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往日
章珏到底也只不過是個年輕人而已。當初上京憑藉的那一腔怒意,到了如今,其實也已經消散的七七八八。
南歸輕輕往前走了一步,低著頭看著藍月兒,「娘娘,審訊的過程中,章珏交代了一些事。您身上的那個詛咒,確實和他有關。」剛才她要關了門,就是怕被路過的人聽到了去。
「果然是他。」藍月兒並不怎麼感到驚訝,只是有些急切的問道:「他到底用了什麼法子,肚子上的花紋怎樣才能消掉,會不會對腹中的胎兒有影響?」
南歸柔聲安慰著藍月兒,「娘娘莫要著急,先聽我講完。章珏在江南遊盪的那幾年結識了不少江湖術士,其中不乏會一些詭譎小伎倆的。他告訴老王爺的那個法子,也是他在這個過程中聽來的。」
原來這章珏被人從林家趕出來之後就流離失所,那時候他只不過十三四歲而已,身上雖然有些力氣,但個頭還是太小。他身上帶著的錢並不多,前些年攢下來的一點銀子全都因為和林家人失散而留在了車隊之中,身上只有一點碎銀,花完了之後只能露宿街頭。
他不認識幾個字,好在結識了幾個靠著坑蒙拐騙為生的人,和他們一樣偶爾騙點錢,也算能勉強度日。他們這些騙子每天天亮之後四散而去,各人去不同的地方找點錢,晚上休息的時候又會重新聚在一起。夜裡無聊的時候,就躺在一起從頭頂瓦片的空隙之處看外面的星星,聊起往日的事情,雜七雜八胡扯上一通。
其中有一人自稱以前是個有名的大夫,醫術高明,所以大家都叫他神醫,不過全然是調侃的叫法。神醫講起自己之前行醫的經過,不講自己醫好了多少疑難雜症,儘是說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大家都說他的醫術怕不是臆想得來的,但當時躺在干茅草上,靜靜聽著故事的章珏卻是把其中的內容記了下來,並且信以為真。
日後他一心想著報復的法子,不遠萬里來到京城見到了肅王之後,告訴肅王的,也是這個時候神醫說的辦法。
藍月兒聽完之後,仍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原以為此人雖然心術不正,但多少還是有本事的,卻沒想到他這個法子竟然是道聽途說來的?」藍月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又輕輕摸了摸,突然心生不甘起來,「而且這法子竟然還有效!」
她坐在這裡生悶氣,南歸卻道:「娘娘,事情還不止這麼簡單。章珏自己承認了,當初老王爺好不容易答應見他,他說了自己聽過的內容之後,老王爺卻道他是來哄騙自己,天底下根本沒有這樣的方法。章珏自己也一直以為老王爺嘗試過,但是失敗了,直到老王爺派人來殺他,他才知道這個辦法是真的。」
「娘娘,」明明屋子裡面只有他們兩個人,屋門還緊閉著,但南歸還是習慣性的壓低了聲音,「章珏說這個詛咒方法並不難,只需尋找所要詛咒之人貼身衣物兩件,頭髮半錢,外加用過的胭脂和黛羅各一錢,與慘死之人的屍油放在一處,尋著那人頭七的夜裡一起燒掉即可。」
屋子裡面並不冷,藍月兒聽著南歸說出來的話,卻是忍不住抖了抖。
她的眉頭死死地皺了起來,「這不對勁。杜姑娘死後停屍數日,最後才下葬的。當時那麼多人親眼看著杜姑娘被安葬了下去,他再怎麼樣也不至於連夜挖墳吧。」
南歸卻搖了搖頭,「娘娘,這並不一定是杜姑娘啊。」
「可是我的夢裡出現的一直是杜姑娘,從沒有出現過其他人。而且也就是那晚之後,我的肚子上面才長出花紋的。」南歸說了這件事後,藍月兒第一個反應便是杜姑娘的屍身現在怎麼樣了。
「娘娘,王太醫不是曾經說過嗎,就算您夢裡出現的那個人真的是杜姑娘不假,但也很有可能是有人拿杜姑娘做一個幌子罷了。」南歸說道:「當務之急,是儘快查到那些東西是怎樣被拿到的?」
用過的胭脂和黛羅並不難尋到。藍月兒平日裡面雖然不至於不施粉黛,但除非有要事,也只不過隨意化個淡妝罷了。她的那些胭脂水粉,基本上都是用不完的,藍月兒也從來沒留意過。
只不過,貼身衣物和頭髮,就沒有那麼好拿到了。
且不說藍月兒的所有衣服,哪怕是舊衣服也全部是一件一件被記錄過的,單說那頭髮,找到一兩根不算難事,但半錢的頭髮,也是不好收集的。
「這麼看來,倒是御華宮裡面出了問題。」藍月兒說道。
南歸道:「宮裡經常侍候的人就那麼幾個,院子裡邊洒掃的那些小太監雖然平時不能輕易進出屋子,但也不是沒有可能取到。」
「平時我的衣服你們幾個都有經手過,但主要還是小滿來打理。梳頭倒一直是橘白,不過只要經常在屋子裡面活動,慢慢的收集到一些落髮也不算很難。」藍月兒嘆了一聲,右手半握拳,抵住了額角,有些頭疼,「這屋子裡邊經常待著的,也就你們幾個,最多再加上個小蘭。你和小蘭肯定不會做這樣的事,但小滿和橘白……」
藍月兒也不太相信,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侍女會幹出這種事來。
「娘娘,這件事情萬萬不能輕慢了。宮中有內鬼這是一定了的,不管要費多少功夫,都必須把人給揪出來。」南歸道:「章珏也說了這個詛咒解決的法子,順便透露了一些別的事情。」
藍月兒現在倒是對怎麼解決詛咒沒太多興趣了,或許是因為心裏面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心情一下子就舒坦了,哪怕自己身邊可能還藏著一個內鬼。「什麼別的事情?」
「章珏說,他之所以能從老王爺手底下逃出來,還是多虧了老王爺的一個手下。」
章珏進了肅王府之後,單單隻說了那麼些話就遭了一頓毒打,隨後就一直被肅王以看護的名義關押在另外一個地方。老王爺其實對他看管的不是很緊,後來基本形同虛設。章珏自覺這樣的生活還不錯。
看著章珏的那個人姓魏,是老王爺的人,不過時常還能和章珏說上幾句話,章珏一直叫他魏哥。後來說著說著,兩個人竟然還能聊得來。本來以為這次就要這樣一直過下去了,但大概過了半個月之後,魏哥失蹤了一段時間,回來的時候風塵僕僕。
章珏心中十分好奇他到底去幹了什麼,魏哥一開始根本不想說,後來可能也覺得章珏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做什麼,便偷偷告訴了他。
「王爺讓我找了幾個人,是一家老兩口帶著一個兒子,把他們全部都抓起來關著。」魏哥抹了一把臉,甩開了手中喝空了的酒罈子說道:「你別說,這家人住的是真遠,害得我跑了這麼久才回來,累個半死還得不到多少錢。」
章珏好奇的看著他,「這家人和肅王是有仇嗎,跑這麼遠都要把人抓回來。」
魏哥微微有一點醉意,搖頭晃腦的說道:「不知道,看著不像……那麼一戶人家,怎麼敢得罪王爺?王爺當時就能把他們全殺了。」
「那那些人是幹什麼的?」章珏還想再繼續追問,但魏哥卻已經有了些不耐煩,「幹什麼幹什麼,我管他們幹什麼?」
章珏默默地閉上了嘴,不敢再問,只是心裏面隱隱約約有了個念頭,魏哥出去辦的這件事情,可能和自己當初告訴老王爺的有點關係。
不過雖然當時已經猜到了一點,但章珏也沒太放在心上。直到下一次魏哥一整天都沒來自己這裡,章珏猜測他是不是又出去做什麼事了,所以去了一趟魏哥的家找他。
魏哥是老王爺派過來看著章珏不讓他亂跑的人,魏哥不在,章珏就光明正大的從正門出去。魏哥家在離他被關的地方不遠處,章珏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那裡。人還沒有進門,就先被門口流出來的一灘黏、膩的紅色嚇退了一步。
章珏戰戰兢兢的走了進去,當即和趴在地上還睜著眼睛的魏哥來了個對視。魏哥頭朝門倒在了堂屋裡,早已經沒了氣息,后脖子上面的一道刀口從左往右橫向劃開,幾乎切斷了他整個的脖子。但就在這樣的死狀下,魏哥臉上神態輕鬆,似乎還帶著一點笑容,顯然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被人從身後一刀切開脖子的。章珏拿腳踹了踹他的身體,然後大喘著氣跑回了自己屋子。
其實直到這個時候,他都還沒有意識到動手的人是誰。直到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老王爺的人來了。
老王爺派了兩個人過來,帶著銀子和綾羅綢緞,說是章珏獻上去的那個法子果真是有用的,老王爺用的高興了,特地派人端來了賞賜。順帶著要把章珏從現在待著的地方帶出去,給他換一個好的地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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