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怨自艾
從宮裡回來已經是傍晚了,逛了大半日的園子,看了大半日的花兒,兩腳都走累了,倒不如武媚娘的精神好,一路逛下來,仍是笑言自若,面不改色。這時,鳳兒掀帘子進來,問她要不要用晚膳,蕭可擺了擺手,疲憊到一定程度,飯也懶得吃,仁兒已經在她身邊睡著了,想來也是玩兒累了。
想想今日,連午膳也沒有在淑景殿里用,與武媚娘逛到了燕德妃那裡,是蹭了一頓,算起來燕德妃的母親同武才人的母親是堂姐妹,均出自弘家楊氏一族,燕德正是武媚娘的表姐,在宮裡一向有往來,據說武媚娘入宮也是由燕德妃引見的。殊不知,將來她要向李唐宗室大開殺戒的第一人,就是燕德妃的兒子,越王李貞。
偌大的寢室只有幾盞燈火在微微跳動著,甚是落寞,蕭可很想找人說說話,哪怕聽不懂,也要說上一說,未來將要發生的那些,一直憋在她的心裡,哪怕多一個人出謀劃策。是不是自己太執拗了?今天不該在淑景殿里頂撞和嘲諷淑妃,畢竟是他的母親!是不是該包容元如嫻,索性大大方方的與她分享?何至於現在落得凄涼也無人過問。
幾乎是歪在榻上等到天亮的,仁兒醒來連早飯都顧不得用,就去了紫珠閣。蕭可去看了曦彥之後,便知道了今天該做什麼!她去馬廄牽了踏燕出來,時隔四年,馬兒竟還認得她,這一點比人強,四年之後回來,他的承諾全變了。
換了胡服,匆匆出城,一路向凈土寺而去。秋日,後山已經沒有了杏花,只有蒼翠的山林在風中搖擺著,那座竹屋還在,幾隻母雞在土裡啄食,那口井還在,幾隻木桶在井邊擱著。
偉倫正在竹屋裡看書,不經意間向窗外一瞥,書也掉在了地上,竟然是她,牽著馬兒,穿著胡服,一臉的凄楚,不是說好不再相見了嗎?見到偉倫,蕭可便投進他的懷裡,淚眼蒙蒙,當初真不如走了的好。
偉倫愣了半天,才慢慢抱住她的腰身,果然是傷了心,要不然也不會這般的找人傾訴,「你怎麼了?為什麼哭成這樣?你不是已經選擇了嗎?不跟我走,我也不再見你。」
「他負了我。」想想自己尷尬的處境,聲淚俱下,「你知不知道他對我說了什麼?我現在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了?」
「琅嬛也負了我,難道我就不活著了。」偉倫懵懵獃獃,屹立如磐石不動,「抱歉,那日我去梅園村找你,正是因為琅嬛負了我,其實我是一直拿你當朋友的。」
「不要跟我說抱歉。」蕭可摟著偉倫的頭頸再不鬆開,哭得已經成了淚人,「,現在連你也來打擊我嗎?我是哪裡不如李琅嬛?我是哪裡不如元如嫻?你告訴我,偉倫,你告訴我?」
「這要問問你的心。」偉倫輕嘆道:「就算琅嬛負了我,我也會在這裡等著她,等到她回心轉意的一天,等到她忘了那個人。」
蕭可抬眸,臉上全是淚水,聽他的話是越來越奇怪,難道那水性楊花的李琅嬛又愛上的別人,害得偉倫在這裡苦苦候著?驀地,記起了什麼!一個和尚,玄奘大師的門徒,執筆《大唐西域記》的辨機和尚。
「值得嗎?」她問偉倫。
「你認為值得就是值得。」最終,偉倫放開了手,回到竹屋內繼續讀書,彷彿蕭可不曾來過一般。
從竹屋來到凈土寺,偉倫的話一直縈繞在心頭,『你認為值得就是值得』落到如此境地,再值得也是一種譏諷。正在寺門外躊躇,一輛遮了青幔的馬車緩緩駛來,一位中年女子扶了一位老婦人下車,兩人的衣著、形容均與眾不同,舉手投足之間都充斥著自來的盛貴無比。
蕭可一眼認出了那位鬃發如銀的老婦人,正是蕭澤宣祖父的姐姐,淑妃的母親,前朝隋煬帝的正妻蕭皇后,自貞觀四年從突厥返回,一直居於長安城的興道坊,也就是前朝南陽公主的府邸。而那位中年女子,正是南陽公主,她可是登上《列女傳》的人物,當年在竇建德軍中慷慨陳詞,讓那位草莽英雄也為之另眼相看,如今她洗盡鉛華,洗盡鉛華,慧然獨悟。
「宣兒。」南陽公主也認出了蕭可,她通體的青衣素裙,如今算是半入空門的人,還給自己起了法號。
蕭可趕緊過去行禮,這兩位都是歷史上的奇女子,對她們十分的敬重。
「宣兒也來進香,怎麼不見三郎?」在蕭皇后的眼裡,蕭可只是個小小後輩,又見她身穿胡服,還當是小孩子們玩鬧,也不曾細問。
「他今日有事,不曾跟來,我剛剛進了香,也要回去了。」蕭可沒來由的局促起來,畢竟自己是假的王妃,看她們兩位的神態,卻是不知情的。
「路上小心些,以後千萬不能一個人出來,要不然告訴你的母親了。」臨別時,南陽公主不忘囑咐蕭可,自陪母親去凈土寺進香。
蕭可乘踏燕徐行,卻沒有要回府的意思,時而回頭望著凈土寺,卻看不見蕭皇后與南陽公主的身影,她們俱是隋末唐初時戰亂時的受害者,至親骨肉尚不能保全,一路走來,不知道飽含了多少艱辛。
策馬揚鞭,馬兒一路狂奔,不知不覺中,梅園村越來越近,農忙時節,田地里是豐收的景象,而曾經住過的院子,正靜靜的矗立著,在夕陽晚照,拂柳絲絲的掩下,格外安寧。
張嫂子剛打開門,就看到一位牽著馬的男子在門前呆立著,正要上前尋問,那人竟然轉過身來,哪裡是什麼男子,竟然是娘子做了男子的打扮,揉了揉眼睛,果真是所見非虛。
「娘子怎麼回來了?」她再想不到蕭可還能回來梅園村,連忙把她讓進屋子,令三妞去倒茶,又讓幾個孩子來見她,匆匆找出了鑰匙,讓大牛領著弟弟妹妹去對面收拾屋子,今天太晚了,娘子定是要住下的。
回到張家的屋子裡,蕭可方覺得舒心,來來回回打量著,與以往再也區別,「怎麼不見張大哥?」
「還在地里忙活呢!我領著幾個孩子先回來了,再不想能遇到娘子。」張嫂子親手端了茶給蕭可,突然又想起什麼,「自娘子走後,那小郎君來找過你。」
「他呀!我見過了。」蕭可一聽就知道她說得是雉奴。
「娘子有心事兒嗎?看起來不大高興。」張嫂子到底是過來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曦彥呢?娘子沒帶他一起回來?」
「路太遠,曦彥太小,如今有乳母和保姆照管著,也用不到我。」蕭可自怨自艾道:「不瞞嫂子說,我怕是要回來長住了。」
聽這話,張嫂子也替她揪心,「這是怎麼話說的,娘子不是剛剛回去嗎?娘子還有個大兒子呢!」
蕭可慘淡的一笑,「大兒子早就認了別人當娘,我只是個口頭上的母親。」
「那郎君呢?他也對你不好?」張嫂子眼巴巴瞅著她,生恐說出『不好』兩字來。
「他早就愛上了別人,一天到晚,我們也說不上一句話。」蕭可這話里就透著絕望。
「娘子就這麼認命了?」張嫂子也為她不值,好歹也生了兩個兒子,就算是王府,也能立足呀!
「我不知道,我以前沒有遇過這種事兒,現在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只好來找嫂子了。」說著,蕭可竟哭了起來,憶起臨嶂山一幕,他是怎樣的信誓旦旦,不過才彈指一揮間,卻落得鏡花水月夢一場。
「娘子不該這樣認命的,好歹也要爭一爭。」在張嫂子看來,她的確是傷了心,心灰意冷到不掙不搶就徹底認輸了。
入夜,蕭可回到了曾經住過的院子里,就算現在連夜返回長安,相來也是城門緊閉,何況根本不會有人擔心自己。看著曾經用過的妝奩,看著曾經用過的床帳,竟有了要永遠留在這裡的想法兒,仁兒已經不認她這個母親了,至少要把曦彥帶過來。
張嫂子端了一碗羹湯過來,也是再想勸勸她,娘子還年輕,生得又不差,自是不忍心看她頹廢下去。「入秋了,夜裡也涼,娘子要蓋的厚一些。」放下羹湯,又去給燈燭添油,「不是嫂子多嘴,娘子就聽一句勸,畢竟嫂子是經過些事兒的,俗諺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娘子也該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才是。照娘子這麼說,郎君從前對你挺好的,如今怎麼就變了呢?」
蕭可喃喃道:「就是因為新來的那個人,她比我年輕,也比我漂亮。」
「這算什麼事兒呀!」張嫂子坐下來又勸,「莊稼漢多收了兩斗麥子還想換個老婆呢!也虧得你大哥人老實才沒有那個想法兒,但像郎君這樣的人就難說了,那些個狐媚子還不變著法兒的往他身邊折騰。再說,娘子在郎君的身邊久了,自是曉得他的喜好,以後處處討好就是了。」
「要我討好他。」蕭可自認沒那個閑功夫。
「這就是娘子的不是了,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才是夫。」張嫂子總算弄清了原因,這娘子確實高傲了點兒,笑道:「好了!娘子也別鬧騰了,明天就老老實實的回家,做幾個拿手菜,再說些好聽的話,郎君一準兒回心轉意。」喜歡穿越,大唐王妃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穿越,大唐王妃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