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女有意，忘憂無情（下）

上回說到南風無華和西王母瑤瓊並肩漫步於花雨之中，行走的有些乏了，就前往瑤瓊宮中喝杯酒小駐片刻，稍作休息。不過沒曾想到，這小駐到了後來居然變成了小住。光陰似箭，匆匆百年，南風無華似乎已經習慣了在這瑤池種的生活，平靜、安逸。

南風無華樂不思蜀，瑤瓊自然也是高興，斷然沒有趕他走的道理，非但如此而且更加體貼細心，無微不至。南風無華也是習慣了這種體貼，雖然表面上並無承認，但悠悠歲月的划痕也使得南風無華的心思潛移默化的改變著。

瑤池仙境一年四季仙蘊繚繞，霧氣藹藹，奇花異草，芳香四溢。之前，南風無華所見蟠桃林實在只是冰上一角而已。若要論及瑤池，整體可為三部，瓊瑤宮殿居其中，前面是千畝桃林，漫天花雨，後面是一方池塘，奇珍異獸。

不過後花園處雖然稱之為池塘，但亦是不小。足足數千畝之地，池塘之中魚龍混雜，池塘周圍鬱鬱蔥蔥，飛鳥走獸不絕於耳，好一派仙家景象。

這匆匆百年間，南風無華和西王母或是相對而酌，或是對月共譜一曲，亦或是後園垂釣，偶爾之間南風無華也會指點一下瑤瓊的修為，兩人的關係是亦師亦徒、亦情亦友，說不清，道不明。

此刻的南風無華正一個人獃獃矗於王母宮前，默默而視，心中的驚駭猶如第一次見到這座華美宮殿一般。百年來南風無華從來不知用如何讓詞句來形容這座氣勢恢宏的宮殿，也許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這樣的句子才能夠表現十之一二吧！

「獃子，看什麼呢？」身後瓊瑤的聲音清脆卻溫婉，百年相處，話語之間也是放肆了許多。

南風無華回眸望去，只是長嘆一聲，眼神中流露出一種莫名的淡然，輕聲道：「只是看看！」

瑤瓊上前，伸手挽住南風無華的胳膊，搖了搖撒嬌道：「好久沒有聽你吹奏一曲了！」

南風無華無奈的一笑，從身後抽出碧玉長嘯，也不吱聲，默默幾步來到了一株艷麗非常的桃樹下，背對著瑤瓊，呼的一陣輕風拂來，吹起了他肩頭散落的髮絲，饒是有些洒脫出塵之意。

簫聲還未響起，但瑤瓊卻已經痴了。她最喜歡的不是南風無華的簫聲，而是那份背對著自己，飄然出塵的洒脫。淡雅的簫聲帶著些許幽怨，帶著一絲傷感，帶著一縷不舍，輕舞飛揚。

一首《離別殤》，瑤瓊的淚珠慢慢滾落。南風無華曲中寓意她又如何聽不出來呢！他要走了，他還是要走，這方小小的瑤池終究關不住他的心。瑤瓊心中默默念道著，輕咬嘴唇，任由眼淚滴滴落下，濕了衣衫。

一曲畢，兩人都沉默了許久，南風無華收起碧玉長簫轉過身型。雖然心有準備，但見少女失魂落魄如此模樣，心中多少有些黯然。大步前行，來到少女面前，輕輕為她拭去臉頰上的淚花，嘴角揚起笑意道：「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

瓊瑤緩緩抬起面龐，放開輕咬的下唇，有些顫抖哽咽道：「你，你要走了，是嗎？」

見瑤瓊這似求非求，黯然哀怨的神情，南風無華久久不能言語。最後只是狠心的點了點頭，然後撇過頭去不敢直視那雙原先帶著期盼而如今卻無比失望黯然的眸子。

熟話說，最難消受美人恩，南風無華並不是柳下惠，所以正常男子有的心態他都有，饒是這般修為也終究逃不過一個情字！

百年匆匆，時光流轉。雖然南風無華改變了不少，但他依舊還是南風無華，並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忘憂道尊。因為那些痛楚的過往始終糾纏著他，那抹淡淡的回憶總如花香般陣陣輕襲，總也無法忘懷。

也許那一天當他成為真正的忘憂道尊的時候他會選擇接受瑤瓊，但是現在還不行。現在他的心中始終還有一個人，雖然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時何地還能再見到她，不過那抹容顏卻卻深刻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抹殺不掉。

出乎南風無華意料的是，此時的瑤瓊異常平靜，只是小聲抽泣著。過了老大一會兒，瑤瓊才哽咽著說到：「要走了，能夠答應我最後一個請求嗎？」

南風無華點頭，聲音有些沙啞道：「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瑤瓊搖了搖頭，道：「在你離開之前，我想讓你幫我做一副畫，一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畫！」

南風無華重重點頭：「好！」

瑤瓊身影瞬間飄然，奪步走入宮中。南風無華一陣茫然，不過片刻之後，換上一身純白淡雅的素服的瑤瓊緩緩從宮殿走出，臉上的淚痕也早已經清洗乾淨。遠遠望去，烏雲疊鬢，杏臉桃腮，淺淡春山，嬌柔柳腰，真似海棠醉日，梨花帶雨一般。

南風無華有些痴了，不過不消片刻便回過神來。大手一揮，一副巨大的龍書案出現在南風無華面前。書案上筆墨俱全，一張長絲畫卷白璧無瑕，隱隱透露著一抹乳白色的光華！

瑤瓊淡雅一笑，漫步走向南風無華前方的桃林之中，花瓣艷艷，花雨飛舞，瓊瑤整個人映入花中翩翩起舞。偶然間回眸一笑，百媚叢生，洪荒佳麗盡失顏色。

南風無華提筆揮毫，朱唇暗點，一刻之後，紙卷之上美人跳動。輕擱下筆，南風無華沉思半晌，總覺這卷畫卷上少些什麼。苦思良久，他才再次啟筆，筆尖落下，虯髯有力，幾行蠅頭小楷躍然於紙上。

只見南風無華如此寫到：仙袂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郁，荷衣欲動兮，聽環佩之鏗鏘。靨笑春桃兮，雲堆翠髻，唇綻櫻顆兮，榴齒含香。

纖腰之楚楚兮，迴風舞雪，珠翠之輝輝兮，滿額鵝黃。出沒花間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飛若揚。

其素若何，春梅綻雪。其潔若何，秋菊被霜。其靜若何，松生空谷。其艷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龍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應慚西子，實愧王嬙。瑤池不二，紫府無雙。

好一副警幻仙子賦，配上這畫中人兒果真是滿簇錦繡，相得益彰。雖盜用後世詞句，但南風無華依然覺得這還不足以言喻瑤瓊之美，但想想也無其他，索性只能嘆之奈何。

擱下筆墨，南風無華再次抽出碧玉長簫吹奏一曲，這曲並不如上曲一般盡皆離殤，不過也是委婉悠揚，輕動手指，凝望不遠處翩躚舞步的瑤瓊，不知不覺之間，南風無華的眼中多出了一絲情愫。

餘味繞樑，不絕於耳，久久不息。

一曲作罷，瑤瓊的舞步也停了下來，氣息微喘，慢步向前，面色微微有些紅潤，猶如初經人事的少女一般嬌羞，煞是好看！

一眼撇向龍書案上的長絲畫卷，良久，瑤瓊才喃喃自語道：「瑤池不二，紫府無雙。這畫中的人兒是我嗎？我有這般美麗嗎？」

瑤瓊雖是如此話說，但心中依然不禁暗想道：「就算我再是美艷，也還是留不住他的心！」

說著抬頭疑望著南風無華。可此刻瑤池仙境之中哪裡還有南風無華的身影，她只覺得一襲白衣如風，瀟洒而去，不帶一絲羈絆。小心翼翼的收起這長絲畫卷，瑤瓊面露苦澀，嘴角微微有些發咸，一雙晶瑩的眸子中滿是幽怨：「你就這樣走了嗎？連一絲期盼都捨不得留下嗎？」

話語之間，瑤瓊默默轉身，迴轉到了宮殿之中，有些不舍的將手中畫卷展掛收藏起來。靜靜直視了良久，才轉身離開。出來宮殿的瑤瓊徑直的朝著後院池塘走去，呆立在池邊許久，目視著池塘一角盛開的紫色蓮花，心神驀地一動。

緩步上前，輕採下一株並蒂雙生蓮，瑤瓊喃喃道：「這是他親手栽種的花兒，可惜如今以是物是人非了！」

繞著偌大的池塘邊，瑤瓊緩緩走動，她的左手一株並蒂蓮，右手上緊緊攥著一縷髮絲。這髮絲原是南風無華的，這百年間瓊瑤總喜歡默默的站在南風無華身後，為他梳理長發，偶然有髮絲脫落，她便如獲珍寶的收藏起來，歲月百年，那一根根脫落的青絲長發也就積攢為了這一縷！

走了片刻，瑤瓊不禁止步，在她的前方一片紫色方竹，茫茫洒洒，方圓也有數十里之地。這也是南風無華留下的，睹物思人，不知不覺之間呆立良久，瑤瓊的眼眶再次濕潤了。

輕步上前，瑤瓊將右手一縷髮絲一端纏繞著手中的並蒂蓮，一端繫於粗若手臂的紫色方竹之上，黯然神傷了片息，瑤瓊曼妙身影這才緩緩消失於竹林盡處。幾次回眸，卻總是幽怨！

崑崙仙境瑤池緣，神女相思淚夢蓮。一曲悠然忘憂道，無盡青絲化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