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玉簪記(四)變臉
晴天滿面的血淚,死死盯著晴雲大聲稱了是:「哥哥快想想,妹妹絕不替賤蹄子扛這骯髒罪!」
邵平抬眼見她的動作立馬明白過來。
繁漪緩緩「哦」了一聲,截斷了邵平開口要說的話:「何媽媽說的是,難說是不是有人心思不幹凈。瞧瞧我這一院子的奴僕,不是出言不遜就是蹬鼻子上臉的。一個個全都是我的主子。夫人最近忙著宴席,做女兒的也不好去打攪。」
髮髻間垂下一縷青絲被細風吹著,似輕紗揚起,面孔似沉浸在了淺色的陰翳里,澹澹的笑意伏在嘴角:「父親好歹當了六年的父母官,審問家中的奴才到底不比審問那些作惡多端的賊人難,想是很快就是查出到底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偷竊大娘娘賞給主子的東西了!」
何媽媽捧著茶盞的指微微一動,臉上的笑意幾乎掛不住:「老爺最近忙著海戰船督造之事,已經很勞累了,便是不要勞動老爺了。夫人這會子應是聊完了雜事了,不如還是交給夫人來審罷。」微微一側首,笑意帶著陰冷之色,「姑娘要想想老夫人,老夫人身子不好,姑娘把事情鬧大了,總是要叫老祖宗擔憂的。」
手中的茶盞猛地砸在了何媽媽的腳邊,茶香幽幽,磁片碎裂四濺,畫面詭譎。
繁漪臉上卻是不見怒意,只緩緩走到了廊下,指著底下的奴僕,不緊不慢道:「奴才偷竊,到了何媽媽嘴裡反倒是成了我的錯。也難怪了這一個個想偷便偷,想推推搡搡就推推搡搡,一個不高興就給我甩臉子。原來都是學著何媽媽的威勢,到不知是不是夫人給媽媽這樣的權利呢?」
低低一笑,回頭乜著何媽媽的眸子全然不見笑色,冷的彷彿有冰筍凌空:「可我想著夫人是最慈和人了,讓媽媽來,是給我撐腰的,而不是來威脅我包庇陪嫁婆子的,總不會在夫人眼裡還不如她的陪嫁婆子吧?」
何媽媽腮幫子咬的凸起,睇著裙踞上被潑了一片暗色的水漬,臉色一變再變,隱忍道:「姑娘說的什麼話,夫人對所有兒女都是一樣的。奴才就是奴才,自然是再得臉也不能和主子相提並論的。」
繁漪似笑非笑的「哦」了一聲,輕輕的一揚聲里,便是低等的丫頭也聽得出譏諷之意了。
何媽媽強自壓住了怒意,起身微微一福,「奴婢這麼一說也只是曉得老夫人和姑娘感情深厚,曉得姑娘是不肯為了一些小事去攪擾老祖宗修養身子的。」
往次間看了一眼,溫暖明亮的光從窗口投了進去,斜斜的照在柳色的帷幔上,廊下的迴旋風轉進了次間拂動了帷幔微動,好似春日的嫩柳在岸邊柔軟含羞的擺動著優美身姿。
繁漪站在晴雲的面前,抬手微微摸了摸她額角滲出的冷汗,溫和道:「事關大娘娘賞賜,便是要格外謹慎尊敬的,你們說是不是?老夫人做事穩重,是咱們的主心骨,若是老夫人肯來斷一斷這件事,倒也真的不必去煩勞父親了。」
何媽媽的唇線抿的緊:「夫人是府里的當家主母,這些事……」
繁漪輕輕一笑,打斷了她的話,從容的神色不緊不慢掃了她一眼:「何況這些人,可都是媽媽給選進來的,說到底還是媽媽識人不清擾了老祖宗安養啊!夫人當初可是信誓旦旦說會護著我的,媽媽,你要讓夫人在老夫人面前沒臉么?」
晴雲幾乎要哭出來的神色在她指尖微涼的安撫下,慢慢沉澱下來,唯有一雙不住顫抖的手袖在窄袖間。
繁漪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轉首看向何媽媽的表情越發和顏悅色道:「聽說聞國公家的庶房太太不小心打碎了皇后賞給太夫人的玉鐲,宮裡可是差了人去掌嘴的,整整五十下呢!」
何媽媽看著她的眼睛,任憑那嫩色漣漪如何的浮光幽幽,在那雙幽沉的目光里那些明亮之色漸漸成了冰冷的死色,心底便莫名有了森然之意。
精明的臉色微微一笑,嘴角的紋路顯了顯:「奴婢的錯奴婢自會去夫人那裡請罪。到底邵平也是說了不曾買過墜了明珠的簪子了,姑娘若是這樣處罰了,怕是要叫人不服的。外頭議論起來,難免要說姑娘處事不公的。」
繁漪回身在首座坐下,手擱在桌上,輕輕點著,無聲的跑馬,幽緩道:「外頭若是議論起來,那便是府里的嘴巴不牢靠了!本就是對貴人的大不敬的事兒,我倒要看看那張嘴這麼不牢靠,敢作死的往外了去嚷嚷!」
何媽媽到不知這小賤人什麼時候這麼能說會道了,面上便漸漸難堪了起來。
繁漪頗是得趣的看著那張陰翳的面孔,清淡道:「到底是不是他們兄妹兩膽大包天,我不要聽廢話,要的是證據!至於說我處事不公。媽媽這話就說岔了,晴天在我身邊那麼久了,什麼好東西沒見過,竟是看不出來此等明珠壓根就是他們買不起的么?」
「此等刁奴,膽大包天,還滿嘴的謊話,媽媽還覺得是小事,那我倒是要去問問父親,在這個家裡什麼才算是大事兒,恩?」
何媽媽想把事情扯到觀慶院去,到時候誰有罪誰無罪都是主母說了算,她一個庶女難不成還能在外頭說嫡母判決不公么?
但凡她敢說,便是對嫡母的大不敬。
她站了起來,微微一福身道:「老爺今兒是要上朝的,晚一些還要是去戶部忙碌。姑娘說的是,這樣的大事還是叫長輩的知道才好,卻也不能幹乾等著老爺回來,還是先去稟了夫人。否則出了岔子,姑娘您還小,怕是不能承擔的。」
繁漪點頭,贊同道:「晴雲,去楚家請了老夫人來。既然簪子是老夫人轉贈的,總要叫她老人家也聽一聽,萬一哪個不要命的奴才嘴碎的把消息漏出去了,上頭貴人問起來,老夫人也好曉得怎麼回答不是?」
何媽媽擰了擰眉,心道了一聲「不識抬舉」。
正待說話,卻見外頭進來一氣派的老媽媽,斑白的頭髮梳的一絲不苟,眼神帶著几絲笑意卻依舊難掩其凌厲神色。
此人正是老夫人身邊的閔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