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單九雖不是佛修,但因修善道的緣故,她度化惡靈比一般佛修更精純。此處將近一千多枉死的惡靈,耗費她三天三夜才將將全部度化乾淨。等到單九睜開眼睛,寺廟上空瀰漫的黑色霧氣早已散開。陽光鋪灑下來,鳳凰城的天是五十年以來從未有過的明媚。
「啊……可算是度化完了……」
拍了拍衣裳上的飛灰,單九站起身。陽光照在金燦燦的寺廟上刺得她眼睛睜不開。她伸了個懶腰,想起那日飛逃出去的黑影不由冷笑: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
單九並沒有著急追,在去追之前,先找個人。
雖說把小徒弟扔去代替靈童,但單九自認自己並非那種不負責任的師父。她單九一向是個鞠躬君子,像上次那種弄丟孩子的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第二次!
她叉起腰,目光淡淡地掃了一圈。
老實說,眼前鮮血淋漓的場景並沒有嚇到她,她單九的徒弟才沒有那麼容易死。這般想著,單九的眼睛控制不住在乾屍之中找尋了一遍,然而這些屍體早就被剿成碎肉,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不,不可能的。她明明給小徒弟身上打了好幾道護身術法。那小子若是出事,她早感覺到了。這幾日護身術法一點動靜都沒有,那小子鐵定早就躲起來。
心裡這般安慰自己,單九還是放開神識,迅速覆蓋整個寺廟。
直到神識掃到後山河邊,發現那小娃娃正挽著褲腿在岸邊苦大仇深地烤魚,身邊是一頭靜靜吃草的牛和一隻嘰嘰喳喳啄蟲子的大公雞。一人兩畜完好無損,單九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一陣風過,透心的涼。她抹了一把冒虛汗的額頭,媽喲,嚇死。
等她趕到後山,魔主大人已經放棄了烤魚。雖然他生而知之,天下之大沒有他不懂的東西。但烤魚這種事就像是九章算術,說不會就是不會。
單九看著他身邊一對烤得跟黑炭似的魚,討好地蹲下去:「餓了吧?為師來替你烤。」
魔主大人懶懶掀起眼帘瞥了她一眼,一言不發。
單九也不在意,一屁股將他撅到一邊去。不管小孩兒一屁股栽進草叢,扯過他手裡的魚便刷刷地處理起來。單九這輩子雖然堅決地貫徹劍修的最終奧義,但身上也並非什麼都不帶。單九兩袖清風的口袋裡,還是有那麼一點東西在的。比如,自製的燒烤料!
處理魚最重要的是去腥,單九麻溜地處理好了烤魚,遞到小孩兒手邊。
「對不住啊,習慣了,一忙起來就忘事兒。」單九討好一笑,「師父下次絕對不會再忘了你了!」
魔主大人獨來獨往慣了,原本就沒在意過這事兒,聞言倒是愣了一下。
對上單九討好的雙眼,他緩緩垂下眼帘,視線瞥向香噴噴的烤魚,目光有些幽幽。這東西雖是凡塵的吃食,卻冒著極為誘人的味道。
他不知想了什麼,許久才接過來矜持地咬了一口。然而這一口下去,麻辣鮮香的味道瞬間充斥唇舌。魔主大人的眉頭立即就揚起來:「既然會做,為什麼以前不給做?」
單九沒說話,將自己一雙手伸到他跟前。
「作甚?」慢條斯理地將口中的魚肉吞下去,他不解。
「你看你師父這雙手,你覺得它是拿來給人做飯的手么?」單九微笑,「偶爾良心發現做給你吃一回,你安靜吃就行了,別得寸進尺。」
魔主大人:「……」
怒而摔魚骨,不吃了!
單九看著地上啃得乾乾淨淨的魚骨頭,笑眯眯地拎住掉頭就走的小娃娃的后勃頸,將人放到牛背上。抓住氣勢洶洶四處飛的大公雞,塞到小孩兒懷裡:「好了,好了,吃飽了咱們也該上路了。你師父我走南闖北橫穿六界這麼多年,還沒見過有從本尊手裡逃走的狗東西,必須抓出來不可!」
她抬腿就走,那牛從草叢裡抬起頭哞了一聲,邁著蹄子慢吞吞地跟上她。
「不過在去之前,還得去城郊一趟。」
沈清源那小子還在賣奶糕攤販家院子里,雖然不在乎那小子的死活,但將那麼大一個人丟人家家裡吃白飯也不好。單九踢了一腳石頭,帶著一人一牛一雞便離開寺廟。魔主大人回頭看了一眼金光燦燦的寺廟,扭頭看向走在前方的單九,目光沉沉。
許久,他無聲地嗤笑了一聲:真是多管閑事。
師徒二人抵達小院之時,攤販夫婦正在院子里殺雞。以為死定的孩子逃過一劫,這對於一家三口來說是天大的喜事。心中的激動無以言表,自然只能通過殺雞宰豬來宣洩一二。
聽到院門口動靜,院子里嬉笑的聲音瞬間一靜。
等了片刻,攤販婦人才壓著嗓子小心翼翼地詢問門外是誰。等聽清是單九的聲音,頓時喜笑顏開地過來開了門。這一看果然是單九,她強壓著喜悅連忙恭敬地請單九師徒進門。
攤販家男人佝僂著身子跟在兩人身後,門一關,夫婦二人跪下來就要磕頭。
單九最不耐煩應付這些,只問道:「我丟在這裡的人呢?」
「沈道長人在屋裡,」單九丟下來的人,他們哪裡敢怠慢。自然是恭敬地請進屋中妥帖地照看。那攤販男人還識得些草藥,親自上山采了葯回來,「道長的蛇毒已經解了大半。如今身子骨有些虛,往後多補補,多歇歇便能痊癒。仙人可是要帶沈道長走?小人這就去將沈道長背出來。」
說著,他便要進屋去將人背出來。
「不必,讓他自己走。不必給他優待。」
單九臉上掛著溫和的笑,「他是本尊在寺廟中隨手撿的。」
話音一落,門外門內的人俱是一僵。門外攤販男人是沒想到自己表錯情,門內的沈清源是羞憤。
「無礙,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替他解了蛇毒,也算緣法。」
單九無視掀了門帘一臉羞惱瞪著她的沈清源,淡淡交代道:「那叫九靈道人的江湖術士已經被本尊驅走了。那道士全無慧根,不過凡人一個。不知從何人手中習得邪魔外道的術法,強行偷取他人壽數。他本身是個福薄短命之人,看面相,活不過四十。這些年靠著吃人肉偷別人壽數活下來,弄出了不少枉死鬼。不過你等且放心,那寺廟後山河中的惡鬼也全部度化,往後城中不會再鬧鬼了。若是可以,本尊希望你二人能將此事傳播出去。也正好斷了那些惡人的邪念。」
單九此話一出,兩人自然是立即應諾。仙人交代之事,他們就是粉身碎骨也回完成。
那婦人期間偷看了單九好幾眼。她們不僅要完成交代,還會給仙人塑神牌,以後子子孫孫都要虔誠供奉。
單九不知她心中所想,該交代的交代了,後面收尾之事她就不管了。她又不是奶媽,還負責善後。單九抬眸瞥了一眼別彆扭扭的沈清源,不耐地蹙起眉道:「沈家人在城中的悅來客棧,你自己去尋。」
沈清源見她掉頭就走心裡一慌,下意識叫住她:「喂!」
然而單九根本不搭理他,坐在牛背上的魔主就更不可能搭理,師徒二人背影決絕得彷彿聽不到他的聲音,轉眼身影就消失在了小院的門口。
沈清源心口一咯噔,這下是真顧不上矜持。天之驕子第一次失態,他扔掉拐杖跌跌撞撞地就追出來:「喂,喂單九!單九!你別走,你給我站住!你回來啊!」他身上的蛇毒雖然解了,但修為還未恢復啊!單九走了,沒有靈力的他該怎麼辦!
然而單九師徒二人快得就像一陣風,抓不住,就沒影兒了。沈清源追出來只看到茫茫的天和亮得刺眼的陽光,他心口拔涼拔涼的,絕望洶湧地湧上來。
單九在那個黑影身上打了一道追蹤印記,無論那人跑到哪兒都能找得到。為度化惡靈在那寺廟耽誤了三天,
她倒是沒想到那凡人這麼能跑。短短三日,居然人已經在千里之外的皇城。不過這也不奇怪,捆仙繩都拿得出來,會用傳送陣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兒。
她雖然不會布陣,但縮地成寸卻很會。師徒二人帶著一雞一牛,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皇城。
唐國的皇城很繁華,喧鬧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車水馬龍,雜耍叫賣,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然而單九抬眸看著比鳳凰城還濃黑的氣,驚詫之餘又意料之中。
鳳凰城不算小城,一個沒什麼本事的假道士在城裡作威作福了五十多年,還帶著城中達官貴人一起作惡。上面沒問題,那才奇怪。
魔主大人抬眸緊緊地看向皇城的正南方向。那個地方應該就是皇城的要害,宮廷。本該紫氣衝天的帝王之氣已經稀薄得就剩一層皮毛。他垂眸瞥了一眼神色凝重的便宜師父,幸災樂禍地勾起了嘴角。怎麼辦呢,這並非只是一座城池的衰敗呢……
單九這邊還沒有拿定主意。就聽到身後一聲鞭響划空而來,緊接著蠻狠的呵斥從天而降,一道粗獷的厲聲道:「讓開讓開!貴人歸城!閑雜人等都給我讓開!」
回過頭,單九就看到一輛馬車急速飛奔而來,就在眾人退讓之時,一道白影飄飄然摔倒在地。
單九心口一緊,剛想過去救人。就看到那白影仰起了臉。一張化成灰她都認得的臉——華裳裳。華裳裳作西子捧心狀,面上三分驚慌五分嬌柔還有兩份梨花帶雨的驚叫起來:「啊,救命——」
電光火石之間馬車裡飛身竄出一個金色身影,噌地一下拔出佩劍。隨著馬兒一聲嘶鳴,他揮劍,一劍斬落馬頭。
那男人抱起華裳裳原地轉了至少三個圈,才緩緩站定。而他懷中的美人兒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彷彿嚇壞了一般抱住他的脖子嚶嚶地哭起來。
單九:「……」娘啊,尬得腳趾摳地!
與此同時,魔主大人耳邊又響起熟悉的機械聲:
[宿主,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搶先奪得人皇之初見,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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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主大人:搶先?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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