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慕文渝的絕路(一)
修竹於四季中熠熠蒼翠,於細風中婆娑搖曳,似千點雨水洋洋洒洒於天地間,伴著星輝滿天,伴著花開花謝,流轉了數個春秋。
論為鬼的一天到晚都在做什麼?
繁漪覺得和活著的時候也差不多,就是行動起來黑白顛倒了而已。
隨著她的牌位供進了法音寺,受的香火多了,她的精力是越來越好,不困不累也不餓。
也不知誰給她燒了幾身新衣裳,都是她往日里喜歡的樣式,她便可臭美的每日變來變去的穿。
儘管沒人看得見。
白日里躲在桐疏閣或者清華齋看看書,賞賞花,如今還能拿起繡花針再綉幾朵花,雖然有時候在鏡子里乍一看這個場景有些瘮人的怪異,不過這兩處地方如今也沒人伺候著,這樣詭異的畫面倒也不會落進旁人的眼裡。
夜裡么便去散散步,逛逛園子,賞賞月,對於閨閣女子一直好奇的秦樓楚館,她也去觀賞了一回,如今想起來依舊面紅耳赤,太可恥了!
然後去給嫡母請請安,給姑母送點「錢」,炎炎夏日夜裡難眠,再給她們在扇扇風什麼的。
姚氏的觀慶院連番鬧鬼,她被嚇的離「病逝」也不遠了。
整日疑神疑鬼的神神叨叨,院子里裡外外貼滿了符紙,姚家的人以為是慕孤松要了結她,姚氏的母親便來好聲好氣的求著說是要帶女兒去廟裡拜拜、讓高僧念念經驅驅邪。
慕孤松也不反對,由著姚家人把她安置在法音寺里小住。
繁漪可惜的看著夜裡還泛著燦燦金光的法音寺,倒也不是進不去,只是和尚們一念經,她就有一種輕飄飄要升天的感覺。
這是要被超度?
不知道。
反正姚氏也不能一直住在寺里,就讓她喘口氣吧!
可誰曉得,住進寺里不過半個月姚氏就咽氣了,雙目爆瞪,驚懼而死。
姚家懷疑姚氏瘋魔的原因,可拿不住慕家動手腳的證據。
雖然繁漪已經死了,可慕家的人還是要好好活下去的,父親也要在官場上繼續走下去,她曾在姚家人面前「做法」了一回,姚家雖不曾全信,卻也只能咽下所有的疑惑。
姚氏的喪禮十分隆重,彷彿她還是那個慕家說一不二的主母。
而慕文渝。
看著姚氏一日日的枯萎,日日含著「見鬼」,慕文渝惜命的很,隔三差五的請了大和尚老道士去家裡做法,符紙法器什麼的都是隨身帶著的,對付起來便要難一些。
不過隨著做鬼的年月悠長起來,那些符紙便對她沒什麼作用了。
慕文渝就是再小心也不能不出門。
但凡出府去參加個什麼宴席,她這個未來媳婦總是要親去陪著的,去吃席么總要隨著禮的,那又如何少得了「錢」呢?
每回她送出去的大禮裡頭總會有一沓厚厚的冥紙。雖然這麼做陰損了點,對主家也不大尊敬,便只能無聲的道歉千萬遍了。
不過因此晉元伯府可算是得罪了一大波的京中高門了。
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晉元伯世子的官位上不去,兒女的婚事說不成,最後晉元伯在嫡妻的「說服」下上了摺子撤去了許漢傑的世子位,並且把他們一房從府里分了出去。
慕文渝在晉元伯府當了數年的家,在她們被趕出去的時候,嫡母皮笑肉不笑的管她們討要虧空的二十七萬兩銀子,「我把中饋交給你的時候,可是家產還是滿滿當當的。這些年府里的花銷倒也沒有比從前更豐腴,你倒是給我說說,銀子去哪裡了?說不清,就把銀子給我填進去了再走,否則便是要抓你去見官的!」
慕文渝自然不甘心填進那麼多銀子的,更何況她也沒那麼多錢,鐵青著臉道:「你把家產交給我的時候就已經虧空了二十一萬兩了!這些年明明沒有那麼多銀子,你們還非要揮霍鋪張,少給一兩銀子的月例便要死要活的鬧,你們問我銀子哪裡去?還不是用在了你們身上!你是晉元伯夫人,每年朝廷給的份例多少你不知道么!」
晉元伯夫人羅氏不緊不慢的吃著茶水,嘴角掀了抹得意而譏諷的笑意,肖尖的下巴顯得有些刻薄。
嗤笑道:「當家可不只是拿著例銀分派每個月的花銷,本就是要你自己去經營產業,獲得出息好改善家中境況的!這些年花銷的便罷,只當是你理家不當。」
頓了頓,細長的眸如劍一般掃過去,「那二十一萬兩銀子說是從我手裡虧空出去的,你可是要拿出證據來的!今日族裡的耆老們都在,要麼把我虧空的證據拿出來,要麼你就把不見了的銀子給我吐出來!空口白牙的來栽贓,我可容不得你!」
證據?
哪裡來的證據!
當初她給了管家的權利,可賬本一直扣在手裡不給,直到第二年才交出來,那些個管事在賬面上拖拖拉拉,記的也是不清不楚,老家的資產更是先押給了別人,還不上錢的時候才抵給別人的,這筆糊塗賬更是說不清。
慕文渝漲的面紅耳赤,氣極反笑道:「老家的產業什麼時候押出去的,問問那些債主便知道了。是不是從我手裡弄沒的,總有個說法!這些年為了打理這個家,早不知貼近了多少家私,說我虧空銀子,你們一個個還要不要臉了!」
羅氏顯然是早有應對的準備,半點慌張也無,點了口脂的唇瓣微微一扯:「這事兒自然問得,上個月撤銷世子位的時候我便託了三太爺去老家查證了。」
長須白眉的老爺子約莫八十來歲,原是垂著眸的似乎在打瞌睡,聽到有人提到自己,便慢慢睜開了眼。
雙目透著精明的光亮,微微一抬頭,身邊站著的中年男子便把查到的東西呈到了晉元伯的面前。
「伯爺,這是父親賣了臉面請各位債主的配合著寫下的,您瞧一瞧。我倒是瞧了一眼,上頭抵押、賤賣的時間都是在慕氏接手府中事務之後發生的。倒是與侄媳沒什麼干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