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繁春轉眼即逝,天氣漸熱,又是一年葳蕤夏景。
自打入夏,施家闔府很是忙了一陣,有關甜釀的婚事,張家送來了聘禮,寫了兒女婚書。藍家也收了況家的聘禮,兩樁婚事都已下定,親事就落回了肚子里,苗兒的迎娶日子定在了明年的五月初八,甜釀的定於七月廿五。
入定之後,兩方以親家相稱往來,藍家又借住在施府,苗兒的新婿況學又和張圓交好,一時施、張、況三家時時往來應酬,後院女眷常約著一道看戲出遊、設席賞花,很是親熱。
施家沒有主母,各家各節的重要應酬少不得勞煩老夫人出面,但老夫人年歲大又禮佛清凈,女眷往來打發只能由田氏、桂姨娘幫忙張羅。
桂姨娘逐漸主了後院事務,又要替施府應酬往來,昔日里她在家中總被王姨娘壓住,近來也揚眉吐氣,正是春風得意之際。
然而終究是施少連的姨娘,頗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施老夫人也日日里和施少連提起娶親之意,他只是推脫,對自己祖母說道:「家中就弟弟妹妹幾人,仆婢也不算多,桂姨娘性子和善,後院之事交由姨娘打理甚好,若還有些不周到之處,讓二妹妹幫襯著些,她明年就要嫁了,少不得也要學著管家。」
施老夫人知道他近來盤下一間當鋪,重新修繕鋪面、又聘請管事夥計,忙得常不歸家,亦是無法,無奈拍著他的手:「說你千回萬回,祖母勸不動你,但祖母年歲大了,等來等去,還不是等著抱重孫兒哩,你就順了祖母這個心愿吧,再者你兩個妹妹都要出嫁,你做大哥哥的也要去親家見禮往來,身邊沒有人,總歸有些不便。」
施少連捻著茶盞,突然一笑,微微嘆氣服軟:「祖母莫急,孫兒又不是不娶,得空請冰人來,慢慢挑個得當的吧。」
施老夫人這才喜笑顏開:「有你這句話,祖母就一萬個安心了,等你閑下來,請冰人來,帶些女子圖樣兒,給你仔細挑,務必挑個滿意的。」
他見祖母鬆口,辭了祖母要出門去,施老夫人喊住他:「後頭要忙著替你兩個妹妹打家什、攢嫁妝,你在外頭也留心著,有好的留家裡來。」
施少連頓住腳步:「祖母打算一視同仁么?兩個妹妹出一樣的嫁妝?」
老夫人嘆道:「你表叔成日里不著家,手頭又攢不住銀錢,你表嬸來來回回哭訴了好幾回,我也想著,兩個孩子出嫁時候差不離,箱籠上索性一同出了,剩餘的讓你表叔想法子去。」
施少連料想苗兒的嫁妝錢多半攢在了那個私妓手中,點了點頭:「孫兒心中有數。」
他帶著順兒路過小花園,聽見前頭有笑語盈盈,原來是雲綺和芳兒在園子里踢毽子,兩人都熱的臉兒通紅,俱脫了外裳,挽著袖子,雲綺穿著條石榴紅裙,芳兒著條白褶裙,青春貌美,分外生動。
他佇足,見兩人額頭上沾著汗,笑道:「天還沒有十分熱,都把衣裳穿上,當心著涼。」
又問:「你兩個姐姐呢?」
芳兒彎腰朝他福了福,嬌笑道:「姐姐們在屋裡坐著綉香囊呢。」
「好端端的怎麼又繡起香囊來了。」
「給姐夫們綉呀。」雲綺笑,「哥哥你不懂么,書院在山裡蚊蟲多,馬上又到端午了,姐姐要給姐夫們做驅蟲的葯香囊。」
「怪不得。」施少連笑的清涼,怪不得前幾日甜釀帶著婢女親自去了趟生藥鋪,討了幾樣驅蟲的香草回來。
「大哥哥別急,咱們也有份。」雲綺也笑,「甜姐姐裁了好些個布料,家裡每人都有一個,不單單姐夫有。」
他搖搖頭,微笑道:「你們玩吧,大哥哥出門忙去了。」
雲綺哎了一聲,芳兒再盈盈朝他一福,兩人踢著毽子玩起了花樣。
施少連出了門,先去了當鋪,當鋪用的還是以前的管事,高瘦長臉,人稱錢二叔,見少東家來:「大哥兒坐。」
當鋪門面不挑地段,多半在深巷裡,唯有一塊燙金的招牌掛在招搖處,施少連慢慢和錢二叔說話,也看些往年賬本上息錢贖供。
他修長的指在賬面上翻過,問錢二叔:「如何同樣的器物,典當的價錢卻是不同?一套上好的汝窯瓷,押了半載,這人當了三錢銀子,那人卻取了五錢銀子?」
「那必定是那五錢銀子的主顧,穿的闊氣些,三錢銀子的人,窮酸辛苦些。」
施少連想了想:「闊氣些的人,多半贖的回來,當價高,當然收的利息也高些。窮酸些的,贖不回來的話,就變成了死當,變賣時還能獲一份高利。」
錢二叔點點頭,笑道:「大哥兒一點就透。」
「天下買賣,俱是看人下菜,各有鑽營。」施少連笑的清朗,「各中一本,都是大學問。」
他在當鋪里坐到天黑才走,原打算回見曦園,想了想,微微嘆氣,帶著順兒去了丹桂街。
丹桂街的老媽媽見他,知道他來看月奴,領他上樓去了月奴房內,聽見屋內叮叮咚咚的聲響,笑道:「這丫頭,成日在屋裡練琵琶呢。」
又問:「大哥兒用飯不曾?我去給大哥兒整治一桌酒菜來?」
施少連搖頭:「不必了,我只看看她,過會就走。」
老媽媽滿臉堆笑,推門送他進屋:「還是大哥兒有心。」
月奴抱著琵琶坐在床頭,穿著條及地的白線裙,見他進門,彎唇笑了笑,微微有些局促垂下頭。
他溫柔微笑,在椅上坐下,柔聲問:「彈的什麼曲兒呢?」
「曲兒師傅新教學的《點絳唇》。」月奴吶吶道,「還彈的不好。」
「彈給我聽聽。」
月奴摟著琵琶,搖搖頭,羞澀道:「我彈的很難聽...」
「再難聽也不怕。」他笑道,「我不告訴別人就是了,我也粗通音律,興許也能幫你一二。」
她怯怯的看看他,見他眼裡滿是溫柔鼓勵,抿抿唇,鼓起勇氣,帶上撩動琴弦,磕磕巴巴彈了一段。
琴聲的確乾澀廝磨,是初學者的階段,月奴見他面色不改溫柔,頓住手,臉藏在琵琶后:「污了貴人的耳。」
他莞兒一笑,向她招手:「抱著琵琶來我這。」
少女裊裊上前,懵懵懂懂的站在他身前,清澈的眼瞥了他一眼,臉上紅辣辣的,又垂下頭去。
施少連把她攬在膝上,擁入自己懷中,胳膊環過她的肩頭,修長十指緊貼著她的指尖,輕輕施力,帶著她撩動琴弦。
他閉上眼,側耳細聽那叮咚之音,狹長明亮的眼又旋即睜開,笑吟吟看著她,笑容清新又蓬勃:「琵琶的指法也很重切弦吧,力道要沉,手法要輕巧些,不然容易柴澀,不要怕難聽,多練練就好了。」
她只覺得他溫柔又多情,身上是股淡淡的茶的香氣,心頭的怯意也消逝無蹤,輕聲問:「大哥兒也會彈琵琶么?」
他垂下眼帘,黑睫很長,帶著她撩動琴弦,柔聲道:「我娘會,她原先是大戶人家的琴娘,擅長各種樂器,琵琶彈的尤其好,小時候我常聽她彈曲。」
琴聲清脆流轉,施少連見她指頭已然發紅,停了手,將琵琶擱下,摟著她的腰肢擁入懷中,下頜擱在她肩頭,深深嗅著少女身上的甜香:「是我送你的熏香?」
月奴只覺他的唇觸在她耳珠上,溫熱又柔軟,臉色紅燙,點點頭。
「抬起頭來,看看我。」是溫柔似水的喟嘆。
她鼓起勇氣扭頭看他,烏黑的眼瞳倒影著他清俊的面容。
他屏住呼吸,手指摩挲著她嬌嫩的臉龐,嘆道:「真乖。」
「對我笑一笑。」
月奴靦腆的看著他,彎了彎唇角。
他禁不住笑她:「怎麼還是這樣害羞。最漂亮的笑,是底氣十足,心頭再害怕、再不耐、藏著再多的心思,也要用出十分的力氣來笑,讓人知道你今天過得高興極了,所有好事兒都堆你身上。」
他不厭其煩的教她:「唇角向上彎著,臉腮用力,眉眼裡含著情,眼角往下顯得無辜些,也不能笑太久,一瞬兒便好,這樣才不讓人覺得你在用力。」
月奴對他笑了五六道,才揣摩出一點點的意味,最後見他眼裡綻放異彩,摩挲著她一隻手:「真乖...」
她得了讚揚,心頭也高興,不覺自己愚笨:「都是大哥兒教得好。」
他笑著看她,揉著她的手指尖尖,慢悠悠的道:「過兩日,我在你這過夜好不好?」
她想起上次自己的場面,她哭得上氣不接下去,他臉色瞬間陰沉沉,不耐的踹門而出,挨了媽媽好一頓的責罵,還罰了兩日不許吃飯,日日在她耳邊嘮叨:「遇上這麼個有錢又俊俏的客,對你大方又體貼,你還哭成那樣,真是個不識抬舉的東西。」
她不敢對媽媽說,那天他眼神恍惚,盯著她許久許久,眼神像抓住獵物的禿鷹,又像林里潛伏的蛇,她被看了半夜,看的心裡發毛,燈光又暗,害怕的不行。
月奴身上微微一抖,但心裡又漸漸喜歡他的溫柔體貼,點了點頭,小聲道:「好。」
「別害怕,你是院子里的姑娘,都是常見的事兒,這沒什麼好怕的...」他溫聲道,「你的乾娘,幾個姐姐,都教過的不是。」
月奴聲音吶吶的:「教過...」
「可不許再哭了...眼淚可不是用在這時候的...」
施少連在屋裡和月奴說過一會話,出來又給了老媽媽幾兩銀子:「過幾日再來,她害羞,媽媽就讓她少見些生客。」
老媽媽知道他的意思,笑眯眯的點點頭:「老身都知道,只讓她等著大哥兒。」
正堂里桂姨娘和甜釀、雲綺還陪著施老夫人吃晚飯,田氏正好也在,見施少連進來,笑問:「大哥兒吃了飯不曾。」
施少連搖搖頭,笑道:「正來祖母這蹭吃來了。」
甜釀坐在施老夫人身側,早已吃好,只是陪著喜哥兒,聞言笑著招呼施少連:「大哥哥來這兒坐,我已經吃好了。」
她起身去換新的筷箸給他用,聽得施少連挽袖笑道:「勞煩二妹妹服侍。」
她見施少連騰著一雙空手,知道他要洗手,又去捧銅盆,拿手巾,端至他面前,歪歪頭,巧笑嫣然:「先請大哥哥洗手,稍後在服侍大哥哥用膳。」
施少連溫柔笑了笑,在盆里撩水凈手,用手巾擦乾,見她一雙素手在眼前,十指纖纖,替他盛飯舀湯,端盤倒茶,心頭極度愉悅。
一旁喜哥兒吃完飯,也揚著個空碗:「二姐姐,我要喝湯。」
「姐姐給你盛。」
桌上人看了,俱是笑道:「甜姐兒這做派周全,不止我們喜歡,以後嫁了,婆家也喜歡呢。」
施老夫人也笑甜釀:「以後服侍舅姑,更要殷勤周到些,他們張家是讀書人,更重規矩,你要事事當心,提點自己。」
甜釀笑吟吟道:「是。」
施少連低頭喝了口湯,瞥見她眼裡滿是溫柔笑意,幾許雀躍和期待,亦是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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