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唐朝的衰亡和沙陀的侵入

第二十二章  唐朝的衰亡和沙陀的侵入

自從公元755年安史之亂起,直到公元907年朱全忠篡位為止,唐朝一共還有一百五十三年的天下。在這一個時期中,唐朝表面上還維持著統一,對外的威風亦未至於全然失墜,然而自大體言之,則終於日入於衰亂而不能夠復振了。

因安史之亂而直接引起的,是藩鎮的跋扈。唐朝此時兵力不足,平定安史,頗借回鶻的助力。鐵勒仆骨部人僕固懷恩,於引用回鶻頗有功勞,亦有相當的戰功。軍事是要威克厥愛的,一個戰將,沒有人能夠使之畏服,便不免要流於驕橫,何況他還是一個番將呢?他要養寇自重,於是昭義、成德、天雄、盧龍諸鎮(昭義軍,治相州,今河南安陽縣。成德軍,治恆州,今河北正定縣。天雄軍,治魏州,今河北大名縣。盧龍軍,即范陽軍),均為安史遺孽所據,名義上雖投降朝廷,實則不奉朝廷的命令。唐朝自己所設的節度使,也有想學他們的樣子,而且有和他們互相結托的。

次之則為外患的復興。自玄宗再滅突厥後,回鶻佔據其地。因有助平安史之功,驕橫不堪。而吐蕃亦乘中國守備空虛,盡陷河西、隴右,患遂中於京畿。又雲南的南詔(詔為蠻語王之稱,當時,今雲南、西康境有六詔:曰蒙睒詔,在今西康西昌縣。曰越析詔,亦稱磨些詔,在今雲南麗江縣。曰浪穹詔,在今雲南洱源縣。曰邆睒詔,在今雲南鄧川縣。曰施浪詔,在洱源縣之東。曰蒙舍詔,在今雲南蒙化縣。地居最南,亦稱南詔。餘五詔皆為所並),天寶時,楊國忠與之構兵,南詔遂投降吐蕃,共為邊患,患又中於西川。

公元779年,代宗崩,子德宗立,頗思振作。此時昭義已為天雄所並,盧龍亦因易帥恭順朝廷,德宗遂因成德的不肯受代,發兵攻討。成德和天雄、平盧連兵拒命。山南東道(治襄州,今湖北襄陽縣)亦叛與相應,德宗命淮西軍討平之(淮西軍,治蔡州,今河南汝南縣)。攻三鎮未克,而淮西、盧龍復叛,再發涇原兵東討(涇原軍,治涇州,今甘肅涇川縣),過京師,因賞賜菲薄作亂。德宗出奔奉天(唐縣,今山西武功縣)。亂軍奉朱泚為主,大舉進攻。幸得渾瑊力戰,河中李懷光入援(河中軍,治蒲州,今山西永濟縣),奉天才未被攻破。而李懷光因和宰相盧杞不合,又反。德宗再逃到梁州(今陝西南鄭縣),聽了陸贄的話,赦諸鎮的罪,專討朱泚,才得將京城收復。旋又打平了河中。然其餘的事,就只好置諸不問了。德宗因屢遭叛變,不敢相信臣下。回京之後,使宦官帶領神策軍。這時候,神策軍餉糈優厚,諸將多自願隸屬,兵數驟增至十五萬,宦官就從此握權。

805年,德宗崩,子順宗立。順宗在東宮時,即深知宦官之弊。即位后,用東宮舊臣王叔文等,想要除去宦官。然順宗在位僅八個月,即傳位於子憲宗,王叔文等都遭斥逐,其係為宦官所逼,不言而喻了。憲宗任用裴度,削平了淮西,河北三鎮亦懼而聽命,實為中央挽回威信的一個良機。然憲宗死後,穆宗即位,宰相以為河北已無問題,對善後事宜,失於措置,河北三鎮,遂至復叛,終唐之世,不能削平了。

穆宗崩,敬宗立,為宦官劉克明所弒。宦官王守澄討賊而立文宗。文宗初用宋申錫為宰相,與之謀誅宦官,不克。后又不次擢用李訓、鄭注,把王守澄毒死。鄭注出鎮鳳翔(鳳翔軍,治鳳翔府,今陝西鳳翔縣),想選精兵進京送王守澄葬,因此把宦官盡數殺掉。不知何故,李訓在京城裡,又詐稱某處有甘露降,想派宦官往看,因而殺掉他們。事機不密,反為宦官所殺。鄭注在鳳翔,亦被監軍殺掉。文宗自此受制於宦官,幾同傀儡。

相傳這時候,有一個翰林學士,喚作崔慎由。曾緣夜被召入宮。有一班宦官,以仇士良為首,詐傳皇太后的意旨,要他擬廢掉文宗的詔書。崔慎由誓死不肯。宦官默然良久,乃開了後門,把崔慎由引到一個小殿里。文宗正在殿上,宦官就當面數說他。文宗低頭不敢開口。宦官道:「不是為了學士,你就不能再坐這寶位了。」於是放崔慎由出宮,叮囑他不許泄漏,泄漏了是要禍及宗族的。崔慎由雖然不敢泄漏,卻把這件事情密記下來,臨死時交給他的兒子。他的兒子便是唐末的宰相崔胤。

文宗死後,弟武宗靠著仇士良之力,殺太子而自立。武宗能任用李德裕,政治尚稱清明。宣宗立,尤能勤於政事,人稱之為小太宗。然於宦官,亦都無可如何。宣宗死後,子懿宗立。886年,徐、泗卒戍桂州者作亂(徐州,今江蘇銅山縣。泗州,今安徽泗縣。桂州,今廣西桂林縣),用沙陀兵討平之,沙陀入據中原之禍,遂於是乎開始。

唐朝中葉后的外患,最嚴重的是回鶻、吐蕃,次之則南詔。南詔的歸服吐蕃,本出於不得已,吐蕃待之亦甚酷。九世紀初,韋皋為西川節度使,乃與之言和,共擊吐蕃,西南的邊患,才算解除(西川軍,治成都,今四川成都縣。後來南詔仍有犯西川之事,並曾侵犯安南,但其性質,不如和吐蕃結合時嚴重)。840年,回鶻為黠戛斯所破,遽爾崩潰。吐蕃旋亦內亂。849年,中國遂克複河、湟,河西之地亦來歸。三垂的外患,都算靠天幸解除了。然自身的綱紀不振,沙陀突厥遂至能以一個殘破的部落而橫行中國。

沙陀是西突厥的別部,名為處月(朱邪,即處月之異譯)。西突厥亡后,依北庭都護府以居(今新疆迪化縣)。其地有大磧名沙陀,故稱為沙陀突厥。河西、隴右既陷,安西、北庭(安西都護府,治龜茲),朝貢路絕,假道回鶻,才得通到長安。回鶻因此需索無厭。沙陀苦之,密引吐蕃陷北庭。久之,吐蕃又疑其暗通回鶻,想把它遷到河外。沙陀乃又投奔中國。吐蕃追之,且戰且走。三萬部落之眾,只剩得二千到靈州。節度使范希朝以聞,詔處其眾於鹽州(今寧夏鹽池縣北)。後來范希朝移鎮河東(治太原府,今山西太原縣),沙陀又隨往,居於現在山陰縣北的黃瓜堆。希朝簡其精銳的為沙陀軍。沙陀雖號稱突厥,其形狀,據史籍所載,亦是屬於白種人的。既定徐、泗之亂,其酋長朱邪赤心,賜姓名為李國昌,鎮守大同(治雲州,今山西大同縣),就有了一個地盤了。

873年,懿宗崩,子僖宗立。年幼,信任宦官田令孜。時山東連年荒歉。875年,王仙芝起兵作亂,黃巢聚眾應之。後來仙芝被殺,而黃巢到處流竄。從現在的河南打到湖北,沿江東下,經浙東入福建,到廣東。再從湖南、江西、安徽打回河南,攻破潼關。田令孜挾僖宗走西川。黃巢遂入長安。時為880年。當黃巢橫行時,藩鎮都坐視不肯出兵剿討。京城失陷之後,各路的援兵又不肯進攻。不得已,就只好再借重沙陀。先是李國昌移鎮振武(治單于都護府。今綏遠和林格爾縣),其子李克用叛據大同,為幽州兵所敗,父子都逃入韃靼(居陰山)。這時候,國昌已死,朝廷乃赦李克用的罪,召他回來,打敗黃巢,收復長安。李克用鎮守河東,沙陀的根據地更深入腹地了。

黃巢既敗,東走攻蔡州。蔡州節度使秦宗權降之。後來黃巢被李克用追擊,為其下所殺,而宗權專橫,其殘虐較黃巢為更甚。河南、山東被其剽掠之處,幾於無復人煙。朝廷之上,宦官依然專橫。關內一道,亦均為軍人所盤踞。其中華州的韓建,邠州的王行瑜(鎮國軍,治華州,今陝西華縣。邠寧軍,治邠州,今陝西邠縣),鳳翔的李茂貞尤為跋扈,動輒違抗命令,脅迫朝廷,遂更授沙陀以干涉的機會。

在此情勢之下,漢民族有一個英雄,能夠和沙陀抵抗的,那便是朱全忠。全忠本名溫,是黃巢的將,巢敗后降唐,為宣武節度使(治汴州,今河南開封縣)。初年兵力甚弱,而全忠智勇足備,先撲滅了秦宗權,漸並今河南,山東之地,又南取徐州,北服河北三鎮,西並河中,取義武(義武軍,治定州,今河北定縣),又取澤、潞(澤州,今山西晉城縣。潞州,今山西長子縣)及邢、洺、磁諸州(邢州,今河北邢台縣。洺州,今河北永年縣。磁州,今河北磁縣)。河東的形勢,就處於其包圍之中了。

僖宗死於888年,弟昭宗立,頗為英武。然其時的事勢,業已不能有為。此時朝廷為關內諸鎮所逼,大都靠河東解圍。然李克用是個無謀略的人,想不到挾天子以令諸侯。雖然擊殺了一個王行瑜,關內的問題還是不能解決。朱全忠其初是不問中央的事務,一味擴充自己的實力。到十世紀初年,全忠的勢力已經遠超出乎李克用之上了。唐朝的宰相崔胤,乃結合了他,以謀宦官。宦官見事急,挾昭宗走鳳翔。全忠圍鳳翔經年,李茂貞不能抗,只得把皇帝送出,同朱全忠講和。昭宗回到京城,就把宦官悉行誅滅。

唐朝中葉后的痼疾,不是藩鎮,實在是宦官。因為唐朝的藩鎮,並沒有敢公然背叛,或者互相攻擊,不過據土自專,更代之際,不聽命令而已。而且始終如此的,還不過河北三鎮。倘使朝廷能夠振作,實在未嘗不可削平。而唐朝中葉后的君主,如順宗、文宗、武宗、宣宗、昭宗等,又都未嘗不可與有為。其始終不能有為,則全是因被宦官把持之故。事勢至此,已非用兵力剷除,不能有別的路走了。一個集團當其惡貫滿盈,走向滅亡之路時,在它自己,亦是無法拔出泥淖的。

宦官既亡,唐朝亦與之同盡。公元903年,朱全忠遷帝於洛陽,弒之而立其子昭宣帝。至907年,遂廢之而自立,是為梁太祖。此時海內割據的:淮南有楊行密,是為吳。兩浙有錢鏐,是為吳越。湖南有馬殷,是為楚。福建有王審知,是為閩。嶺南有劉岩,是為南漢。劍南有王建,是為前蜀。遂入於五代十國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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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政治五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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