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過人過的生活！

得知「寵物」狐狸的下落，凌思睿頓時沒有了繼續吃肉的心思。

「老師，您能不能帶我去安保室？」凌思睿祈求道。

「當然可以。」

一大一小兩人走出食堂，穿過黃昏中的操場，向位於校門一側的安保室走去。

郝可手裡拎著飯盒，裡面裝著沒怎麼動的兩個素菜。

「老師，對不起，耽誤您吃飯了……」凌思睿有些內疚地說。

「沒事，老師剛才也吃了一些，只是不喜歡浪費。」郝可笑笑，打開一包濕紙巾，遞給凌思睿，「擦擦嘴。」

凌思睿接過濕紙巾，小聲道謝，擦掉嘴角的糖醋排骨醬汁，小小的耳廓泛起可愛的粉紅。

郝可帶著凌思睿來到安保室，兩名安保組老師正對著凌亂的現場愁眉苦臉。

「郝老師，你可算來了，那隻狐狸真可惡啊，它偷了曹老師新買的棗紅色polo衫，你說它是不是記仇？」

安保組劉老師憤憤地向郝可告狀：「曹老師本來準備今天下班后穿它去見女朋友的，現在可好，全都泡湯了！」

膀大腰圓的曹老師坐在行軍床邊，憂傷地望著窗外。

氣氛一時有些凝重。

「它從哪裡跑掉的？」一個稚嫩的童聲響起來。

幾位安保老師這才發現郝可是帶著一個小同學一起來的，小同學的皮膚白白嫩嫩的，細細軟軟的頭髮搭在嬰兒肥的兩頰邊、飽滿的額頭上，別提多可愛了。

高大威猛的安保老師們一齊直愣愣地盯著一個小學生，場面還是有些壓迫感的。

凌思睿拉住郝可的袖口，往他胳膊後面縮了縮。

「這是我們班的學生凌思睿，」郝可見大家的目光集中到凌思睿身上，便介紹道，「那隻狐狸是他爸爸養的，弄壞了什麼東西先記著，之後我們協商解決。」

「哦，好，好。」

「當務之急是找到狐狸在哪裡，」郝可噼里啪啦地提出一堆問題，「安保室有監控嗎？能否看一下狐狸是從哪裡跑掉的？向什麼方向跑了？」

「那個……」曹老師抓了抓他新做的飛機頭，「監控出了點故障，正好在那個時候失靈了。」

「啊？」

「可能是突然跳閘導致的監控中斷。」劉老師補充道，他指向衣櫃旁敞開的窗戶，「不過以我們豐富的安保經驗來判斷，那隻狐狸應該是從這扇窗口溜走的。」

郝可跨過安保室地下凌亂的拖鞋、水盆和襪子，來到窗邊，向窗外望去。

窗戶外是一溜狹窄的水泥過道，夾在安保室和學校外牆之間，學校外牆很高，上面拉著鐵絲網，想翻過去是不可能的。

「這條道兩邊分別通向哪裡？」郝可問道。

「西邊是校門，東邊是職工樓後面的菜園子。」劉老師回答。

這就很難判斷往哪邊跑了。

郝可記得職工樓後面的菜園子還挺大的，而且連著一片沒開發的荒草地，草很高，裡頭都是爛泥潭，一到下雨的時候，蛙聲震天。

「如果跑到菜園子里，那可就找不到了。」郝可自言自語。

忽然間，一聲尖利的叫聲傳來。

「啊——！！」

郝可立刻向西邊望去，叫聲是從西邊傳來的。

同時，他感覺到有個軟乎乎的小身子蹭著自己的胳膊往前竄。

郝可下意識往前一撈，抓住差點從窗戶里掉下去的凌思睿。

「凌思睿，你幹什麼！」郝可疾言厲色地訓斥道。

「老、老師。」凌思睿的兩隻胳膊往外伸著，身子已經竄出去一大截，郝可眼疾手快那一抓，正好抓在他褲腰帶上，把孩子給拎了回來。

郝可已經發現了，這孩子彈跳神經極佳，而且不吭聲就往外猛躥，特別嚇人。

安保室建築在一處高台上，後窗距離下面的水泥地面有兩米多高，跳下去什麼結果，不敢想。

「郝老師，我錯了……」凌思睿小鹿般的眼裡又冒出楚楚可憐的水光，「我只是著急……」

安保室里的大漢們根本受不了這個，忙上來勸解：

「算了算了，孩子就是一時情急，不知道危險。」

「幸好沒掉下去，回頭說說算了，先去給孩子找狐狸吧。」

反倒像是郝可是欺負小孩的壞人了。

不過他一點都不在意，他很擅長當壞人。

「我見到你爸爸，一定要跟他好好說說，你這個壞毛病，動不動就往外跳，實在太要命了！」郝可一邊板著臉訓凌思睿，一邊帶著他往安保室外走。

凌思睿垂著腦袋，乖乖聽訓。

「……你這樣踝關節遲早要出問題的，沒有經過科學訓練，從高處往下跳是非常危險的，以後不許跳窗戶，知道嗎？」

郝可絮絮叨叨說了半天，也不知道凌思睿聽進去沒有。

「啊，好可愛的小狐狸！」

「它的尾巴好大、好毛啊！」

「它還穿polo衫誒~」

一群剛下班的年輕老師圍著校門前的花壇，嘰嘰喳喳興奮地議論著。

郝可感到自己手中一空，凌思睿的小手從他手心裡飛快地抽出去，小炮彈一般彈向花壇。

凌思睿鑽進草叢，小小的身影很快又鑽出來，從交錯的葉子間抱出一大團白乎乎的毛胖子，引發無知少年少女們新一輪的尖叫。

罪魁禍首套著一件寬大的棗紅色polo衫，正是曹老師買來想要穿去見女友的那一件，可惜現在弄得髒兮兮，是沒法耍帥了。

蓬鬆碩大的尾巴從凌思睿胳膊邊上垂下來，一晃一晃，看起來很是悠閑，根本沒有搞出一大堆麻煩的覺悟。

郝可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把凌思睿頭上頂著的草葉子撥拉掉，現在他知道為什麼凌思睿早上會遲到了，多半是像剛才那樣鑽到草叢裡去找狐狸了吧。

毛胖子蹲在小孩胳膊上，三隻黑筒靴優雅地扒著小孩的肩膀和脖子，它的黃色豎瞳一直盯著郝可，見郝可撲擼乾淨凌思睿的頭頂，它便毫不客氣地把一隻前腳踩在凌思睿頭頂上，若有所思地眯著眼睛，審視著郝可。

這狐狸有一米高，只是因為臉長得小，所以整隻狐狸顯得秀氣，實際上身量也老大不小了，至少是個大型寵物。

它踩著凌思睿的腦袋，撐起上身，身高驟然拔升到可以俯視郝可的高度。

被一隻狐狸眯著眼睛俯視，郝可腦海中不由得想起他從學生那裡收來言情小說里「三分涼薄三分高傲三分霸道還有一分譏諷」的餅圖式目光描寫。

霸道總裁的凝視.jpg

郝可感到稍微有些不舒服，這是一隻狐狸該有的眼神嗎？他的確是釣魚並舉報了這隻狐狸，但這是他的錯嗎？他只是做了一個小學老師應該做的事——保護小學生！

等等，他在想什麼，狐狸又不是人，怎麼可能有那麼高的智商呢？

「凌思睿，這件事我必須要批評你，學校不允許學生帶寵物來，咬傷別的學生怎麼辦？嚇到人怎麼辦？」郝可正色道，「而且，你的這隻寵物狐狸還偷了曹老師的衣服，害得他沒有辦法去約會，曹老師，你說兩句？」

「啊，好可愛啊。」曹老師用粗重的聲音低聲咆哮道。

郝可：「……」

喂，你能不能不要叛變的那麼快！

「我能給它拍一張照片嗎？發給我女朋友的話，她肯定會喜歡的，那polo衫就不用賠了，送給毛孩子吧。」曹老師十分慷慨地說。

凌思睿面露難色。

與此同時，花壇邊的年輕老師們紛紛掏出手機，要給這隻穿polo衫的狐狸拍照。

「等等，不要拍學生正臉。」郝可敏銳地覺醒職業敏感度，放任學生的照片流傳到網路上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就在郝可阻攔時，狐狸一躍而起，閃電般地躥出校門。

它簡直就像是飛出去的，一道白影閃過，轉瞬即逝。

凌思睿叫了一聲，匆匆忙忙追出去。

這下可好，大家舉著手機，啥都沒拍著。

郝可怕凌思睿就這麼急匆匆跑出去會出危險，連忙也追出去，跑到外面馬路上一看，左右都不見凌思睿和狐狸的身影。

天色暗了下來，學校外面的馬路上停著各種接孩子的豪車，英倫鐵藝風格的路燈亮起來，照亮人行道上一格格紅色的六角形地磚。

「去哪兒了呢？」

郝可站在路中間，無法判斷凌思睿往哪邊走了。

*

帝皇小學位於S市西郊，毗鄰西郊別墅群、歐風小鎮和大學城，雖然距離市中心有三十公里，但物價水平、公共設施和配套都遠超市裡，只是帝皇小學周圍就有三座賽馬場、兩座高爾夫球場和一座河畔度假公園。

除了大學城，這片地方人口稀疏，是名副其實的富人區，有城市後花園之稱。

但是，它確實沒有城裡那麼繁華，如果不開車代步，幾乎去不了什麼地方，只能看到高高的圍牆和寬闊平直、空無一人的大馬路。

此時，距離帝皇小學兩條街外的一條這樣的大馬路上。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人行道上走著，路燈光將兩人的身影拉長。

小孩的腿倒騰得飛快，氣鼓鼓地攥著小書包走在前面。

大人倒是不緊不慢，悠閑地跟在後面。

但是因為身高腿長差距過大，不管小孩怎麼疾走，大人都以同樣的速度保持落後他一步的距離。

「你為什麼要那樣做？你知不知道差點就露餡了！如果、如果這次考核再失敗，你就一個人回山裡去吧！我告訴你，我一輩子都不想回那鬼地方，我不想每天吃蟲子了，我要過人過的生活！」凌思睿越想越氣，「騰」地站住，雙手緊緊攥著書包帶，對著眼前的空氣發脾氣。

成年人個子極高，約有一米九，上身穿著一件棗紅色polo衫。曹老師為自己挑的碼數，穿在他身上顯得肩膀有些窄，下擺又過分寬敞了，上臂和後背處都有被樹枝勾出洞洞的地方，下|身配一件普通款式的休閑牛仔褲，腳下蹬著兩隻藍色條紋大拖鞋。

本該狼狽不堪的造型，襯在他完美的男性身材上卻像是米蘭時裝周剛走下來的最新流行款。

此時，他那雙帶著黃色豎瞳的眼睛正注視著眼前弱小可憐又亂髮脾氣的「人類幼崽」。

「凌旭，我討厭你！」凌思睿背對著成年人，不顧一切地發出仇恨宣言。

凌旭沉默片刻，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抬起右腿，大拖鞋底和凌思睿的屁|股親密接觸，把凌思睿蹬了個趔趄。

凌思睿往前緊跑兩步，捂著屁|股上的鞋底印子，憤恨地回過頭，呲起上唇，露出兩側的虎牙和肉粉色的牙齦。

與此同時，他的眼睛也從小鹿般純凈的黑瞳，變成了一條豎瞳，瞳孔周圍的虹膜變成金黃色。

皺紋以鼻樑為中心點，隨著凌思睿野獸般威脅的表情擴散開，布滿天真可愛的孩童臉頰，一瞬間顯得有些恐怖。

「凌思睿，」凌旭卻無動於衷，好整以暇地抱臂，微微側頭，俯視著凶相畢露的小孩，「你是不是皮癢了？」

氣氛正在僵持之際。

空無一人的大馬路上，奮力蹬著共享單車的郝老師出現在上坡道中。

「呼……呼……」郝可的心臟快從胸腔里跳出來了，劇烈運動果然不適合中庸養生的他。

不過，還好，他馬上就要追上那個趁四下無人之際家|暴孩子的混賬家長，他必須要給予對方嚴正警告，剛才的一切他都已經目擊到。

家|暴犯法，嚴重的話可以剝奪監護權，如果對方死不悔改，郝可只能選擇報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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