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心靈感應
梁未正在收拾行裝，聽到門鈴響，他打開房門一看，不由愣住了。
「可以請你的爸爸進去坐坐嗎？」未照東問自己的兒子。
梁未默默地讓到一旁。
未照東大步走入房間，一眼就看到擺在客廳地板上的旅行箱。他頓了頓，什麼也沒說，徑直走到沙發前坐下。
梁未關上房門，隨後走了進來，卻只是直挺挺地站在旅行箱旁邊。
未照東看著兒子那張俊秀而透著倔強的臉，心中暗暗嘆息，這孩子不但長得像他的母親，就連那種外柔內剛的性格也是一模一樣。
「未未，很抱歉，那天因為在外地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商務會談，沒能趕回來參加你外公的壽宴。而且沒想到那天你竟然從非洲回來了，咱們父子也沒能見上一面。」
「我認為您需要說抱歉的人不是我，而是外公，不過我想外公也不會太在意您的抱歉，畢竟這麼多年了，您一共去看過他老人家幾次呢？」
「你這是在指責我嗎？」未照東不悅地看著梁未。
「我怎麼敢指責您呢？！在這個家裡，向來只有您有指責別人的權力！從前對媽媽和我如此，現在對阿姨和小妹依然如此，您永遠是對的，所有人都得聽您的命令，絕對服從您！」梁未冷冷地說。
未照東氣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指著梁未怒聲說：「什麼時候也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就是因為你媽媽死得早，我對你太過放任，才讓你變成今天這樣一副無所事事的不成材模樣！如果當初你聽我的話學習金融管理，畢業后再到公司里實習歷練，這幾年下來應該早就可以接我的班了，還用得著我這麼大歲數了還要事事操心，沒有餘暇照顧家人嗎？」
梁未猛地垂下了頭，深吸一口氣后，抬頭看著父親，心平氣和地說：「爸爸，我們還是不要再為這個問題繼續爭論下去了，您有您的人生目標，我也有我的。即使我的生活在您看來是庸碌無為，因為您認為一個男人功成名就很重要，而我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和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在一起。雖然我不敢奢望您的贊同和支持，但我希望您能給我一個父親對兒子的理解和祝福。」
未照東愣在那裡半晌，沒想到一直對自己心懷怨懟從不服軟的兒子，竟能說出這種主動和解的話來，究竟是什麼改變了這個倔強的年輕人？莫非就是他口中所說的那個他「喜歡的女人」？
未照東上前拍了拍高出自己許多的兒子，「你說的對，爭了這麼多年，實在沒有必要。路都是要自己走的，相信我未照東的兒子一定會走得比他的父親更加精彩。你準備什麼時候回非洲？」
「後天的機票，走之前我本打算去看您的。沒想到——」
「沒想到我就這麼闖了來，咱們父子還大吵一場，是嗎？」未照東笑了笑。
「是我的錯。其實我很清楚您工作非常忙，也知道您很關心我的生活，是我對您太苛求了。」
「未未，你說爸爸的那些話沒有錯，這麼多年來，我一心就想著事業，對家人實在關心照顧得太少了。對你媽媽的死，我一直非常自責，如果那天我沒有因為加班而沒去接你放學，你媽媽就不會自己開車去接你，她也就不會出車禍了——」
梁未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色，這麼多年過去了，母親的死仍是他心中無法癒合的傷口，也是他怨恨父親的主要原因。可是，不知不覺中，他發現自己的想法悄悄發生了改變，這一切都是因為夢菡。當他得知她的飛機失事時，那種無能為力的痛苦和無法挽回的恐懼，令他陷入深深的後悔與自責，也讓他體會到了當年自己的父親在抱著已停止了呼吸的母親時那種無盡的絕望與悔恨。就在那一刻，他真正原諒了自己的父親。
「爸爸，從前我不能體會您的心情，只知道一味地將媽媽的死歸咎在您一個人的身上，似乎那樣做，我自己的心就不會那麼痛了，到現在我才明白，其實傷害您的同時，也傷害了我們身邊所有活著的親人，包括我自己。現在我已經不再怨恨您，請您也不要再自責了，我想媽媽一定也希望看到我們父子和解的這一天。」
未照東欣慰地看著愈加成熟起來的兒子，「未未，聽到你今天的這番話，爸爸比什麼都高興。你終於長大了，變成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這次去了非洲，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爸爸等你下次回來，我們一起去看你外公。另外，也讓爸爸見見那個你喜歡的女人。」
梁未警惕地看了一眼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的父親，沒有吱聲。
「怎麼？怕我干涉你的感情生活？放心吧，爸爸絕對相信你的眼光，對你的任何選擇都不會有意見的，我只是想表示一下關心，畢竟我就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嘛。」
梁未聞言露出了跟父親一樣的笑容，「那麼，如果是我從非洲帶回來的女人，爸爸也不會有什麼意見吧？」
未照東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什麼？一個非洲的黑女人？！
梁未繼續笑眯眯地看著父親，心想，雖然媽媽的事我可以原諒你，可是夢菡的事，我絕不會讓你這個唯利是圖的老狐狸奸商插手的。
送走了還沒有完全從震驚與失望中恢復過來的父親，梁未坐倒在沙發上，臉上神情略顯落寞。夢菡，一個月不見了，她還好嗎？為什麼自機場分別後就再無她的消息？當初自己將國內的電話號碼給了她，卻忍住了沒有開口問她的號碼，只為想給她一段靜靜思考的時間，不想迫她做出不情願的選擇。
不知這一個月，她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的記憶是否又恢復了很多？那個給她治療的法國醫生曾憂慮地告訴過自己，她的腦部受過劇烈撞擊，因為沒有得到及時救治，已造成了永久性的損傷，她的一部分記憶將會永遠喪失。她——最終會想起那個她曾深愛過的男人嗎？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她又會如何選擇呢？
梁未取過手機，猶豫了片刻，最終決定不再為難自己，還是給葉心慧打電話問一下夢菡的情況吧，即使鐵定會被她取笑幾句也無所謂了，總比這樣束手無策地干坐在這裡，讓自己不斷地患得患失要好受得多。
就在他查找心慧號碼的時候，手中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看到那個陌生的號碼，他的心竟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不知為什麼，他感覺到這個電話一定是夢菡打來的。
「夢菡！」
電話那邊一陣短暫的沉默，然後傳來夢菡略帶訝異的聲音：「你怎麼猜到是我的？」
「心靈感應。」梁未用玩笑的口吻說出了心中的真實感受。
「哦，這種情況發生在你身上並不奇怪，你本來就是個奇才嘛。」夢菡由衷地讚歎。
梁未沒想到夢菡竟是信以為真了，這女人——只是失憶了，應該不會也失智了吧？「夢菡，你——」
「再感應一下我想跟你說些什麼？」夢菡嘻嘻一笑。
梁未這才明白過來，她是在捉弄自己。這個女人，一個月毫無音信，好不容易良心發現，給自己打來電話，竟還有閑心在那裡說笑！不對，以自己對她的了解，她向來不喜歡在電話里浪費時間說閑話，一定是有些什麼話覺得難以啟齒，才會這樣顧左右而言他地故意磨蹭時間。莫非——？
「若我猜對了，有獎賞嗎？」梁未不知道，此刻他的臉上正露出與他父親一模一樣的狐狸般的笑容。
「嗯——，你想要什麼獎賞？」夢菡小心翼翼地問。
「跟我一起回非洲。」梁未毫不猶豫地說。
「啊？！你怎麼知道——？」夢菡根本掩飾不住內心的驚詫。
「這麼說我猜對了。」梁未慢慢地笑了。
「什——什麼猜對了？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夢菡的聲音里透露出她心中的羞澀與不安。
「我在說，沈夢菡決心跟我——一起去非洲。」梁未最終沒有說出「在一起」那句話，因為他知道，如果現在把夢菡那些隱密的心思直接說了出來，這個彆扭的女人肯定會馬上掛斷電話，而且再也不會主動打給他。
夢菡在那邊沉默了片刻，才輕聲說：「你猜對了，我是想回非洲。不過，我不想再干項目了，我想在桑圖從前住過的那個村子里辦一所學校，讓桑圖的孩子以及附近村子里的孩子們都能受到教育，讓他們有機會可以走出那片土地，去更廣闊的世界看看。醫生說我還得在國內接受一段時間的治療觀察，兩個月後，我去非洲找你，好嗎？」
「好，夢菡，我會在非洲等你。」
放下電話，梁未從沙發上一躍而起，開始翻箱倒櫃地找出那些平日很少穿的時髦帥氣的衣服，然後一件件地往旅行箱里塞，一邊做著這些，嘴裡一邊哼著歡快的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