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色很快暗沉下來,腥臭的霧氣又起。單九再一次聽到悉悉索索的哭嚎聲。像是貓兒,又像是風聲,呼呼喝喝的極其陰森。她給小徒弟身上加了一道護身術法,順著聲音去了後山。
寺廟的後山,是一大片槐樹林,有一條橫貫鳳凰城的河流橫穿其中。
整個鳳凰城及其下屬村莊百姓的日常飲水用水,都來自於這條河,算是一條母親河。原本單九以為城中瀰漫的淡淡的臭味是緣起於寺廟,然而這兩日仔細查探過寺廟之後發現,寺廟或許是惡業產生的地方,但卻並非臭味的最終源頭。
抬頭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離月色正中的時候還早。單九幾個閃現來到河邊,還未靠近便已然看到水面上瀰漫的濃如墨汁的黑氣。打著捲兒的,看一眼都能將人吸進去。
河水渾濁而腥臭,兩岸的槐樹在瘋狂滴搖擺。影影重重的。定睛一看,湍急的河流之中無數陷在其中無法往生的孩子魂體在哭嚎。都是他們在痛苦的掙扎,絕望的哭訴。哭聲與風聲混在一起變成河水滂沱的氣勢,彷彿要將所有路過之人捲入其中,沉入河底。
單九臉色頓時沉下來,大致猜到鳳凰城百姓身上業障的來源。
寺廟每月一日『食靈肉』,只要將屍骨便是扔進這河中。百姓們不知不覺飲用了沉積無數枉死的孩童屍骨的河水,自然便會沾染業障。怪不得那些食人肉的道士貴人們至今還未被人收,業障分攤給越多人,他們隱匿其中便越不會被發覺。
單九順著河流走了一段,河流上空有人設了特殊的隔絕屏障。若非單九天生五感特殊,一般人根本就發現不了此處異常。
抓了抓頭髮,她從高空飛過河流。河流的對岸的槐樹林背後是一個亂葬崗。亂葬崗鬼氣森森,孤魂野鬼此處亂竄。除了將業障分攤出去,亂葬崗與槐樹林構成一種法陣,恰如其分地阻隔了此處與地府的連接。看來為躲過地府的眼睛,這些人下了不少功夫。
「有點東西,」捆仙繩,能迷暈元嬰修士的藥粉,現在又來了個隔絕地府眼睛的結界。
單九實在對陣法知之甚少。就像此時她看得出此處異常,卻找不到陣法成型的源頭。雖然有點麻煩,但在絕對力量之前,什麼花里古哨的法術都得靠邊站!
屏障打不開沒事,擊碎它便是!
就在單九折枝作劍,一劍劈向河流上方的屏障。寺廟中的小沙彌們開始布置祭壇。在廂房補眠的達官貴人和道士和尚們沐浴更衣,做足被賜肉的準備。九靈道人跪坐在佛像面前,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冒出來。從昨夜開始,他的右眼便一直在跳。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這種民間說法一般人或許不信,他卻是深信不疑。親身體會到神魔鬼怪的好處,他對這些事打從骨子裡敬畏。
道童見他臉色難看,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一句話不對,被他打發去扔屍骨。後山那條河邪乎得很,一不小心栽進去,屍骨無存。
天色越發黑沉,眼看著時辰到了。九靈道人強壓住心中的不安,吩咐沙彌道童們下去安排。他自己則換了身道袍,抓了把師尊給的靈藥,想想又塞了把匕首進袖子里。若倒霉再遇到多管閑事的,也好應對:「去偏殿,將那人畜直接綁去祭壇。」
道童聽他吩咐,忙不迭地下去安排。
霧氣越來越濃了,一輪玄月掛在天空。夜幕之下沒有星光。九靈道人到祭壇之時下面已經密密麻麻跪滿了人。尤其是李主簿,到的最早,特地選了最靠近祭壇的位置。四周早已擺上火盆,火光搖曳之下,四周侍奉的道童眉目十分陰森。眾人卻習以為常,看著他的目光漸漸就灼熱起來。
儀式還未開始,九靈道人心裡的不安越發明顯。果不然,他剛站上祭壇就有一個沙彌跌跌撞撞地衝過來,撲通一聲跪地上就白了臉:「半仙大人,那孩子不見了!」
話音降落,一片嘩然。
「怎麼回事!」果然出事了,原來是靈肉,心裡悄悄鬆了一口氣。他當即斂目,噌地一聲拔出道童手中之劍喝道,「你們這群廢物是怎麼看守的,一個孩子都看不住!」
話音一落,他手中刀起手落,鮮血噴濺,沙彌的腦袋咕嚕嚕地滾落到下來。下首的貴人們猝不及防沾到沙彌的血,瞬間扯著嗓子驚聲尖叫起來。吃肉之時不痛不癢,正對上死不瞑目的眼睛卻嚇得魂飛魄散。
一瞬間,人群涌動,嗡嗡地騷動起來。
寂靜的夜裡,這詭異的場景之中只一個人尖叫,場面立即就亂了。
「都閉嘴!吵什麼吵!」九靈道人厲喝,「在這待著別亂跑,本仙親自去瞧瞧!」
與此同時,偏殿之中抱著大公雞的魔主大人仰頭看著這不倫不類的神像,忍不住發出了嗤笑。就這痴肥的東西,也好意思自稱大仙。什麼時候神仙這般廉價?阿貓阿狗都敢塑金身享用供奉了?
心中不屑,魔主大人慢吞吞地爬到神仙底座,伸著小粗腿將香案上的香燭全給踹下去。
嘩啦啦的一陣響動,他又跳下香案,漫不經心地將偏殿的燭台全部踹到。
一瞬間,燈火通明的偏殿陷入了黑暗。九靈道人提劍匆匆趕來,剛好撞上燈黑。立即意識到這哪裡是孩子丟了,根本就是那群廢物沒瞧仔細,那孩子躲起來了。
他一腳踹開大門,果不然看到殿中閃過的嬌小身影。
九靈道人當即一聲冷哼,閃身進去,動作極快地抓那四處亂竄的小身影。一隻不知打哪兒來的雞,咯咯咯咯地叫的叫人心煩意燥。九靈道人本就不耐的心情,此時更顯暴躁。他每一次動手,劍都直指孩子的命脈。左右也不差那一會兒,殺了帶過去也一樣。
魔主大人雖然靈敏,但身體卻實打實蛻化成幼兒。力量,速度,反應能力都只是三歲稚童的水準。他跑著跑著,腳步就開始踉蹌。身體里未曾修復的經脈隱隱作痛,煞氣時時刻刻攻擊,他嘴裡漸漸嘗到了血腥氣。左閃右躲的,還是不敵,最終被九靈道人給堵在了牆角。
「小東西還挺能跑,可惜你的命也到此為止了。」
九靈道人對幼崽可沒什麼憐憫之心。一個孩童能叫他延續五十年的壽命,有那壽命續上,誰管這小東西的死活。抬起手,劍柄重重擊在小孩兒的後頸,他將人拎著就快速往祭壇走去。
人拎到祭壇,他才發現孩子不對。雖然倉促,但昨夜那孩子明明是個六七歲的鄉下小孩子,如今這個白白嫩嫩,穿的滑稽也不掩粉雕玉琢的長相。最重要的是,頂多三四歲的年紀。
孩子被換了!誰換的!
九靈道人冷汗瞬間飈出,與此同時,後山突然光芒大作。巨大的震動掀起狂風,一股濃到遮天蔽月的黑氣從後山迅速瀰漫開來。
瞬間,狂風卷著無數的哭嚎鋪天蓋地而來。
地上跪著的貴人們還不知發生了什麼,面面相覷,茫然不知所措:「怎,怎麼回事?」
「不知,發,發生了什麼?」
祭壇上的道童們也沒好多少,瑟瑟縮縮地跪了一地。
器皿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九靈道人心下驚懼,卻沒敢往後山結界被人打破上去想。畢竟那結界是師尊親口說的天然結界,沒有人能打破。到底什麼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了孩子,還弄出這麼大的陣仗。思來想去,覺得是同行。
定然是同行嫉妒他風光無限,想來分一杯羹!
「誰在裝神弄鬼!」九靈道人在鳳凰城五十多年,無往而不利,此時舉著劍還不忘威懾暗中之人,「奉勸你儘早收手,否則本仙叫你魂飛魄散!」
與此同時,沒有人注意的角落裡,趴在地上半天不動彈的魔主大人緩緩地爬起來。他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月色被濃霧籠罩。卻不妨礙天生神胎的眼睛能看透一切。他慢吞吞地走到祭壇的一旁撿起桃木劍,在兵荒馬亂之中,插在了祭壇正東方的香爐之中。
不帶任何人發現,他掐著不知何時跟過來的大公雞的雞脖子,慢條斯理地又蹲回了庭院的角落。
祭壇上紅光微微一閃,漸漸大作。
其他的光籠罩了庭院,紅光在一息之間形成一股強勁的颶風,猝不及防地原地捲動。像擰抹布一般將陣法之中的所有人原地擰轉,連喊叫聲都未曾發出便已然被擰成乾屍。血水噴濺一地,碎肉四濺,混合著血水蜿蜒地鋪滿庭院,將金燦燦的庭院染成血紅。
單□□馳電摯地趕過來,只剩滿地碎抹布一般的屍體。成千上萬的陰靈呼風嘯雨,撲向庭院開始了報復性的撕咬。一瞬間,響起無數慘叫。鮮紅的血污之中黑紅的靈魂躲也躲不掉,逃又逃不走。驚恐地向單九求助,然而很快便被吞噬乾淨。
就在這一片煉獄之景中,一道黑影跳出了寺廟,倉皇向城外逃去。
單九下意識想追,但這滿庭院的陰靈早已在過往的幾十年裡變成了怨氣極重的厲鬼。若不能全部度化,整個鳳凰城的百姓性命危矣。
於是一道追蹤術法打在那人身上,單九當即盤腿坐下。
而就在她開始超度,收到消息卻來遲一步的華裳裳看了眼黑影消失的方向,眉頭擰起來。她有些不放心,再三確認:「系統,我現在走了,功德真的不會被單九搶走嗎?」
一道機械的聲音響起:
[不會,這件事還未解決。在徹底解決之前,天道的功德不會降下。]
華裳裳猶豫再三,選擇了相信,轉身追上去。
而她身影消失的瞬間,掐著雞脖子躲在角落裡的魔主大人抬起眼帘,瞥了她剛才所站之地一眼,緩緩地揚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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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主大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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