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5章 敵進我退
初春的雨水一滴滴的打在身上。
衣甲森寒如冰。
都說春雨貴如油。
然而如今的羅市卻沒有感到有任何喜悅之情。
他放眼四望，在身邊的，只有一圈圈疲憊的士兵，還有許多傷員，或躺或坐，偶爾還能聽到一些呻.吟聲和呼嚕聲傳來。
大家實在太累了。
為了從死神手裡逃脫出來，許多人都是三兩天沒合過眼，神經始終緊繃著，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受不住。
在前兩天，羅市如果看到有人躺到地上昏睡，他還會衝上去拳打腳踢的讓他們起來，不許睡。
春寒料峭，加上凍雨、疲憊和傷患。
許多士兵不是在戰場上被敵人殺死的，而是躺下去，就再也起不來了。
「誰知道那些追兵什麼時候來，也許下一個死的就是我。」
羅市不禁苦笑。
心裡隱隱感到一絲後悔。
這一生，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大概就是跟上張角的步伐。
不然自己一個明勁的武者，地方豪強的打手，哪有現在的風光與武學成就。
但是最錯的事也是跟了張角以後，沒有弄情楚狀況，從張角的核心中掉隊了。
所以這兩年，他拚命讀書，學習，不是為了讓自己轉成文職，而是為了弄懂做人做事的道理。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兩年下來，羅市與過去的他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從這次太平道的危機中，看到了機會。
危機，危機，危險在前，機遇在後。
只要太平道撐過了這次，那就是魚躍龍門，真正前途不可限量。
將來改天換地，也未必不可能。
這可是……
從龍之功啊！
一心想重新擠入太平道核心高層，回到張角身邊的羅市自告奮勇，前往最危險的魏郡防線。
哪知道……
危險是遇到了，機遇卻還沒來。
讀兩年書可以明理，但卻不足以讓一個糾糾武夫，一躍變成戰神。
憑著手裡五千人，在數倍與己的敵人面前，而且還被文丑率大軍從背後殺出，
羅市能帶著一小半人全身而退，已經算是他組織得力，頭腦冷靜了。
可是現在，連他也感到絕望了。
太平府那邊大概還不知道魏郡的事吧？
整個鄴城防線已經丟了，
全盤崩潰，只是時間問題。
羅市仰頭向天，雙目極力眺望，卻看不清這雨夜，漆黑的天幕外有什麼，不知天亮了會不會有太陽。
冰冷的雨絲飄進嘴裡，沒有甜味，只有絲絲苦澀。
在頭腦里，他又把整個魏郡的地圖，與敵人的進軍路線復盤子一遍。
太平府在這裡，還能有多少人？
除了自己這兩千殘兵，
張繡的大軍現在哪裡？
趙雲呢？
這是天師張角手裡最強大的機動部隊，掌握了近乎一半的太平府騎兵。
剩下的另一半騎兵，在沐鐵手裡。
沐鐵做為跟隨張角最久的大將之一，戰功赫赫，而且對天師忠心耿耿。
此時做為總預備隊，輕易是不會離開巨鹿郡的。
那麼，能指望的只有張綉和趙雲這兩名騎兵將。
也只有騎兵才有足夠快的速度，趕到魏郡防線，來扭轉局勢。
也不知道，自己發出去的求援信，有沒有傳到天師手裡。
等天師他們做出反應，發出新的指令，派出援兵，只怕自己墳頭草都三尺高了吧？
羅市很奇怪，都到這個時候了，自己居然還有閑情去胡思亂想。
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沖自己身邊打盹的一名親兵喊了一聲。
後者身體像是觸電一樣，從泥水中彈了起來。
「將……將軍。」
「反應還不錯。」
羅市用手裡的鞭梢在親兵的帽檐上敲了敲。
這鍋蓋一樣的大檐帽，也是太平府軍中的標配，是由後勤軍需官糜芳派後勤隊送來的。
在戰前及時武裝上。
開始羅市還不以為意，後來發現，這種帽子有出乎意料的防禦能力，許多從天上落下的箭支，打中圓溜溜的帽頂，就被滑開了。
當時問軍需處的人，此帽名何？
得到的答案，是後勤隊那名隊長一臉怪異的道：「天師說，這個叫……安全帽。」
好奇怪的名字。
羅市搖搖頭，沒繼續想下去：「我們還有多少糧草？」
傷痛、休息不夠還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是上次大敗，所有的輜重全都丟掉了，一路逃到這裡，大家都沒吃上一口熱飯。
「將軍，我們只剩下一些鍋盔了。」
親兵一臉苦澀。
鍋盔，也是天師的發明。
替代了以前糧草中的米面，這玩意幹了以後，硬得像石頭，敲在腦袋上能把人頭打破。
輜重隊美其名曰：可以當盾用。
能不能當盾用不知道，但這玩意比傳統的軍中糧食好運送，而且不易壞，適合長久保存。
吃的時候，有條件就燒一鍋熱水，用刀將干硬的鍋盔砍碎，扔鍋里，再丟兩塊肉乾，等水開之後，就是一鍋美味的湯羹。
這道菜也是天師的發明，據說叫什麼「羊肉泡饃」。
真奇怪，鍋里扔的明明是豬肉乾，羊是塞外胡人才有條件天天吃，中原這邊，一般都是養豬，什麼都吃，不挑食，比較好養。
牛是耕田用的，屬於戰略物資，
騾馬也同理，自然不能宰殺。
所以軍中流行吃的肉乾，鹹肉，都是治下百姓養的田園豬。
這跟羊肉沒有半毛錢關係，這湯怎麼會叫羊肉泡饃？？
百思不得騎解，但是也無人有膽量去問張角的想法，既然天師說是羊肉，那就是羊肉。
羅市被親兵喚了幾聲，這才發現自己又走神了。
他搖搖頭：「天亮前，埋鍋煮湯，讓大家吃口熱的。」
「諾。」
吃口熱乎的，就得戰略轉移了吧。
他是這五千人的將軍，得為手下的兵負責。
如今魏郡鄴城防線已失，野外機動力量大量喪失，只有保存有生力量，戰略轉移。
他始終記得，在黑山上講武學堂，張角曾親自說過一句話，叫做：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逃我追。
現在守是守不住了，戰略轉移吧。
保存有生力量，以期再戰。
羅市的想法很好，可惜，顏良和文丑並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