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8章 下個路口見（修）

第978章下個路口見（修）

早晨7點5分。

慶塵站在5號城市的第五區幸福里站，等待著輕軌列車如約而至。

少年雙手白色運動褲的兜里，一陣風吹過，吹得他消瘦的身影彷彿要飛上天際。

他看著眼前的一切，總感覺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又好像自己從來不曾記住過什麼。

7點10分，輕軌到站。

慶塵走進列車，快速往2號車廂走去。

他握著車廂里的吊環，身體隨著輕軌輕微晃動著。

何今秋笑著說道：「回去吧，我們去的地方不需要勇氣，你要去的地方才需要勇氣。」

慶塵走進校園，卻看見何今秋、王宇超、扳手、山楂、小六、碘伏、Zard、李修睿他們就等在那裡，微笑著看他。

其他學生抱怨何今秋佔用體育課的時候，慶塵卻覺得他格外親切，這位何老闆……咦，自己為什麼要稱呼他為何老闆？

慶尋和嫂子舉筷子的動作停在半空中。

Zard撓了撓頭：「什麼意思？什麼叫我正常了以後？」

這位與世界同化的哥哥，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喚醒了他。

慶准忽然嚴肅起來：「你正長身體呢，都吃了！」

每個班級的黑板上都寫著倒計時，100……9、8、7、6、5、4、3、2、1。

他有固定的座位，而女孩似乎也從不換座位，兩個人便隔著寬寬的桌子，面對面坐著。

李修睿笑道：「小子，回去吧。」

……

青春就像是小賣部里的一瓶廉價冰鎮汽水，當時多麼美好，再回首卻找不到那時的味道了。

小六渾不在意的說道：「我這種人註定是上不了大學的，我也沒啥大志向，等伱考上青禾大學了，我就在大學門口擺個煎餅攤，到時候你忽悠同學來照顧我生意啊，我是不是很有生意頭腦？給你提成！」

唯有慶准和慶塵還是鮮活的。

……

慶塵有點為難：「你們也吃點啊。」

學生時代的小心思，就連放作業本時和喜歡的人放在一起，都會心中一陣竊喜。

他按部就班的考完了每一科，所有卷子都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確認自己已經盡到全力了為止。

教室里熱熱鬧鬧的，秧秧將書包塞進課桌里坐在第一排，而慶塵則和狐朋狗友們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

慶准笑著看向慶塵：「你知道該怎麼選擇，死了的已經死了，活著的還要活著，去吧。」

直到夜晚9點，兩人再次一前一後的收拾書包往輕軌車站走去，這時的輕軌上已經沒什麼人了，兩個人坐在隔著一條過道的車廂里，誰也沒跟誰說話。

學生們見到他，立馬手忙腳亂的站起身來打招呼：「校長好。」

中午三個狐朋狗友去食堂吃飯，同在一片街區長大的王宇超、趙明可等人湊過來，王宇超看見慶塵盤子里有肉，立馬眼睛一亮：「你哥哥和嫂子對你真好啊，辛辛苦苦在工地幹活，還給你這麼高的生活費，生怕餓著你。」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秋去冬來，冬去春來。

學校的氣氛漸漸熱烈起來，一年一度的青禾大學春招要開始了。

如果對方發現有學生特別窮的只能吃蛋白棒，他還會提供勤工儉學的機會。

新的一天到來，慶塵再次背著書包奔赴考場。

難怪任小粟說與世界同化和問心是不一樣的。

可是，這重新來過的人生里，好像少了些什麼，但他想不起是少了什麼。

彼此之間隔了兩米，他的目光必須穿過乘客的縫隙，才能看見女孩的側影。

課間操的時候，學生們站在操場上列成方陣，慶塵站在最前面默數著拍子，到了第六節轉體運動的時候，才能回頭看一眼隊伍斜後方的女孩，女孩穿著白色的校服，青春動人。

「爸，怎麼了？」慶塵問道。

扳手：「回去吧！」

……

慶准又問：「什麼時候回？」

據說老校長和慶氏家主還是青禾大學時的同學，也沒人敢真拿他怎麼樣。

如今聯邦教室都是全息多媒體了，但這位何老闆也不知道從哪買的粉筆，專門掰成一小段一小段，看見誰走神就出手砸去。

慶塵深吸一口氣：「謝謝，很開心遇見你們，我們下個路口見。」

「哈哈哈，李雲壽你就是羨慕嫉妒！」

慶塵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亢奮的握緊拳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滴水穿石戰高考；如歌歲月應無悔。」

兩個人上了車，無聲的等待輕軌到站。

教室里響起學生們的哀嚎聲，沒有女同學穿著短袖短褲打排球的身影了，不能去操場上瘋跑，不能偷偷去小賣部買冰棍和零食，男生們只能在課間走廊上做一下投籃的動作過過癮。

……

可白馬輕軌穿過樓宇的轟隆隆聲里，似乎什麼都有了。

到了吃飯的時候，慶准將兩個雞腿、兩個雞翅都夾到慶塵碗里。

當有心儀的女孩路過時，他們會故意嬉戲打鬧，引起女孩注意。

有人將輕軌的車窗打開了，清爽的風呼呼往車裡灌，少年灌著風的校服，像是包裹著整個青春。

據說這位校長去年還去教育部門口絕食靜坐，最後給學生們要來了一筆午餐補貼，讓食堂里的飯菜比外面都便宜一半。

Zard說道：「慶塵你作業寫了嗎？」

小六湊過臉來，順著慶塵的目光，穿過那個縫隙，看著不遠處的秧秧，立刻低聲嘿嘿嘿起來：「都多少年了？」

他低聲說道：「可……這裡的你們都還在。」

慶塵看著校長佝僂的背影，對方就這麼日復一日的守在食堂，看著學生們，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

不過老校長交代了，大家到時候兜里揣點蛋白棒，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吃，也不能真餓壞了……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然而這一次慶塵不是自己過去的，而是慶准幫他過去的。

慶塵知道這是哪裡了，這是被世界意志同化的過程，如果可能的話，也許他會真的願意留在這裡，一次一次的重複循環著那些青春與溫暖。

說完，女孩轉身下車。

慶准詫異。

慶塵怔了一下：「十年。」

這時，一個老頭佝僂著背從食堂走過，笑容和善的監督著學生們不要浪費：「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你們都要學慶塵不浪費食物！」

「不苦不累，高三無味；不拼不搏，等於白活。」

這一天，慶塵沒有再去圖書館，他和女孩依舊是一前一後往車站走去。

慶塵看著這倆人抄作業，不知道怎麼的就覺得心情舒暢。

慶准笑的眼睛都眯起來了：「沒問題，那是必須要辦的，你們不知道吧，小塵三練成績全市第一，考青禾大學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這一次，輕軌抵達銀杏站的時候，女孩忽然摘下耳機，看著慶塵認真說道：「青禾大學見！」

何今秋推了推自己的金邊眼鏡，他看著慶塵笑道：「學習委員，記得把作業收一下。」

下午上課鈴響起，物理老師何今秋夾著液晶板走進來，他穿著一身考究的灰色西裝：「你們的體育老師碘伏今天生病了，這節課我來上。」

……

生物老師扳手、地理老師山楂閑聊時說起，今年教育部要停這筆補貼，老校長已經計劃再去教育部靜坐一次了，他們這次也要跟著去。

Zard和小六在輕軌上拿出液晶板來，對著慶塵的答案瘋狂補作業，期間還要故意改錯幾個選項，不然老師會懷疑。

這位何老闆平時格外嚴厲，但是學生犯了錯從不叫家長。

……

慶塵低著頭，表情都隱藏在燈光投射下的陰影里，他想起來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來了。

女孩戴著耳機，專心致志的糾錯題。

何今秋在課堂上說過，如果一個老師解決學生的問題還得依靠叫家長這種手段，那說明這老師沒有水平。

慶塵下車，穿過紛亂的街區，隔著很遠他就看見哥哥提前收工了，手裡還提著一隻殺好的雞，一條殺好的魚。

碘伏：「回去吧！」

兩天考完，所有學生回到學校里估分。

Zard在一旁說道：「我知道！」

慶尋沉默片刻：「你是真給爸爭氣，可是你爸沒法像別人爸爸一樣給你一個好出身，是當爸的對不起你。」

這時，有相熟的鄰居經過，調侃道：「喲，老慶家要出青禾大學的大學生嘍，到時候可得在街面上擺幾桌，街坊鄰居都沾沾喜氣啊。」

這便是他要再等兩天的意義，他要與這些人生里曾經最璀璨的星辰一一告別。

父親慶尋樂呵呵的看著這一切，只是看著看著卻嘆息一聲。

慶塵沉默片刻：「我怎麼感覺你正常了以後不太討喜了。」

慶塵說道：「寫了，你們抄吧，可是你們不用功學習的話，明年可就考不上青禾大學了。」

這個世界是那麼的溫暖，一切都那麼美好。

老校長出了名的雞賊，讓部委和財團都頭疼不已。

下一刻，慶塵低聲念起巫師的咒語：「Life.is.like.an.adverse.journey.」

學校里熱熱鬧鬧的到處都是笑聲，不管學渣還是學霸全都嬉鬧著。

但所有人走過人生一程再回頭看，便會忽然驚覺，原來人這一輩子的遺憾只會越來越多，有增無減。

列車在城市的清晨里，從樓宇之間穿梭而過，像是一匹白色的飛馬，發出轟隆隆的聲響。

班主任何今秋在講台上高亢激昂的說道：「決定命運的一天終於要到了，但我要提醒大家，一定要帶好准考證和身份證，如果不小心弄丟了，就按我教你們的辦法立刻補辦，我的電話號碼是……你們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立刻給我打電話！好了，都回家休息吧，祝大家明后兩天考一個好成績！」

圖書館里有安靜的翻書聲，還有筆尖的沙沙聲。

「拼一個秋冬春夏，夢十載花落吾家。」

不止倒計時，還有口號。

也不再有遺憾。

「抄你的作業吧。」

奇怪，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

學生們私下裡喊他何劍仙。

慶塵將餐盤裡的飯菜吃得乾乾淨淨，吃完飯後那盤子竟乾淨的能反光。

慶准看向慶塵認真說道：「該回去了，還有人在等你。這個世界雖然很美好，可是它只存在於你心裡。小子，向前看，花還會重開，不同的夏天有不同的美好，去了又來。」

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他的目光灑在女孩的背上。

校長李修睿笑眯眯的說道：「都坐下、都坐下，趕緊吃飯吧。」

「我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都快把這事說爛了……趕緊回家給小塵做飯吧！」鄰居吐槽道：「搞得好像你自己考了全市第一一樣。」

這時，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早啊！」

慶塵看著那些口號，只覺得這一切熟悉又陌生。

生活也像這輕軌一樣，轟隆隆的奔赴遠方。

不是因為他們抄作業，而是看著他們還在身邊就覺得這個世界格外美好。

問心是給你痛苦，讓你無法直視那些苦難。

有這樣的哥哥在，即便是世界意志也無法同化他。

這學校的老師是5號城市裡出了名的刺兒頭，教育部要是不給批，他們就直接去堵銀杏莊園的門，逼著慶氏把這筆補貼給批了。

說著，他朝女孩那邊努了努嘴：「聽說秧秧要考青禾大學，所以他也要考，嘿嘿嘿。」

慶尋笑罵道：「你見過財團家裡什麼樣嗎，沒見過別亂說。」

慶塵、Zard和小六穿著一模一樣的校服，就像所有人少年時的狐朋狗友，總有人書包垮垮的背在身上，總有人前一天不寫作業，總有人夸夸其談，總有人暗戀著女孩，將自己的心思藏在內心深處。

這一切，似乎就是這個年紀最大的遺憾。

慶塵側目看向車門，帶著耳機的雙馬尾少女走上來，在他不遠處站定。

而與世界同化的過程，卻是給你想要的一切，宛如身處天堂，再也不想離開。

卻是Zard也在這一站上了車，正和小六勾肩搭背的站在他身後，小六樂呵呵笑道：「看什麼呢，怎麼走神了？」

慶准領著慶塵回家，嫂子已經扎著圍裙開始洗菜了，如今這年代能吃一頓好的，那得下了血本才可以。

慶塵點頭：「好的老師。」

但這一次，是慶塵在前，女孩在後。

然而就在此時，慶准忽然看向慶塵：「你來這裡多久了？」

慶塵每一天都過的很開心，好像那些失去的、錯過的，都沒有失去，都沒有錯過。

或是故意忘了。

7點35分，輕軌抵達銀杏站，車窗外的樓下是一顆巨大的銀杏樹，時至秋季，銀杏樹的樹葉金黃，散落一地。

慶塵：「……」

慶塵看去，一時間有些恍惚了。

小小的粉筆頭像是飛劍一樣長了眼睛，百發百中。

慶塵低頭：「說啥呢，我覺得咱家就是最好的，比那什麼財團可好多了，深宅大院里都沒有人情味的。」

世界定格，時間被人鎖住了。

那銀杏樹方圓數十米內，像是鍍了一層金色的陽光，篤實，輝煌。

說完，他上前與他們一一擁抱。

小六問道：「你為什麼這麼努力想要考青禾大學？」

慶塵忽然抹了一下眼角：「你們都還在啊。」

如果有可能的話，慶塵真想一直這麼過下去，直到世界的盡頭，直到夕陽落入山後，又總會升起。

小六摸了摸他的腦門：「今天怎麼凈說胡話，我們一直都在啊。」

眾人一起燦爛的笑著說道：「該回去了！」

到了學校這一站，女孩先下車了，他們三個就打打鬧鬧的跟在後面，商量著下午放學了去踢足球。

……

「小塵！」慶准開心的舉起雙手：「今天給你改善伙食，明天一定能考出好成績。」

到了下午3點放學時，學生們一窩蜂的往學校外面跑去，慶塵背著書包往圖書館走去。

慶塵忽然說道：「我想再等等。」

剎那間，中央王城之下的黑暗安全屋裡，慶塵手中的黑色真視之眼光芒大盛，他要封印自己的精神意志，將自己從這個世界剝離出來。

從此以後，他自成一方天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