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初醒

大夢初醒

程晚迷迷糊糊中,感覺一隻溫暖的手輕輕貼在自己額頭,好暖,好輕柔……他渾身沒有一處不在痛,肩膀和腰臀位置更像是骨折了一般。

難道自己又生病了嗎?

一定是,否則娘親怎麼會又徹夜守在床邊?她一定很擔心吧?父親是不是又責怪她沒有照料好自己了?他們是不是又因此吵架了?娘親是不是又哭了?

程晚忍著劇痛,未睜眼便低聲喊了一句:「娘親……」

聽到程晚的呼喚,那隻手一下離開了他的額頭,一個低沉的男聲在他耳邊響起:「程晚,你能睜開眼睛嗎?」

聽到是陌生人的回答,程晚心裡有些緊張,但眼皮卻似有千鈞重,怎麼都睜不開。他用盡全身力氣,掙得額頭冒了細汗,終於勉強睜開眼。

他昏睡得太久,腦子沒搞清楚狀況,見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一個紫衣青年站在床前,滿臉關切地看著自己,嚇得一下坐起來警惕地看著紫衣人,將被子抓住捂在胸前,臉色煞白,一副活脫脫被嚇壞的模樣。

他怯怯地看著胡不歸問道:「請問……這……這是哪裡?我……我……」

胡不歸見他終於醒來,放心下來。他深知自己不笑時冰冷嚇人,生怕自己冷冰冰的模樣嚇壞這個小傢伙,便盡量把聲音放和緩,微笑道:「別怕,這是九曜宮的千竹峰,我是白仙師的二弟子胡不歸。你家人都不在了,岑婆婆讓我和師尊把你帶回千竹峰。以後你就住這裡了。」

程晚臉色巨變,在胡不歸的提醒下,昨晚的事情如潮水般湧入他腦中。

半夜,他又像往常一樣被噩夢驚醒,身上出了一身白毛汗,終於擺脫了可怕的夢靨,坐起來大口喘息著,心跳如擂鼓。

然後他便聽到了東面會客大廳那邊發出了凄厲的哭喊聲,聽聲音,像是奶奶和嬸嬸的聲音!

程晚一驚,沒多穿件衣裳,赤著腳便跑到窗邊,認真豎起耳朵聽著東面大廳的動靜。

的確,是奶奶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你個殺千刀的,有本事出來啊……」

程晚一聽出事了,顧不得再穿件衣衫,推開門便往大廳跑去。可是他還沒跑到大廳門口,娘親便發了瘋一般從大廳門內跑了出來。

程晚見娘親一身白色裡衣竟然多處被染紅了,她披散著頭髮,腳脖子上還拖著一根紅繩子,滿眼驚恐一臉淚痕,一下撲到程晚身上。

程晚還沒開口,娘親便一把抓住他的手,一口咬在他食指上。

程晚疼極了,卻並沒有推開她,只問了一句:「娘親,發生什麼事了?」

娘親嘴角還有程晚手指的血,她顫抖著抱住程晚哭道:「晚兒,娘親再也不能照顧你了!別怕,會有人來救你的……晚兒,你記住,他一身白衣……一定要求他收下你……」

娘親艱難地說著,一邊從懷中摸出一張符紙,快速粘上程晚食指的血,然後一把貼在他腹部。

程晚被符紙貼上的瞬間便無法動彈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娘親……娘親死死地盯著程晚身後,滿臉驚恐,瞳孔越來越大……

一股大力從背後一下將程晚一把抄起來,程晚半點也無法動彈,隨之掉到客廳的地面上。

他這才發現,客廳早已倒吊滿了自己的親人:父親、奶奶、叔叔、嬸嬸,還有十五歲的堂弟程寬。

他們有的還在掙扎,有的卻早已氣絕……鮮血從他們身上流到地面,將整個客廳的地面染得鮮紅一片。

有數道妖邪黑氣縈繞著親人們的屍身,似乎在檢查他們氣絕了沒。

眼前的這一幕像是一道天雷,直接劈進了程晚的腦子。

娘親倒在地上,瞳孔逐漸渙散,可是圍繞著親人們屍體的黑氣卻沒有放過她。她瞬間被黑氣纏繞,腳脖子上的紅繩一下掛到房樑上,鮮血從她的脖子上流到臉上,瞬間將她蒼白的臉染得血紅一片……

原來娘親脖子早已在見到程晚的時候就被割開。

程晚猜測,娘親應該早就和父親一樣被人割了喉了。但在她快死去的瞬間,想到的不是自己生命將盡,而是最放不下的兒子程晚。

不知身材瘦小的她如何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躲過了黑氣,在氣絕前竟然奔到了門外,將白垣禎給的隱形符咒貼到了程晚身上。

真真應了那句: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娘親帶著淚的眼睛已經沒有了神采,卻死死地看著程晚倒地的方向。

黑氣也沒有放過程晚,在他消失的地方不斷尋找,卻始終找不到他的身影。

曾經擁有的好的壞的,什麼都沒了,只剩下滿屋子的屍體和滿地的血腥。程晚動不了,也發不出丁點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親人們一個個慢慢死去……

鮮紅的血嘀嘀噠噠地從親人們的屍身滴到地板上,浸到地板縫隙,將整個屋子都染紅了。

每一滴血都像是一把刀子,生生剜著程晚的心……

好痛,太痛了!

可是他什麼都做不了。

親人們一個個慢慢不動了,程晚也痛到瀕死的邊緣,慢慢失去了意識……

胡不歸見程晚眼中漸漸蔓延上一層血色,瘦弱的雙手緊緊地攥著被子,力氣之大,捏得手指節都發白了。

「程晚,我知道這件事你很難接受,事已至此,無法改變。」胡不歸坐在床沿上,一手輕輕搭在他肩膀上安慰道,「我不會說什麼安慰人的話,但你親人臨死前用隱形符咒將你藏起來,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既然活著,就不能這麼白活一回。」胡不歸道。

是的,哪怕自己一直活得艱難,起碼還活著……程晚輕輕閉上眼睛,臉色蒼白得根本不像個人該有的顏色。

等他睜開眼睛時,眼睛里的血色不見了,他淡淡地看著胡不歸說道:「多謝胡真人救命之恩!我想一個人靜靜……放心,我不會想不開自盡的。」

這孩子,真是又聰明又堅韌。

胡不歸嘆了一聲,站起來道:「我可不敢承你恩,你的命是師尊救的。師尊吩咐,先把你安置在外門弟子處。我給你單獨安排了一個房間,每日三餐會有人送來……你先休息,等師尊回來,我想他有些話要問你。」

程晚立即問道:「白仙師,是經常身著一身白衣嗎?」

娘親臨死前叮囑程晚的話,他一字一句都沒忘。

「是。是師尊破了隱形符咒,我們才找到你。」胡不歸道。

程晚不吭聲了,定定地看著岑婆婆給他收拾的包裹,一副又陷入回憶的模樣。

胡不歸不擅長安慰人,這件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實在太悲痛了,沒人能幫程晚度過難關,只能靠他自己扛過去。

胡不歸出去了,從外面把門帶上了。

程晚一整天沒吃東西,身體雖然感覺不到餓,但鼻中卻聞到了米粥的香味。他側臉一看,床邊案上放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米粥,只要自己輕輕伸手就能夠到。

他經常生病,娘親也經常會像這樣把米粥放到床邊案上,只要自己醒來坐起來就能拿到。

此情此景曾相似,可是人卻再也回不來了,永遠都見不到了。

程晚很想回慶州,家人尚未下葬,自己卻上了千竹峰,連看他們下葬都做不到,遑論為他們披麻戴孝盡孝道……

可是他知道自己沒有任性的資本,千竹峰願意收留他,他就必須抓住機會。入了修真之門,才能親手為家人復仇。

程晚身上沒什麼肉,在冰冷堅硬的地面躺了整整一夜,又被摔了一下,鉻得骨頭髮痛。他忍著痛艱難地從床上起身,扶著桌子勉強走到衣架旁,審視了半天,從上面取下一件白色粗麻衣服。

他拿著粗麻衣服又扶著桌子慢慢走回床邊,坐回床上,想用手撕開這衣服。

可是他本就體弱,加上悲傷過度又一天沒吃飯,哪裡還有什麼力氣,用了半天勁連衣服一角都沒撕下來。

程晚心一橫,將粗麻衣服塞到嘴裡,用牙齒咬著,雙手狠命一拉!

「刺啦」一聲,粗麻衣服終於被撕開了。

他咬著粗麻衣服繼續撕扯,粗麻布被撕成了一縷一縷的布條,直到他牙齒被麻布勒出血,嘴角也被割破,才停了下來。

程晚將一條粗麻布系在腰間,以寄託哀思。其餘的布條全部被他塞到床腳,現在他還不配帶全孝,等到手刃仇人那天,他才有資格為家人披麻戴孝!

爹,娘,奶奶,叔叔嬸嬸,小寬……你們走好,我定會好好活著,在千竹峰跟著白仙師學好本事,替你們報仇!

程晚伸手端起桌上的米粥,一口一口地喝著,豆大的眼淚從眼角流到臉上,滴到粥里,混著粘稠的米粥全部被他咽到肚子里。

儘管粗糲的米粥讓他本就疼痛的嗓子雪上加霜,可是程晚卻沒有吐出來,而是強行忍下不適大口大口咽下去:只要別人能適應的,他也一定能適應!

喝完粥,程晚抬手擦了擦嘴角,回到床上躺著。他揉了揉自己被摔得淤青的右肩,只想身體快些好起來,這樣白仙師來問話時,自己可以表現得好一些。

可是程晚沒想到,這一等,便等到了第二日下午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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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睡仙師的日常(黃泉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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