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僵持

第320章 僵持

第320章僵持

步忠勇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既然你認為你女兒的死和黃梁柯有關,」石羨玉解釋說:「而黃梁柯又是克洛斯犯罪集團的骨幹之一,那麼,你女兒與克洛斯或許能扯上關係,不難理解吧?」

步忠勇沉默不言。

看他表現,仇教導隱約猜到了他的心理:「不敢往這方面想么?你口口聲聲說追查這樁案子追查了十四年,結果到現在還在逃避現實?」

齊宏宇微愣。

這怎麼能扯上逃避現實?

但緊接著他就反應過來——即使是被殺害,乃至是碎屍,但落在黃梁柯背後的晟輝公司手裡,跟落入克洛斯手裡依舊是兩種概念。

隨著關於克洛斯的部分情報解禁,警隊中已有不少人知道,克洛斯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態,視男人如死狗,視女人如玩物,毫無人性,殘暴無比,落入他手裡,死前一定會遭受不堪忍受的巨大痛苦。

被殘忍殺害後肢解碎屍,對一個父親而言已是難以承受的傷害,更遑論死前遭受凌辱乃至虐待。

作為父親,步忠勇本能的逃避這種可能,不敢往這方面去想,只死死的盯著黃梁柯及其背後的犯罪團伙本身,是可以理解的。

齊宏宇沒當過父親,更是連家都沒成,無法第一時間體悟到這種情緒,更別說與步忠勇共情了,反應的倒是比仇教導慢些。

也得說,恢復狀態的仇教導確實有兩把刷子,不再是印象里的那個拖油瓶了,更不再是「破案的關鍵」。

想到這,齊宏宇嘴角微微揚起,二大隊的領導比以往更加靠譜,怎麼想都是好事。在如此關鍵的現在,仇教導重新靠譜起來,更是能大大增加他們的戰鬥力,可預見的,肯定能把磨死克洛斯的時間縮減不少。

而此時,步忠勇悵悵嘆息:「你說得對,我不能因為自己的一點點不忍心,就下意識的排除掉這種可能……

但那樁案子,確實沒什麼好說的。之所以能成為懸案,就是因為我們獲取的信息著實太少太少——事實上,當時只發現了兩袋屍塊而已,一袋裝著她的腦袋,另一袋,則裝著腿,一條半的腿,而且只有肉,沒有骨頭。」

石羨玉本能的皺起眉頭。

這樣的案子,別說十四年前了,就算是技術進步了許多的今天,都很難偵破。

就聽步忠勇繼續說:「很多細節我到現在都記得一清二楚,可以從頭說給你們聽。

那是07年的11月9號,柯禕——就是我女兒,步柯禕。她考上山郵才剛剛兩個月,我就接到學校通知說她失聯了,與此同時,我收到了所里同事發我的信息,所里接到我女兒失聯的報案。」

他臉色漸漸痛苦起來,重新翻起當時的記憶,對他而言也是一種折磨,是個二次傷害。

他閉上眼,握著拳,說:「我先後接到這兩個消息,整個人都瘋了,立刻跑去學校,找到柯禕的輔導員和宿管,質問他們到底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我女兒怎麼會失聯,她都和誰有過往來。

我同事比我更早來到現場,他們看我狀態不對,把我拉進警車裡,讓我冷靜。我當然不聽,結果,我們隊長就用了手銬,把我銬車上,說想通了再放我下來……」

他抬起右手,拉起手袖,露出手腕處一道猙獰可怖的疤痕,說:「我當然不聽,拼了命的掙扎,手腕很快就被磨破,甚至磨傷了動脈,磨到了骨頭,他們沒辦法,只能給我打鎮定,然後送去醫院。」

齊宏宇看不到疤痕,但聽他如此講述,還是不由動容。

他與自己女兒的感情,竟深到了如此程度,完全無視自己所承受的傷痛,超越了銘刻在他基因深處的限制么?

正常人,是沒可能用手銬這麼粗糙的東西,硬生生把自己的動脈磨破,甚至磨傷骨頭的。即使狠人如石羨玉,也只做得到掰斷自己的拇指來掙脫手銬。

兩者所要承擔的痛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鈍刀割肉可比當機立斷掰斷指頭難受的多,就像人也不可能單純靠著屏住呼吸來憋死自己一樣。

這與意志力無關,純粹是烙印在基因深處的逃避危險的本能在作祟。

此時,步忠勇臉色更加痛苦,接著說:「我反覆醒了幾次,他們每次都壓不住我,只能反覆給我打安定,直到過了大概一星期,我才勉強冷靜下來。

然後他們告訴我,我女兒應該是在六號晚上失蹤的,因為那天晚上還有同學看到柯禕在圖書館自習,但那晚過後,就再也沒見到人了。

我很憤怒,為什麼柯禕失蹤了三天他們才報案,為什麼不早點報警?就因為擔心會造成不良影響?他們難道不知,失蹤者失聯的時間每多一分一秒,遇害的風險都會更高一籌?

我真氣急了,狗屁的顧慮,去他媽的可能,我只知道我女兒已經失蹤,並且很可能錯過了最佳的調查和救援時間,我就在那種極端憤怒的情況下憤怒了一晚上……」

石羨玉無言以對,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思開這種玩笑?還是說,僅僅只是回憶當時的情境,就已經讓他心境波動到語無倫次了?

就聽步忠勇接著說:「但我知道,如果再有過激舉動,難免再被他們注射安定,然後又在昏睡中渾渾噩噩的消耗時間,所以,我終於冷靜下來,決心從頭到尾,好好徹查那樁案子,找到我女兒。

哦對了,差點忘了說,還有迴避條款那回事兒,按規定,我女兒的案子我得迴避,不能親自查,但那時我根本不管那麼多,隊長也不敢讓我迴避,甚至沒人敢提這事兒,我就自然而然的往下追查了,也就是那時候,對這方面管理並不嚴格。」

說到這,他又自嘲搖頭:「算了,講這些做什麼……總之,我一直瘋了似的去追查柯禕失蹤的案子,她接觸過的人,她在大學里參與過的事,加過的社團,我統統查了一遍,但卻一無所獲。

就在我瀕臨崩潰的時候,隊長告訴我一則消息,長生區的兄弟接到報案,有漁民從江里撈到了兩大袋屍塊,其中一袋裝著頭顱,另一袋則裝著被切割成掌心大小的肉塊,初步判斷,受害者為十八到二十二歲左右的妙齡女性……

他當然不能確定受害者是不是我女兒,因為經過長時間泡水,即使是腦袋也根本無法辨別樣貌了,長生那邊的兄弟也在徵集屍源,卻始終無果。

隊長只是跟我說一聲,問我要不要去認認屍,因為經長生的法醫兄弟初步鑒定,那屍體死亡時間在十天半個月左右,而我女兒也失聯半個月了。」

石羨玉已經知道結果了,因為步忠勇剛剛就提到,截至目前也只找到他女兒的腦袋,以及一條半的大腿肉。

而此時,步忠勇則低下腦袋,抬手痛苦的揉著頭髮:「我不願相信那是我女兒,但還是去辨認了,其中的心情,你們不懂……

更可恨的是,我竟然,我竟然……認不出我的女兒,腐化程度實在太高,我根本看不出屬於柯禕的半點影子來。

但我記得柯禕拔了兩顆智齒,一左下一右上,另外還有兩顆智齒是完全長橫了,不好拔,本來計劃她大一暑假的時候再分別處理的,那時就成了辨認屍體是否是柯禕的證據,然後,我就收到了噩耗。

我不敢相信,法醫也從穩妥的角度出發,取了我的血,和我女兒的牙齒,做了親子鑒定,結果就不容辯駁了,死的就是我女兒,柯禕。」

仇教導輕嘆道:「那天以後,你就徹底瘋了。」

「是啊。」步忠勇說:「我徹底瘋了,我人生的意義,我的職業追求都只剩下一條,揪出殺害我女兒的兇手,還柯禕一個交代。

可……我太沒用了,這麼多年下來,一無所獲不說,就連柯禕的其他屍塊都沒能找到,它們可能還沉在江底,也可能順著江水飄到了別的城市,成了其他城市的懸案,又或者,已完全被江魚啄乾淨,消化完畢了。」

石羨玉聽到這,已感到很是為難。

他問:「也就是說,你手裡其實沒有任何線索,是吧?」

步忠勇回了句是,又澀聲道:「所以我說,你們幫不上什麼忙。甚至,其實我也沒信心能查明真相,只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而已。」

齊宏宇插話問:「當年的法醫屍檢記錄應該還在吧?結果你應該也還記得才對,有說致命傷是什麼嗎?」

「血液中發現了過量的酒精,遠超致死濃度,口鼻中還發現嘔吐物,推測可能是酒精中毒死的,也可能是嗆死的。」步忠勇說道,轉而冷哼一聲:「但柯禕從不喝酒,她最討厭酒味,怎麼可能喝那麼多酒?

而且,她失聯的那天晚上一直在圖書館自習,直到接近十點,才離開圖書館回寢室,結果路上人就不見了。她總不可能自習完抱著一堆書忽然拐去喝酒吧?柯禕干不出這種事。」

齊宏宇輕輕頷首,傾向於認同步忠勇的判斷——不可否認,確實存在很多父母眼中的乖乖女其實很會玩的情況,但像步柯禕這種,泡圖書館自習到近十點又拐去耍的,確實相當罕見。

太過極端了,真要干出這種事來,怕是得讓人覺得她人格分裂。

於是齊宏宇又問:「其他方面呢?法醫有沒有找出其他傷痕?」

自習回憶了一陣子后,步忠勇搖頭說:「沒有,至少在已找到的屍塊上沒有發現任何具有生活反應的損傷。」

齊宏宇嘖了一聲,頭疼起來。

按步忠勇所說,僅有能提供這麼點線索的屍塊,他確實也無能為力,分析不出更多東西來。

而石羨玉則問道:「你是怎麼忽然懷疑上黃梁柯的?」

步忠勇這次卻沒回答,而是沉默起來。

「怎麼?」仇教導納悶道:「都已經決定讓我們幫忙了,這都不肯說?」

聽仇教導問話,步忠勇才再次開口:「不是不肯說,而是,這可能關係到黃梁柯的死,關係到我跟你們合作的條件。」

「所以你到底是要死摳條件,還是要破你女兒的命案?」石羨玉忍不住質問道:「還是說,你所謂的追查案子,只不過是你在你女兒死後給自己找的一個目標,一個生活動力罷了?

你只是在自我感動,讓自己以為在做些能做該做的事,其實到底有沒有意義,你根本不在乎?」

仇教導皺眉呵止:「羨玉!」

但出人意料的,步忠勇卻並未反駁,甚至情緒重新平靜了下來,痛苦的神色也緩緩收斂,緊繃的身子亦在緩慢放鬆。

三五秒之後,他無所謂的說:「隨便你怎麼想,但你不答應我的條件,或者說在我審訊完秦明生之前,你休想從我這挖出半點有關黃梁柯遇害的線索。

別想著套我話,也別指望能靠著激怒我讓我失言,我也辦了這麼多年的案子,或許能力上遠遠不如你,但經驗也還算豐富,你們在想什麼,話裡頭有啥子線索,我門兒清,那些小心思對我沒用。」

石羨玉還真有些失望。

面對步忠勇這樣的人,許多技巧確實都無用武之地。

但石羨玉並非是純粹想激怒步忠勇,他真就是這麼認為的,步忠勇與其說是想還女兒一個交代,不如說是在為自己尋一個目標。

所以在步忠勇的潛意識裡,達成親自審訊秦明生這一既定計劃中的目標,比取得石羨玉等人的幫助來的更重要,哪怕有了石羨玉的幫助,破案的可能性更大一丁點兒。

其實也大不到哪兒去,畢竟過去這麼多年了,當時的線索也少得可憐。正是因為認清了這點,所以步忠勇對於石羨玉等人其實根本不抱任何期望,也就沒法以此來影響他心中的那桿秤。

不過……

「也罷,你愛說不說。」石羨玉也以無所謂的語氣說:「不存在什麼套話不套話的,你苦尋十四年毫無所得的案子,忽然就盯上了黃梁柯,單這一點就已很值得懷疑,我們已有了調查的方向。」

步忠勇嘴角一扯,似有些不屑:「激我?好啊,那你儘管查查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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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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