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雷池
這細索與先前的有所不同。
在熟悉的被縛感與尖銳細密的刺痛再度纏繞上我的肢體時,我敏銳地察覺到了眼下這條細索的特殊性——查克拉。
就像我喜歡在忍刀的表面覆上一層細膩且輕薄的水屬性查克拉,使之自然發散出美麗的銀青色微光一樣,眼下束縛我手腳的細索也正在拂曉的昏沉之中氤氳出淡淡的一團白,彷彿是趁這雪天悄然落下的星屑。
查克拉層布置得緊密有序,絕對是個熟手……沒有輕視這窩匪徒是正確的,接下來可能會和複數的忍者對上,有危險。
我下意識動了動再度被捆縛在一起的雙手手腕,不出所料地察覺到繞上去的那幾圈細索更加收緊了幾分,結成細索的細小金屬片也緊密相連且邊角鋒利,此時已然淺淺地絞入了我的皮肉。
可以掙開,這陰陽怪氣的大塊頭眼下也對我提防不足,但……
「看什麼呢?好看么?」細索主人勾著我的脖頸,笑呵呵問道。
我低著頭作新奇狀:「你們的鐵索和先前那幾個人的都不一樣,它居然在發光?這是為什麼?有一說一,還挺漂亮的。」
笑呵呵的腦殘眉頭挑了挑,搭在我肩上的手手腕一動,便是一頂我的下巴,令我抬起頭來。
……倒也能合上我的動機。
我微笑著記下他和周圍人的面部特徵,盤算著等時機到了該分別給他們安排怎樣的死相,而他則是在細細地打量著我,好像我不是個人而是什麼稀有生物,半晌才咂了咂嘴,扭頭對周圍的人說道:「這小子雖然看起來不太正常,但確實挺有意思的,能多活幾天也好。」
「至於那會發光的鏈子,」他又用一種懶洋洋的語氣說,「告訴你也無妨。查克拉聽說過沒?那就是忍者與普通人之間最大的不同,我不會輕視任何人,但……那些半吊子的確並不與我們相配。」
「噢,原來你們是忍者!我一直都對你們抱有相當程度的好奇,可惜以前並沒有接觸的機會,以後大概也不會有了。」
我順從他的拖拽,跌跌撞撞地一腳踏出屋子,語氣卻依然輕快。
「另外,我還聽說你們只一巴掌就能拍死十個我,請問這是真實的嗎?」
「我並沒有做過這件事,類似的倒是做過不少,所以,一巴掌拍死十個你什麼的,哪怕現在還不是真的,」他的面孔向我貼近過來,即使笑容未曾褪去,莫名的壓迫感依然向我洶湧而來,「它也可以是真的。」
——所以你最好給我老實一點。
他就差把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空氣靜默——對視了三秒之後,我咧咧嘴,轉開視線。
動機暫且不清,到手的情報也儘是細枝末節……不是現在。
於是他滿意地放開了我的脖頸,又在背後推了我一把,愉悅道:「好啦,走吧,至少有兄弟們給你帶路,你不用擔心自己會凍死在哪處不知名的雪窩子里啦。」
「那你們要帶我去哪?」我問。
「當然是帶你去見首領,不然你還想去哪?」他一聲招呼,身後幾個始終保持沉默的大漢便倏地圍擁上來,兩人在前兩人在後——這是忍者小組押解俘虜時的經典站位。他們安靜卻有序地將我團團攏在中央,如同手指鬆鬆地攏住被捉在掌心的雀鳥。
「因為我點了一堆火?」
「或許是,或許不是,我從來都懶得揣摩上位者的心思。」他頭也不回。
「……那你們首領是住在山頂嗎?」
「當然不,你沒必要知道這麼多,又為什麼會這樣想?」
「書上都是這麼說的。」
「啊~那我或許應該恭喜你,你確實把我給逗笑了。」
他懶洋洋地嗤笑一聲。
「但是用這種弱智問題來拖延時間並沒有意義,收起你的小聰明,不要讓自己顯得像個蠢貨。」
我用餘光瞥了一眼圍攏在我身側的其他人,卻一不小心就對上了一雙異常冰冷的眼睛,當下便忍不住「哈哈」笑了兩聲。
或許語言含混不清,或許摻雜諸多誤導,但這都不重要。從他的言行舉止之中,我至少可以提取出兩條重要情報:一,他的「首領」並不急著現在就送我去死。二,他本人——至少在表面上,暫且沒有反叛之心。
這就說明,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即使隱隱察覺到我有問題,他也不會對我痛下殺手——前提是我帶給他的異樣感得在他的接受範圍之內。
這也側面說明了他對「首領」的實力是足夠信任的。
操作空間比較充裕,沒有比這更好的打探情報的機會了,唯一的遺憾是我並不知道路程還剩多遠,但是先挑重要的問題總是沒錯的。
「你們是叛忍吧?」
我忽然發聲,又在察覺到他們的神情之後瞪大眼睛掃視一周。
「這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嗎?這種程度的紀律和分工配合,根本就不是未受訓練的浪忍能做到的——別忘了我以前是貴族啊,貴族都自有一套挑選忍者的標準,而我恰好是最務實的那一種。對於如何用最低的價格雇傭到最高素質的忍者,我多有心得。」
意料之內,領路的叛忍腳步沒有任何變化,他只是面帶新奇地回頭看了我一眼便重新轉過頭去,然後將憊懶的嗓音遠遠拋來:
「真不愧是貴族啊,連沒錢都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他說,「難怪只有你活到了現在。放心吧,你的死相應該會比你家人的要體面得多。」
「……」我頓了頓,嘆了口氣說道,「所以你剛剛果然只是在敷衍我吧。」
「是嗎?是吧,原來你察覺得到啊,不過那又怎樣?」他嗯嗯地敷衍著,「死到臨頭的人也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嗎?」
「當成臨終故事聽的話還是挺有意思的嘛……正好動動腦子,而且背叛不背叛什麼的,貴族們作為僱主也不是瞎子,你難道就不好奇貴族的看法么?」
我笑嘻嘻的,也不等他回復,徑直開始說道。
「真正不在乎我們心思的忍者是根本就不會背叛的吧?因為他們才不在乎自己侍奉的人想要做什麼,又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做事拿錢,僅此而已。而我,貴族,這種關係中的主導者,只需要按照協議支付足夠的報酬,再在適當的時候給他們一小點從別處得不到的好處……如此,他們就會成為我最忠誠的殺人工具,指哪打哪,從不多嘴。
「而叛忍……以前也不是沒見識過,」我咂咂嘴,「究其根底,大多只是要求沒有被滿足,遂另尋他路而已,其中只有少數是有幸建立了自我認知,產生了些許……唔,跳出階層的思想,於是便通過叛逃的方式來對上位者進行反抗。」
凜風穿林而過,將我的頭髮吹得凌風飛舞,我仰頭望著色彩愈發淺淡明亮的天穹,感覺到了些許說不出口的愉悅。
「我應該沒說錯吧?那你們是屬於哪一種,而你們的忠誠又屬於誰呢?這幾位一言不發的仁兄我的確是無從了解的啦,但我覺得你——」
在男人驀地回首剮來視線的一剎,我心下竟是倏然一突,旋即暗道不好:這是學貴族學得太像,結果把人給惹毛了?但我明明已經收斂過了啊!而且這試探也不過一收一放,怎麼說也只是中規中矩吧?他怎麼一副被我一腳跺進雷區的樣子?
思維在頭腦中多逡巡了幾個來回,動作在物質世界卻沒有這般餘地,所幸他的殺意雖然尖銳兇狠,本體卻依然立在原地沒有動作。我於電光火石間策定了第二套方案——我的手腳可還被絞鏈束著呢,若是為了突然失控的計劃而搭上了一手一腳什麼的,怕是會虧得我下半輩子都合不上眼,所以……
所幸這裡位於山麓中段,周遭沒有其他匪徒也沒有任何房屋,暫且不必束手束腳。
「鼠目寸光蠅營狗苟之蟲豸,竟也敢在我等面前妄議意志與忠誠……」
男人開口吐字,語氣冰冷且緩慢,偏偏咬字極為清晰,彷彿咬牙切齒。與此同時,他雙手穿插開始轉變手印,然而只一個印過後,十指便好似受到阻滯似的尷尬地懸停於空中,這令他面色劇變。
「小心——」
為什麼簡單的試探就踩到了他的雷區?
「意志」與「忠誠」——這似乎是觸怒他的關鍵詞,然而尋常叛忍往往都是對此嗤之以鼻的——好吧,碰上一個對常用詞過敏的,算我運氣不好,我認了。
打探來的消息是消息,審問來的消息也是消息,任務需要,不寒磣。
唯一也是最大的問題,我對他們的實力尚且把握不明晰,不過……是爆發性戰鬥的話,這些反而不那麼重要了。
被敵人包圍時首先應該怎麼做?
是打破包圍圈。
我很清楚,他顯然也不陌生,一句「小心」已經足夠——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同伴,只可惜我卡的就是他們的反應時間,是斷斷不會給他們快速反應的機會的。
時間緊迫,時機轉瞬即逝。當前關頭我懶得再與他多說半句話,只在他察覺不對的瞬間便猛地屈膝壓低身位,雙手拍地!
瞬發!土遁·土流壁!
「文采不錯,倒是很會罵人,」我笑了一聲,「如果想要活命,這份功力你一會兒至少得拿出五成。」
笑聲很輕,縱使忍者總是耳聰目明,他們大概也是聽不到的,蓋因在我發出笑聲的同時,周遭堅硬的凍土已然高高壘出地面三尺有餘,泥塊、冰塊、雪塊混雜在一起從地面上爆起一片混亂骯髒的飛塵。
腳下的土地驟然巨震升起——這支來路不明的叛忍小組一時被震得站立不穩,更有兩個反應慢的直接向後仰倒下去。這一下可謂是成果斐然,然而我的神情雖在微笑,實際上卻是半點也不敢怠慢,嘴上功夫歸嘴上功夫,最終還是得手上見真章。
腳掌在震動向上的地面上借力,又點了一下周遭的土牆略施巧勁,我的身體便如山貓一般靈巧地騰躍於空中。
——水遁·水牢之術!
雪天畢竟不是雨天,陰冷的空氣也畢竟不是構成凍土的泥土,在身體無法直接接觸遁術所對應的物質時,瞬發就會變得極其艱澀,其中想必有許多關竅是我還沒摸索清楚的,但當下顯然不是練習忍術的時候。
頂住手腕和腳踝傳來的刺痛,我的十指幾乎結成了殘影,肌肉如同自發一般無比嫻熟且流暢地牽動起骨骼,當最後一個「卯」印結成時,我的身體還在下墜,卷涌卻溫馴的水流卻已經匯聚並徜徉在了我的身周。
四名叛忍雖然被土流壁給頂了個猝不及防,但歷經戰場的忍者又有哪個不是反應靈敏行動敏捷?輕鬆脫身並不存在於我的設想之中,事實也的確如此——待到水牢之術終於印成,我的手腕也已被短時間內急速收緊的絞鏈划割得皮肉翻卷,腳踝的情況暫且看不到,但總歸不會很好。
我毫不懷疑絞鏈上那些金屬節片的鋒利程度,再加上叛忍們一致的拖拽力量,若是應對不好,我大概會像個球一樣被從空中拽回他們的包圍圈裡,然後再因為四肢的筋肉都被絞鏈絞斷而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只是這樣凄慘的結局同樣不符合我的設想。
卷涌在我身周的水流在手印結成的剎那便膨脹了數倍不止,又在一個眨眼之後膨脹成了流轉不息的龐大水球,然後——穩穩地包裹住了我自己。
——忍術嘛,反正只要對查克拉的操控足夠精巧細緻,手上捏出來的東西實在是怎麼玩都行。
所以,把「牢」用作「盾」簡單而又實用。
我不想在這裡被割斷四肢的筋肉變成廢人,但水流難道會害怕刀片的切割嗎?
礙於被捆綁束縛的四肢,只簡單的拖拽就可以對我造成極大的干擾,但是你們四人又有誰膽敢與水流角力?
我手印一變,構成水牢的水流頓時以細索穿過之處為中心,形成四旋龐大的漩渦。
來自手腕與腳踝的刺痛頓時一緩,漩渦阻滯了那些拉拽的力量,然而我尚覺漩渦的吸力不夠保險,當下便以大量查克拉簡單粗暴地強化了漩渦處水層的強度,然後……瞬身!
瞬身術,顧名思義,令身體瞬間移動的忍術。其本質是通過經控制的查克拉置換與查克拉爆炸所產生的強大推力來推動人體,從而實現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來直線位移的忍術。用得巧妙嫻熟的瞬身術在短距離內可以取得與水門的飛雷神相差不多的視覺效果,但二者的原理卻是截然不同的——飛雷神是在空間穿梭,而瞬身術是在高速衝撞。
在此時瞬身的目的十分明了——加強版的水牢會幫我鎖住穿透進來的絞鏈,如此,我既不會因發力而進一步受到傷害,又可以讓四條絞鏈動彈不得,再配合瞬身術的高速位移,四名叛忍大概就只有兩個選擇了:鬆手,或是手掌開花。
平心而論,從那叛忍對我表露殺意到我暴起突襲,再到如今這種局面,一切都快到不可思議。大概也就幾個眨眼的功夫?我也不清楚,但是能躲過土流壁已是實屬不易,如果眼下的局面也被順利化解……那我也認了。
這種程度的突襲都解決不掉的敵人,拖延時間並不會帶來實質性的轉機。
事實證明,我賭對了。
這次瞬身令四名叛忍全數鬆手……不得不說,反應還是挺快的,
我拖著四條絞鏈輕飄飄地立足在高處的樹梢上,目光只一掃便瞥到絞鏈銀亮的末端上綴著幾點斑斑血跡。
……可惜都在忙著結印,手指也全是殘影根本看不清,否則我還想「關懷」一下那位沒來得及鬆手的倒霉蛋。
走?還是打?
走得掉么?打得過么?接下來的目標又是什麼?
我神情變幻,只是還不等我做出決定,四名叛忍的反攻已經洶洶而至。
一次瞬身躲過向我腦袋劈來的風刃,一記盪樹繞開直撲我頭臉而來的水柱,最後一擊火遁的勢頭實在太凶,我算準距離手臂一揮,尚且牽著我手腕的絞鏈便在空中切出雪亮的一扇銀白,只聽「哧」的一聲,熊熊火焰被打散,爆成一蓬熾烈明亮的火星,然烈風乍起,又引得千萬焰星一同向我席捲,直在空中拉出絢爛的火光。
嘖,麻煩。
過於明亮的光刃幾乎要晃花了我的眼,我心念急轉,當即便以手中絞鏈釘入側面的岩壁,直接飛身過去躲過幾重卷帶火焰的炎刃。
緊接著手指一攀,腰腹一卷,拖著四條說不上是累贅還是武器的絞鏈,徑直便往高坡上蕭索寂靜的枯林里遁去了。
強光總不能只晃我的眼吧?世上可沒有這樣的道理。
……
於是,待到熾光熄去,四叛忍便發現不過眨眼的功夫,那不知死活挑釁他們的該死貴族……不,忍者,已經跑得連影子也沒有了。
然而在倉促之下,沒有人能做到踏雪無痕,尤其是他還挑選了最壞的那條路線——一處正常人都不會想要去走的枯林。
落足的地點,流血的肢體,帶著溫度與血液的絞鏈……雪地總會拖住他的腳步,留下些供他們追索的痕迹。
那該死的傢伙插翅難飛。
曾經的隊長感到自己的四肢開始發熱,些許輕薄的汗珠滲出覆蓋著傷疤的皮膚,他以為已經開始生鏽的筋骨在熱血的沖刷下發出咯吱咯吱的細響,就像是早已荒蕪的工廠忽然又點起了燈燃起了火,如此,熱烈的暖光與轟鳴便再度充斥了它的血管,催動了它的心臟。
——這是久違的活著的感覺。
他的隊員們依然閉口不言,沉默得剛好搭得上這寂靜的郊野,然而動作卻都迅捷且自然,彷彿影子跟隨身體一般緊緊綴在那個男人的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