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離家
春節過後的一天,翠玉嫂來到了山上,陳小山早就厭煩了那種偷窺,他長大了,就像老狗說的一樣,18歲,小**到了可以做壞事的年齡。他和翠玉嫂打了個招呼就知趣地下山,去找他最要好的朋友蒲羅旺。
蒲羅旺去年在縣城打了一年工,刷油漆,他回家後向村裡人吹牛,說縣城的新房子有一半是他刷的油漆,他說縣城是怎麼漂亮起來的,是他們刷出來的。那一年裡,蒲羅旺學會了直勾勾地看女人,許多形容女人的詞,陳小山聽都沒聽過,蒲羅旺居然知道長什麼樣**的女人能生兒子。香香就是那種能生兒子的人,香香是蒲羅旺的童養媳。
聽到陳小山的叫喚,蒲羅旺慌忙從二樓跑下來,雙手還在系皮帶。
「喊死呀!」
「你在做什麼鬼?」
蒲羅旺對陳小山並不忌諱,湊到他耳根說:「學喀哧呢。」
陳小山做了個鄙視的鬼臉,罵道:「不曉得羞。」
二樓的樓梯又走下一個人,香香。香香臉紅撲撲的,低著頭說了句「小山哥來啦」,就拐進了廚房。廚房裡正在煮豬菜,一股腐爛的豬菜味瀰漫到了客廳。陳小山有些納悶,怎麼滿世界的人都在做壞事。
除了做壞事就是賭,初春山區剛下完雨,離下地的日子還有一陣,大人在賭博,年輕人也賭;以前大人喜歡玩四色牌,年輕人玩麻將,現在反過來了,年輕人流行起四色中的八胡,大人打麻將,沒日沒夜的打。整個春節除了鞭炮聲就是麻將聲。
也有人開始出門打工了,陳小山就是來問問蒲羅旺今年準備去哪打工。蒲羅旺一走就半年一年,自己連個說話的朋友都沒有。
「可惜你是塗山客,不能去打工,不然和我一起出去闖闖多好。」
「要不我去和老狗說說看。」自己一身力氣沒處使,陳小山前兩年就想跟村裡人去打工,老狗死也不讓。聽打工回來的人極盡描繪山外的世界,陳小山心痒痒。
香香擺著她那能生兒子的大**,晃悠悠地上樓,身上跟著一股豬菜味,她丟下一句:「老狗同意才怪呢。」
「姑娘叟(第二聲)知道什麼?」蒲羅旺訓斥了一句。蒲羅旺經常說他不喜歡香香,香香長得丑,城裡的姑娘那才叫俊。陳小山幫香香辯護:「香香才16歲,還沒長開呢。」現在,一邊說不喜歡人家一邊還和人家做壞事,缺德。不過,看香香現在走路的樣子,確實有風騷的潛質,平日里,能挑能扛,閑下來的時候,換上蒲羅旺買回來的衣服,骨子裡的媚遮也遮不住。
「怎麼樣才能讓老狗同意呢?」
陳小山和蒲羅旺一起思考這個問題,小時候,連上學也不讓去,怎麼可能讓自己出遠門?
「掙錢,就這個理由。」蒲羅旺說。
「掙錢做什麼?」老狗和陳小山雖然清苦,但也並不愁吃穿。
「掙錢修書院,你就說掙了錢好好修書院,你知道一桶油漆要多少錢嗎?你看,這麼多人出去打工,幾年下來就可以蓋房子了。」
這個被他們自認為得意的理由,居然說動了老狗。老狗同意陳小山去打工。看來一個下午,老狗被翠玉嫂吸幹了身子,弄迷糊了。
老狗疲憊地靠在屋檐下,看陳小山逗著他們的大黃狗玩。沒事的時候,陳小山喜歡和大黃狗說話,教它說塗山話。老狗就遠遠地看著,仿如陳小山就是一隻長高了的小狗。大黃狗也老了,長成了老狗,要是陳小山走了,山上就剩下兩隻老狗,一隻會說塗山話,一隻會聽塗山話。
老狗從不和陳小山說客家話,哪怕打罵陳小山,也用塗山語。那天,陳小山聽見老狗湖裡糊塗地用中文說了一句詩:「空山難識道,紅塵易見佛。」老狗老了,他一動不動的樣子,像是鑲在書院前的一個木頭菩薩,和書院一樣滄桑而黯然。
蒲羅旺就想去北京,北京有**。他說在哪打工都一樣,有手有腳,掙個飯錢還是很容易的,而且越大的城市越好掙錢,別人吃剩的撿點回家就能蓋棟二層磚瓦房。
懷著這份期盼,陳小山和蒲羅旺碾轉到了市裡,然後上了到北京的火車。
他們都沒坐過火車,上車后,陳小山一個小站一個小站地數,好多小站不停車,一晃而過,火車速度越快,離湯家屋就越遠,他開始想老狗。
陳小山還穿著開襠褲的時候,小**被蚯蚓咬了一口,全身浮腫,兩天退不下去,老狗帶著他去縣城醫院,大夫查了半天,就是查不出原因,開了些葯,但還沒吃浮腫就退了,就是小**仍然腫著,老狗說那是蚯蚓精藏在小**里,不想出來了。縣城是陳小山到過的最遠的地方,先走30里地,再坐1個小時船。後來和村裡的小孩到河裡游泳,大家都笑話他大**,只有蒲羅旺不笑,蒲羅旺說大**的人以後會賺大錢。陳小山和蒲羅旺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一直到前兩年,陳小山還等待著蚯蚓精從小**地鑽出來。那個謊言,老狗早忘了,陳小山卻念念不忘,害他擔驚受怕十幾年,不敢問別人,一看到別人的小**,他就自卑。這該死的老狗!以前不好好背書,老狗就用竹絲打他,小**上一道道血痕,晚上睡覺時,火辣辣的疼。打完他,老狗開始猛喝酒,然後喊他以前的徒弟的名字,陳小山不止一次地想葯死老狗,但看見老狗邊喊邊哭,他害怕了。
他從小就跟著村裡人喊他老狗,村裡所有人都這樣喊。這個尷尬的名字決定了他在村裡的地位,少不了他又不願意尊重他,就像一面破爛的旗子,插在半山腰上,要是沒了,每個人都不舒服,還有呢,睡覺安穩些,祖先們依然在保佑著他們。
在火車上,蒲羅旺不停地給陳小山灌輸出門秘籍:世界上的人都欺軟怕硬,你越讓著別人,別人越欺負你。並說這話是**說的。
坐在他們對面的是一對情侶,兩人親密的樣子,讓蒲羅旺流口水,也讓陳小山提前看到了城市人的開放,原來親嘴和摟摟抱抱居然可以不用躲在房間里。聽他們說話,像是一對大學生,女孩到男孩家過年,然後一起回學校。
女孩好象有點反感蒲羅旺色色的眼神,和男孩換了位置。女孩換了種語言對男孩說:「剛才對面那民工真討厭,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男孩肉麻地說:「你漂亮唄。」
他們說的是塗山話,陳小山有些意外,除了老狗和自己,還有人會說塗山話。
「我對面這個民工是不是有點帥?」她瞄了陳小山一眼,陳小山知道在說他,趕緊把目光轉到別處。
「可惜是個民工,要是在你們系,還不被你們女生吃了。」
他們仍然用塗山話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你媽媽真老土,還不讓我們住一個房間,害我們做個愛,還要找你同學借房子。」
「她不是看我們還沒結婚嗎?回北京后我一定好好補償你,寶貝。」
「誰和你結婚。」
女孩呵呵地笑,在別人看來,女孩的笑聲很可愛,但對陳小山來說,卻是一陣陣刺耳的**。陳小山聽得臉紅。他們的塗山話說得並不好,很生硬,像是舌頭上長了個瘡,有點結巴。
「小白昨天打電話告訴我,說她已經和張上床了。」
「速度很快嘛。」男孩正吃著速食麵,似乎見怪不怪。
「還有更快的,她和一個網友前一天聊到半夜,第二天就去開房了,l』amourpourunenuit(一夜情),而且回來后告訴我那個男人有多厲害。」
「這就是你們法語系的學生。」男孩搖頭。
「你們英語學院的學生也好不到哪。」女孩小嘴一撇。
陳小山感覺這兩個人脫光衣服在他面前表演,而且越演越無恥。到了晚上,周圍的人都困了,進入似睡非睡的狀態,女孩趴在男孩的大腿上,上面用衣服蓋著,不久,女孩小聲地問:「舒服嗎?」
蒲羅旺已經睡著了,陳小山撩開一點窗帘,外面一片黑暗,火車還在飛速地行駛著,像是要把一車人帶入一個魔幻的世界。
火車到北京了,陳小山和蒲羅旺學著別人急急忙忙地從行李架上取背包。離開座位時,陳小山用塗山話說了句:「終於到了。」然後跟著蒲羅旺徑直朝車門走去,他不用回頭也能猜到那對狗男女臉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