓他女兒把人葬了,不用去理會。」
「是。」青輝低低應聲,沒立即去處理,而是往旁邊站了去。
客堂內一時沒人說話。
青言慎殺子自盡的事發生得太過突然,眾人心頭還有些詫異,想不明白這麼厚臉皮的人,怎會因為對方刺激上幾句,就以如此方式結束生命?
是想要以自盡來彰顯氣節?
呵,青言慎身上有這東西?
眾人還未想清,院落外頭先傳來輕重不一的腳步聲。
緊接著,穿著勁裝的龍甲衛自外而入,排成兩列站在院里,分出一條路來。
而後,穿著緋色官服的中年人,在剩餘護衛的簇擁下踱進院內,抬目就見堂上主位坐著的人。
謝殷步子微頓,很快臉上綻開笑來,拱手先招呼,「大將軍,一別經年,可還安好?」
青夜白端過茶水輕抿了口,根本沒理會他這招呼,更沒在意他的身份。
倒是站在旁側的許彧笑著回禮:「欽差大人要見大將軍只怕來錯了地,季大將軍可不在此。」
謝殷面上笑容稍凝,懊惱情緒一閃而過,很快又笑開來,「哦,到確實是本官記錯了,青家早就沒人當將軍了。」都不過是一群賤民!
「還是陛下仁慈,感念青家先前功勞,又有人願散盡萬貫家財求情,陛下這才下達諭意,命我宣旨。」他說著,視線往最近的龍甲衛掃過。
那龍甲衛立即打開隨身攜帶的錦盒,雙手奉上。
謝殷拿出黃帛寫成的諭旨,也沒進青家客堂,就站在院子裡頭,覷眼掃過堂內一干人,將旨意打開來,「上諭,白嶺村青家青夜白等接旨……」
這吟唱一出,若是往常,接旨的人早跪了一片。
然而,今日青家客堂內的人卻沒半點反應,好似外頭宣旨的對象並非他們。
青夜白將手中茶杯輕輕放回茶几上,見他只唱了個開頭就停下來,終於抬眸看了眼,淺淡應聲,「宣吧。」
宣吧……
謝殷聲音卡了下,心頭湧出股被輕視的憤懣,捏著布帛的手緊了緊,可想到青夜白……他又壓下怒火,繼續宣旨。
亭鄉知縣垂眼觀心,彷彿沒看到青家一眾的大不敬。
好在元景帝寫的赦免聖旨不長,片刻就宣讀完畢。
謝殷將聖旨一合,扯嘴開諷:「呵,青先生不過在鄉野待了五六年時間,未想就忘了禮儀規矩,這般粗鄙不堪,真是不幸之極啊。」
青夜白回以一笑,笑里有些淡,「青某一介莽夫,歷來只懂殺人,不知謝大人所說的規矩是什麼?」
謝殷心頭一息,再次捏緊了緊手中聖旨,面上輕輕一笑:「哦,那倒是本官誤會了,原來青先生一直如此,難怪會有此一劫,須知伐功矜能者,終將自取罪戾,還望先生好自為之,這旨意可不是時時能有。」
「大人憂心了,青某也並非一定要這旨意。」青夜白笑了笑,神色彷彿還有絲溫和,「倒是大人來回不易,怕是只有這一次宣旨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