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謀和

第96章 謀和

御花園裡百花盛開,爭奇鬥豔,蝴蝶飛來飛去,甚是熱鬧喜慶。

一行幾個姐妹說說笑笑的穿過了花圃,去慈寧宮向老祖宗請安。

茗惠親密地挽著我的手,一邊走路,一邊笑著問:「芳兒姐姐,你今日可有鬱悶嘔吐的感覺?」

「還好啦!除了胃口欠佳,其餘一切如常!」我想了想,然後一本正經地回答。旁邊的馬佳氏笑吟吟地介面道:「懷胎初期,胃口欠佳是常有之事,再過兩個月胃口就會好轉,姐姐不必憂心。」

「你是過來人嗎?我當然聽你的了。」我放心大膽地笑了笑,面容含羞,又聽得茗惠輕輕問道:「姐姐,皇上最近有沒有經常去你那兒?」

「皇上日理萬機,但是每天都會抽空過來,陪我用膳。」

「皇上對姐姐真是關懷備至啊!」

茗惠滿臉的羨慕,嘻嘻歡笑,一張小嘴說個不停:「反正茗惠平日里甚閑,也沒有什麼事,不如就過去陪姐姐聊天,作詩彈奏,消閑自娛,如何?」

「好啊!求之不得!」我爽快的笑,看著大伙兒,「以後有空了,你們都常來坐坐,我這個人喜歡熱鬧。」

「嗯——!「眾姐妹相視而笑,氣氛甚是融洽。

慈寧宮大殿里清香裊裊,擺設清雅而樸素。孝庄端坐在金榻上,捻動佛珠,閉目養神。蘇茉兒姐姐站在身後,幫主子捶肩。

「臣妾恭請太皇太后金安。」

孝庄睜開了眼睛,慈藹地笑著,「芳兒,你懷有身孕,請安這些禮數可免,來,過來坐吧?」她笑呵呵的沖我招手。

「謝老祖宗恩典!」我恭敬地福了一福,起身走過去。孝庄伸手拉住我,讓我坐在她的身旁,她喜出望外地看著我,頗感欣慰地點點頭,揚聲對李嬤嬤吩咐道:「從明天開始,你不用再為娘娘叫起了,讓娘娘多多休息,精神好,對胎兒才好。」

「奴婢遵命!」李嬤嬤畢恭畢敬地微笑頷首。孝庄拍了拍我的手,頓了頓,又道:「芳兒,這是你的第一胎,一定是事事小心,不可大意。」

「芳兒知道了。」我甜甜地笑,聲音溫溫靜靜的。孝庄眯起眼睛,想了想,又笑道:「皇阿奶吩咐御膳房燉了一些補品,待會兒送到坤寧宮去,你記得要吃。還有,王太醫每天都會過宮為你診脈,因應你的脈象開安胎藥給你,你一定要定時服用。這樣對腹中的胎兒才好。」

「嗯,皇阿奶厚愛,芳兒不敢有違。」

孝庄呵呵地笑了,雙手合十:「先祖保佑,你一定能為皇上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嫡長子。」

——

巳時剛過,茂密的樹梢上駁下一縷縷悠悠的陽光。

一頂杏黃轎子停在了鰲府的大門口。

此次造訪鰲府,康熙是經過周密考慮的。他覺得在大動手之前,必須探觀一下這位稱病不朝的大臣,製造一種君臣和睦的氣氛。一是可以穩定一下外臣忐忑不安的心情,顯示朝廷的政局穩定;二是可以示恩於中外,更顯鰲拜謀逆之罪;同時也免了後世口舌,說他這個天子「不教而誅」。便是吳六一那邊,也好讓他知道當今皇帝並不是柔弱無能之輩。

為了安全起見,康熙事前又密令曹子清幾個打探實在,京內禁軍兵勇確無異常動靜。一切準備停當,又由內務府記檔后,這才輕車簡從,直趨鰲拜府邸,隨身只帶了圖德海、納蘭容若、曹子清、孫殿英四個人。索額圖還是大不放心,幾乎把索府里的親兵全數帶來,化裝成老百姓,散在鰲府周圍。

康熙欠身鑽出了轎子。藍緞子面的天馬長袍,外罩石青江綢面的馬褂,一色的明黃盤龍套扣,顯得精神抖擻,氣字軒昂。

抬起眼睛一望,鰲府的大門敞開著,並無人看門。

一行四個人護著少年天子進門。

康熙剛要邁進門檻,猛地嚇了一跳,將腿縮了回去。

門庭內,站著一條牛崽般高大的黃犬!黃犬虎視眈眈的盯視著來客,露出陰白的牙齒,低垂著腦袋發出駭人的狂吠聲。

納蘭容若和曹子清著實吃了一驚,鏘啷抽出佩劍,護住康熙。

人犬對峙。

吠聲驚心。

曹子清對著空無一人的大門內喊道:「皇上駕到,鰲中堂還不快快接駕!」

門內一絲聲音也沒有,寂靜如空宅,卻隱隱有戲文聲咿咿呀呀的從遠處傳來。

康熙淡淡地笑了,一腳跨進了門檻,那黃犬狂吠了兩聲,縮了縮腦袋,顛簸著蹄子,撒歡著跑了。

圖德海忍不住噗嗤笑了。還以為那黃犬有多厲害呢?!

納蘭容若和曹子清暗暗吁出一口氣。

進了院子,康熙的興緻極好,他不住地指手劃腳,說這邊假山砌得好,那邊亭子造得沒章法。曹子清幾個人訕訕地笑著應和一兩句,手心裡卻捏著一把汗。

來到鶴壽堂對面水榭旁,台上的戲演得正熱鬧,抬眼看對岸時,幾個侍候的丫環遠遠侍立在堂外東廊下。鰲拜穿著駝色長袍,外套青緞馬褂,足蹬皂靴,翹著二郎腿半倚竹椅看得入神,班布爾善身穿紫絨綉袍,腰間也不系帶子,一隻手在背後輕捻辮梢,一隻手撫摩著剃得發亮的腦門,似乎在深思什麼。那兩人竟似沒有看見康熙一行。

圖德海欲招呼時,康熙一扯袖子止住了他,繞過池子徑向鰲拜走去。

「相公安樂!」康熙忽然在背後說道。

鰲拜猛地一驚,回頭見是康熙,一翻身起來,伏地叩頭道:「老臣不知聖駕光臨,未及迎候,望乞恕罪!」班布爾善面色驚駭,也急忙跪下。

「愛卿何罪之有!」康熙笑著扶鰲拜起來:「近來,身體可好?」

鰲拜揮手止住了戲台上的戲文,笑回道:「用了皇上賜的葯,已是大見功效。」一邊伸手將康熙向鶴壽堂里讓。

曹子清搶前幾步先進入堂內,細細打量裡頭的陳設。堂內的陳設也不甚豪華,靠牆一溜兒俱是楠木書架,大廳當中只擺一張檀木長几,周圍散放著幾張椅子,只門后不顯眼處放有一人來高的鍍金自鳴鐘,算是室內最氣派的奢侈品。迎門放著一張大木榻,鋪著大紅猩猩氈,兩頭壓著兩個泥金紅綉氈枕,可依可靠、可坐可躺,無論何種姿勢,都可看到對面水榭的全景。

曹子清暗罵一聲,「這老兒真會享福!」眼風掃處,卻見西邊枕下有些異樣,疾步上前用手一摸,覺得有個硬硬的物件,抽出一看,卻是一把冷颼颼、亮閃閃、寒氣逼人的潑風長刀!」

恰好鰲拜、康熙二人聯袂而入,見曹子清手握長刀站在榻前,不禁驚呆了。孫殿臣等三個人倒吸一口涼氣,一齊將手伸向腰刀,目視鰲拜!

曹子清抽出這把長刀,望著令人膽寒的鋒芒,笑著問:「鰲中堂!這……這是何意?」

鰲拜並不驚慌,他抬起頭苦笑道:「若是皇上預先知會,要駕幸奴才府邸,就這麼一條,也就夠治我滅門之罪的了。」

康熙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誒!子清,我們滿州人刀不離身,身不離刀,莫要大驚小怪!——入關以來很少有人能像鰲中堂這樣遵從祖制,朕正欲下詔切責呢——還不快收起來!」

曹子清將信將疑,取出刀鞘合上,掛在靠近自己的書架上,這才驚魂初定,笑道:「我還以為中堂大人不想叫爺和我們兄弟回去了呢!」

「曹大人,有你這個趙子龍,還怕我這黃鶴樓嗎?我早年從龍入關,不敢說身經百戰,卻也是殺人如麻。這半年卧病在床,常覺得如有鬼神驚擾。有人就教我這麼個鎮魔的方子,置刀於枕下以壓邪。說也奇怪,倒是挺靈驗的。不想今日卻驚了聖駕。」

康熙擺擺手,不讓他再說下去,自己順勢便坐了榻的西頭。憑鰲拜如何桀驁不馴,此時也要裝出彬彬有禮的樣子,他自在下頭一張椅子上坐定,叫道:「青格兒!」

簾外一女答應一聲,姍姍而入,給鰲拜道了萬福,驚異地抬頭看了一眼上頭坐的康熙,也蹲身施了一禮,垂手侍立待命,鰲拜吩咐:「看茶來!」少女忙躬身道:「是!」抬腳便走。

「不用了!」坐在上首榻上的康熙開了口:「我和你阿瑪議一件事便去。況且他在病中,我也在用藥,不宜吃茶。」

青格兒看了看鰲拜,井無收回成命之意,笑著蹲了身子打個萬福,仍去了。康熙望著她的背影笑道:「連朕的話都不聽,好厲害!」

鰲拜笑道:「臣以軍法治家,小女豈敢違命?再說她也不知您就是皇上啊!」

康熙默謀一陣說道:「朕來你府上,一來是瞧瞧貴恙;二來么,是與你議一下,西海彎子失火燒了御亭的事,巡防衙門的馮明君是有錯的,朕以為下旨申飭一下也就夠了,何必一定要降調呢?」

「西海子乃御苑重地,宮禁森嚴,竟然出了這等事,不但馮明君,就是老臣也難辭其咎,豈可擅自寬宥?」

「懲戒是可以的,」康熙堅持道,「罪不當重罰,罰重了,不能服其心。為此叫他出缺是過分了些,朕以為罰俸半年也就足了。」

鰲拜笑道,「八十兩銀子,那叫甚麼懲戒!我朝奠基未久,無論獎懲,俱要從嚴,方能教他於後世。對馮明君臣不讓他出缺,調他做個九門提督也就足了。」

「哦……」康熙問道,「現任九門提督是……」他嘶地吸口氣,好似一時想不起來。

「吳六一!」鰲拜面帶冷笑,將身子稍稍前傾,答道,「太宗時就是有名的虎將。只可惜有人告他在南陽時,曾與前明唐王有甚麼瓜葛,所以委屈至今。」

「這等捕風捉影之言,也竟有人相信!」康熙皺眉,不由嘆息一聲。

「所以臣以為這個職位實在委屈了他,擬將吳六一調到兵部暫任侍郎。他出的缺由馮明君補上。」

這番話的確是無懈可擊。康熙手裡捻著朝珠沉吟不語,遠遠見青格兒端了茶來,便起身道:「這又不是甚麼急事,你先叫他們草一份詔書,朕再參酌罷。你今個也勞乏了,過幾日再議。」說著便欲起身,「今兒還要隨太皇太後去鍾粹宮拜佛呢!」

鰲拜忙起身道:「還早呢!拈香要到戌時,皇上輕易不來,今日一到,滿門榮耀,哪能連茶都不用一口?」見青格兒已經進來,便道,「這便是當今萬歲爺,還不趕快奉茶!」

青格兒聽見說,急忙跪下,雙手將托盤舉到頭頂上,右腿膝行近前說道:「奴婢方才不知是萬歲爺駕到,這裡再請金安!請用茶!」

「罷了,」康熙道,一邊伸手從上面端起茶來,「不過朕這幾日正在用藥,忌茶。美意難卻,朕觀賞一番也就是。」

鰲拜道,「不妨事,聖上雖極尊極貴,只怕也未曾嘗過這個茶。」他似乎不在意地端起其中一杯,呷了一口道,「此茶名曰『女兒茶』——」康熙方聽一句,失聲笑道:「女兒茶有什麼稀罕的,明兒叫圖德海送一擔來賞你!」

「——啊,此茶又名『閨貞茶』」。鰲拜又補上一句,「是從杭州君山上采來的。春茶吐尖時,由閨中未聘之女,清晨冒露踏霜,選取上等尖旗數片,採得之後噙於口中。只有佳婿嬌客初登岳家之門才能嘗嘗。余者連見也難得一見。臣先時督師江南,出重金數千兩,僅得二斤有餘,大內又到何處尋得一擔來賜臣!」

鰲拜講得煞有介事,鶴壽堂中眾人聽了無不咋舌。

「真是聞所未聞!」康熙笑道,端起杯來仔細端詳,疑惑道:「也不見得如你說的那樣!」

鰲拜哈哈大笑:「虧你做了皇上,竟不會吃茶!——此茶與常茶不同:一遍衝下味淡明潔,二遍清香色郁,三遍衝下旗開葉展、紅雲漫杯。再飲第四遍也就無趣了。」一邊興緻勃勃他說著,一邊品嘗手中的茶。連孫殿臣一干粗人也聽得目瞪口呆。

康熙尚在猶疑,這杯茶吃還是不吃?卻見納蘭容若面色沉靜地上來請安道:「閨茶無丈夫,奴才無妻室。求主子將這茶賞賜奴才飲了吧!」

康熙笑道:「也罷,」納蘭容若單膝跪地,雙手接杯,仰起脖子一飲而盡,笑道:「也不用二遍三遍地沖了!」

「好!」鰲拜不無感慨地道,「納蘭公子可謂快人快性!倒不怕吃了女兒茶,五更見羅剎!」

納蘭容若笑道:「中堂大人尚且不怕,我又有何懼!」

康熙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省得太皇太后惦記著。」

「也好!」鰲拜正色道:「聖上今日駕幸奴才府,真是蓬篳生輝,奴才的沉痾竟也痊癒了,這都是皇上恩澤所致。再過數日,奴才當入朝視事,再謝聖上的隆恩!」

康熙也欠身說道:「先帝所遺四位輔政大臣,眼下只有你一人得用,且安心養病,善自珍重。」說完,康熙便帶著四個隨護揚長而去。

——

入夜的時候,康熙擺駕坤寧宮,陪我用了晚膳。我瞧著他心事重重的,想問些什麼,卻又忍住。他不讓我操心,我多問也不好。

戌時已過,康熙倚著桌子看書,我在旁邊抄寫《妙法蓮華經》,為皇上和太皇太后祈福。

李嬤嬤點好安息香放在熏爐之內,又吩咐宮女們將大燈撤去,只留下案上一盞絛紅紗罩燭燈,這才近前請示道:「萬歲爺和娘娘該安歇了罷。」

「皇上不累,還要再想些事。我在這裡侍候就可。嬤嬤困了,下去歇著吧?」我笑著吩咐。

李嬤嬤唉了一聲,只好依言打發了下人,跪安了。

康熙讀了一會兒書,彈了彈眼皮,似乎是累了。他抬起眼睛,看到我還沒睡,臉色就變了。

我正要說些什麼,「該歇息了。」他起身,小心翼翼地將我從桌前扶起,扶到床榻前坐下。

帷帳落下,康熙體貼我,幫我揉了揉腳掌,說是活絡脛骨,能使血氣舒暢。我依偎在他的懷裡,笑得一臉幸福。

同榻而眠。我感覺到擁著我的那雙手臂百憂集結,萬緒紛來,便輕輕笑著問:「皇上,你是不是決定要動手了?」

康熙閉了閉眼睛,輕拍著我的肩膀,哄我入睡,似乎不願意我多想。

我閉上眼睛假寐了一會兒,突然想到,要是誅殺鰲拜,必須在大內。因為外邊鰲拜猛將如雲,謀臣如雨,怎好下得了手!三大殿當然不成。那麼交泰殿、奉先殿、養心殿、體元殿、欽安殿、文華殿、武英殿,上書房……哪一處最佳呢?

我一個一個挑著想,除了分析那裡的人事,還要考慮到地貌、關防機密乃至於退路等等。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我想到了一個好地方。

「毓慶宮——!」幾乎同時,我們兩個脫口而出。

康熙睜開眼睛凝視著我,眼中放出光來,神色喜悅異常。

是的,毓慶宮宮禁深邃,又不過份冷僻,道路環回,可藏龍卧虎,是張網捕鰲的好地方。而且毓慶宮總管侍衛孫殿臣是小玄子的心腹,一干侍衛又都是死了的倭赫的朋友,這裡能行!

康熙堅定地點了點頭,笑著擁緊了我,深思了會,開心地說:「芳兒,跟你在一起——我總能茅塞頓開,煩惱盡去。」

「那當然了,我是芳兒嗎?我的責任就是讓皇上開心咯!」我得意洋洋的賣乖。

康熙痴痴地笑,呼吸湊過來,閉下眼睛在我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深情的吻。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喜歡夢回大清之天下無雙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夢回大清之天下無雙更新速度最快。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夢回大清之天下無雙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夢回大清之天下無雙
上一章下一章

第96章 謀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