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027
寢室號1017。
除了鑰匙之外,學生徽章也可以刷開門口的小型固化巫陣。1017里空無一人,阿諾因將旅行箱打開,安置好兩張床,隨後坐在上鋪懸空雙腿,認真地閱讀學生手冊。
學生手冊全部都是用巫師語編寫的,署名全部都是學院聯合會。巫城阿林雅沒有其他的組織,最大的組織就是學院聯合會,以及聯合會議教團由十所學院的校長組成,也是本時代最偉大的十位巫師。
阿諾因只要認真地閱讀什麼東西,就會忍不住逐漸地投入,而這種投入的程度非常深,會讓他暫時地忽略周邊。就在他沉浸在充滿了巫術常識的學生手冊里時,下方的床鋪上響起細微的液體爬行聲。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
過了兩秒鐘,液體順著床角零落地流淌下來,重新組成凱奧斯的手臂。金髮男人遲鈍地抬起頭,蒙著眼睛的繃帶之下乾枯的眼珠微微轉了轉。
……這具身軀,要融化了。
就如同海洋之母阿芙拉的警告和詛咒一樣,凱奧斯,陰影的主宰、世界的反面,祂本身就是所有神話生物、所有神祇之間最容易失控,最容易變成怪物的那個。
凱奧斯維持住身體。他站起身,腦海里的小觸手們瘋狂叫囂著跟漂亮怪物貼貼,而他的意志也確實陷入了一定程度的混沌之中,竟然罕見地被小觸手們扯動神經。
於是,等到阿諾因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溫暖的懷抱整個包裹住了。
手裡的學生手冊翻到第十二頁,啪的一聲掉到胸前,被這個沉默且用力的擁抱圈在彼此的懷中。阿諾因的呼吸驟然緊迫了一瞬,他隱約察覺到了對方的狀態每況愈下,輕輕地呼喚:「……凱?」
凱奧斯埋在他脖頸間,逐漸地,有輕微的牙齒摩擦聲,空氣中隱秘地裂開微小縫隙,烏黑觸手的頂端探索出舌頭,慢慢地舔著小怪物的鎖骨。
阿諾因緊張地怔住,他迎來了慌亂與難以抗拒混合的感受,手心隱隱地出汗,連脊背都被抱得微微發麻,從肌膚底層蘊藏出難以觸摸的溫度滾熱的、混亂的、意亂情迷的。
凱奧斯的手扣著他的後背,抱得很緊,這個擁抱親密得令人臉紅心跳、令人難以面對,兩人之間沉默得只剩呼吸,只剩下舌頭與肌膚接觸時嘖嘖翻滾的水聲……阿諾因恨不得整個人都埋進被子里,他不知道是該快樂還是該矜持,渾身的異變基因都在張狂地掙扎著超出控制它們努力地掙脫束縛。
痛。魔物的基因、混亂的手術、交錯融合的種種怪異,全都潮起潮落地沖刷著他的神經。阿諾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痛,究竟是為這變異的痛苦掙扎,還是在為這如同吞噬的親密擁抱。
阿諾因覺得自己會變成一灘水。他被抱得根本沒有一絲力氣,眼角邊隱隱地浮現出銀白色的鱗片,從喉嚨和唇邊泄出一聲軟而粘膩的哼聲。
凱奧斯的剋制力度不夠,有更多的小觸手爭前恐后地冒出來,迫不及待地順著這個裂縫探頭,它們想要把小怪物舔個遍每一寸,每個角落。它們準備了柔軟的舌頭和尖尖的利齒,沉迷於擴散的體內香氣,與美味的肌膚、美味的血。
但正當小觸手們躍躍欲試地伸出舌頭時,被緊緊抱著、倒在上鋪的阿諾因低低出聲,聲音顫抖得格外劇烈:「……凱……你怎麼了?」
小觸手們僵在當場,融化的液體一絲絲收斂,在阿諾因看不到的地方,化為正常人的身軀和血肉。
阿諾因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有點疼。」他小聲控訴,「你壓到我的……唔。」
小尖牙竄出來了。
阿諾因下意識地停住話語。他看著眼前漂亮的金髮,針對於他的束縛慢慢鬆開,騎士先生逐漸抬起頭,露出熟悉的、沒有波瀾的臉龐。
阿諾因不知道是該失望、還是該覺得本應如此。他倉促地閉了下眼,收斂起腦海中不正常的奇怪思想,有些委屈地道:「下次不能先告訴我一下嗎?」
這具身體未必有下次。凱奧斯估量著自己的身體狀況。他抬起手,摸索著撫過對方的臉龐,指腹從外貌上逐漸移動而過,然後緩慢地低下頭,捧著他的臉龐垂首
舔了一下微微露出來一個尖尖的小毒牙。
阿諾因當場宕機。
他整個人都傻了。
就在此刻,1017的宿舍門突然被推開,拖著旅行箱的青年巫師熱情地抬起頭,聲音比人先到:「有人在嗎?我叫蘭西.弗德!我給室友們帶了禮物」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青年巫師張著嘴看向一側的上鋪,從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一句:「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在做!!!」
然後撲通一聲關上了門。
阿諾因:「……」
這豈止宕機,他都要死機了!
半個小時之後,蘭西坐在宿舍的桌子邊,滿臉嚴肅地看向從臉紅到脖頸的黑髮巫師。
「你們不是戀人?」他摸著下巴,好奇地看向對方身後的金髮男人,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見到的場景,極度難以相信,「真的嗎?你確定?」
阿諾因立即替騎士先生申辯:「不是的,我們不是戀人。他是我哥哥……有那麼一點小小的怪癖,我們真的不會打擾到你的。」
蘭西:「倒不是打擾。只是覺得……不是戀人的話,也太奇怪了。」
青年巫師穿著體面筆挺的西服,他脫下外套,裡面的絲絨馬甲連同雪白的衣領都整整齊齊:「阿諾因,他真是你的哥哥?」
阿諾因認認真真地點頭。
「好吧。」蘭西將自己準備的禮物奉上,是一塊銀子打造的懷錶,錶鏈精緻而光澤明亮。他將禮物熱情地塞給阿諾因,然後趁著兩人距離的拉近,湊到室友身邊小聲地問道,「你們真的不是什麼禁忌之戀嗎?」
阿諾因臉上的熱度根本褪不下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應道:「蘭西」
「好了好了,」蘭西連忙阻止對方的進一步解釋,「不是就不是。你跟你哥哥……呃,你們的性癖真的有點怪……」
「你……」
「對不起!」青年巫師馬上繳械投降,將自己這張除了八卦和黃色什麼都聊不起勁的嘴閉上,然後指了指另一邊空閑的下鋪,「這位同學還沒有來嗎?」
「對。」阿諾因道,「我和凱是最先到的。」
「唔……我聽說了,你就是那個把喜劇小丑學長打得鼻青臉腫的新生吧。」蘭西身體后挪,靠在椅背上道,「能夠跟接引學長交手過招的新生,阿諾因,你真的很強。因為這件事,巫城的學長學姐們有很多都非常好奇你的代號。」
阿諾因看了看身旁的凱奧斯,對這並不相符的虛名感到不安,他試圖解釋:「其實這都是凱的功勞,而且喜劇小丑學長的出場方式太令人驚訝了。」
蘭西笑了笑,認為對方這是在謙虛。他用一種很熟稔的口氣道:「他們幻想鄉的接引人員總是喜歡這種意外的驚喜……不過大多都變成了驚嚇。對了,學生手冊你看完了沒有,有沒有很想去的學院?」
阿諾因搖了搖頭,想起那本夾在他跟凱奧斯之間、連書頁都泛起褶皺的手冊,有點不好意思。
「啊……還不清楚嗎?」蘭西道,「除了幻想鄉之外,有以音樂與藝術為主的音院,主攻佔星解析的理論派學院秘與星空,暴躁又強悍的破壞性巫術流派戰爭學院,擅長召喚的靈院,擅長加持類巫術、近戰體術和毒素的暗院,還有群體性孤僻冷淡的死靈學院,以及盛產輔助性巫師的巫陣學院、醫學院……總之十校的流派非常多非常豐富,不過玫瑰學院你是進不去了,那裡只招收女巫。」
「醫學院……?」
蘭西眼前一亮,握著他的手道:「你眼光真好,我也喜歡醫學院,雖然要經常跟死靈巫師們搶解剖教室和施法材料,但救死扶傷才是真的天使,你說對不對!」
阿諾因友善地贊同了他的觀點,然後轉折道:「天使未必會救死扶傷。」
「但我們醫學院學生會啊。」蘭西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每個學院都有任務發布,學醫的巫師挽救的生命名單翻都翻不完。阿諾因,我真的很喜歡參與到拯救的行列中。」
這是一種非常純粹的善良。阿諾因這麼想著,然後開口道:「你覺得戰爭學院怎麼樣?」
「啊……我不喜歡這個名字。」蘭西咕噥著說了一句,「而且裡面的學生都很能打,很兇,你為什麼想去這裡……」
阿諾因要說的話在嘴邊停頓了一下,他悄悄看了一眼又在沉默掛機的凱奧斯。他想說自己想要變得強大,想要能夠保護身邊的人……但這個目標實在是太遙遠了,讓阿諾因此刻還不太能說得出口。
「但戰院的天才確實很多,十校成績榜前列有很多戰院的學長。」蘭西支著下巴道,「可我一想到戰院嚴厲的校長,想到紫色裙擺、戴著鏤空黑色頭紗的莎琳娜女士,我就脊背一麻,丁點兒去戰院的勇氣都沒有了……」
「誰?」阿諾因愣了一下,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名字,他懷抱著「這怎麼可能」的想法和一點點的微末期待打斷對方,仔細詢問,「莎琳娜女士,新巫術歷七世紀最偉大的巫師莎琳娜?」
「對啊。」蘭西跟著發怔,「莎琳娜女士是本世紀最偉大的戰鬥巫師,她的實戰巫術考核已經達到了八級的標準,再往上就是虛無縹緲的、傳說可以比肩神明的九級巫術了。這是一位真正的、能夠移山填海、傾覆整座城市的女巫。整個戰院的好戰分子、那些驕傲的天才們,都在她的光輝之下黯然失色,據說莎琳娜女士的代號就是戰爭……等一下,你不是才來巫城嗎?你怎麼知道莎琳娜女士?」
阿諾因慢慢地消化著眼前的信息,他沉默一瞬,悄悄地道:「我要是說,我是跟著她學的巫術……你信不信?」
作者有話要說:蘭西:兄弟普雷,你們的性癖好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