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干涉
姚氏眉梢微動,借著放下茶盞的時候悄悄觀察了老夫人的臉色,帕子輕拭了嘴角道:「原也不是什麼大事,都處置好了。竟不想鬧到了母親跟前擾了您靜養了。」
老夫人垂眸看著茶盞里氤氳微浮:「你是世家出身,這些個事兒自然是能辦的妥帖。倒也沒有鬧到我跟前來,不過是院子里的人出去辦事兒的時候聽了一耳朵,吵吵嚷嚷要打要罵的。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姚氏看了眼閔媽媽,她卻只是低著頭站在老夫人身邊,也瞧不出來她到底說了什麼、說了多少,心底便有些吃不準。
須臾的沉幽后,謙卑道:「也是媳婦無用,為著席面的事忙著便疏忽了孩子們。下頭的奴才瞧著姑娘們年雖小便有些囂張了起來,手底下便有些不幹凈。」
老夫人眼角的溫柔笑紋漸次淡了下來,招了繁漪道身邊,問道:「昨日瞧著閔媽媽到你那裡去了一趟回來便有些不對勁,問了也不說,那你自己來說。」
抬眼看了何媽媽一眼,見她面色如常卻是微微提了提氣。
繁漪看著老夫人的眼中是明亮的依賴之光,手指拂過衣袖上的桃花紋,那明朗的胭脂色澤襯得越發素手纖纖:「不過是小事。有丫頭眼皮子淺,瞧見了外頭送來的東西便動了心思。因為是宮裡太后大娘娘賞的,孫女一時氣急打了她,她老娘便來問話,不過言語里激動了些。」
微微一笑,「後來夫人遣了何媽媽來,解決的很順利,也罰了板子。這樣不體面的事情若是叫宮裡的貴人聽了,怕是要影響了貴人對父親和楚大舅舅的印象,對官聲有礙,所以才遮掩著沒往外了說。」
姚氏看著繁漪便是和顏悅色的一笑,臉上倒是頗為篤定,好似料定了她不會亂說話,溫和道:「正是如此。那不長眼的丫頭,媳婦已經罰沒了她一年的薪俸,打發了去前頭做粗活了。」
老夫人點了點頭道:「不計東西值不值錢,是不是宮裡賞的,敢偷盜主子的東西便是打死了也不為過。」頓了頓,輕輕吹了吹茶水,「倒是哪家的婆子,敢去姑娘的院子里叫嚷著問話了?」
姚氏微微一怔,似乎沒料到老夫人會追問下去,鬢邊華勝的暗紫色幾乎要漫到她的臉上,暗沉沉的,站了起來忙道:「是兒媳的不是,那婆子原是兒媳的陪房。」
「主是主,奴是奴。」老夫人輕輕揮了揮手和藹的叫她坐下,動作間晃動了一對翠玉的耳墜,耀了抹溫和的光線在臉上,輕道:「多的是奴才仗著主子作威作福,你是當家的主母,家事繁瑣稍有顧及不到也是有的。只是這樣的奴才還是不要讓給了太多的權柄才是,沒得認不清自己是什麼身份,還敢在主子面前嚷嚷上了。」
姚氏頷首應下:「兒媳明白,多謝母親體諒。」笑了笑,又道:「繁漪這孩子年歲小,心思也柔善,到底也只是賞了板子。」
繁漪微赧的摸了摸小巧挺立的鼻,撒嬌道:「孫女是個沒用的,院子里那麼些個丫鬟婆子竟是一點都駕馭不住,昨日辛虧何媽媽來了才能替孫女呵斥住,又領走了那些不省事兒的,如今倒當真是清靜多了。」
老夫人神色不變,只是嘴角上挑的紋路有一瞬間的凝住。
姚氏眉心一動,卻也只是嘴角含笑,如常的慈母神色道:「你還小,慢慢學著,威勢總能起來的。」
繁漪的笑好似天邊月,清澈皎潔,不染纖塵,繼而又秀眉微蹙,煩惱道:「原想著把何媽媽借了去我院子里替我教教那些丫頭規矩,可母親料理庶務總也要何媽媽搭把手的。如今院子里清靜是清靜的,可年紀不是太小就是做粗活而的,使喚起來便是有些難。」
老夫人笑意和緩道:「想要人還不簡單,待會兒便讓容媽媽跟著你過去。她也跟著我幾十年了,最是穩重老練了。小時候你也是她照料的,有她在最是妥帖了。至於那些個小丫頭,去家裡慣用的人伢子那裡說一聲,叫她送些機靈些的過來給你自己挑。」
自己院子里的丫頭不聽她的,卻聽姚氏身邊奴婢的,這是什麼意思,老夫人自然懂。
如今有了老夫人身邊伺候了幾十年的老人兒在,即便姚氏塞進來的人再是厲害,也不能如從一般輕易打殺了扔出去。
繁漪歡快的好似一隻鳥兒,忙是一福身:「謝祖母。」
老夫人一直默不作聲,卻在近日忽然過問了此事,為何?
因為楚老夫人近期就要回京常住了!
若叫人瞧見繁漪被嫡母如此刻薄,楚家人護短的脾氣一上來,可是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慕家尚且要在京中站穩,卻先與自家親戚鬧翻,旁人倒是要來看笑話了,對郎君們的前程也不是好事。
那三個「漪」瞧著,便也明白了,家裡的風向又要變了。
叫閔媽媽搬了個杌子過來,老夫人拉著繁漪在身側坐下,卻在握住她手腕的時候感覺道她的微微一顫,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
轉頭與姚氏含笑道:「趁著最後一茬的桂子香請了各家來聽個堂會吃個茶,各家多來多往的才能情義深厚。孩子們大了,便是要辛苦你為她們尋摸著的。」
姑娘們皆是面色一紅。
繁漪神色溫順的挨著老夫人,幽深的眸子望著屋外漸漸被烏雲遮蔽的天色,輕輕一笑,眼神不著痕迹的掃過慕靜漪那張美麗而嬌羞的面孔。
慕靜漪感受到她的目光,緋紅的臉上立馬血色褪盡。
姚氏點頭道:「母親說的哪裡話,都是我和老爺的孩子,她們的前程也是咱們慕家的前程了。」
老夫人十分滿意的笑了笑,「兒女的婚事順暢對家族是好事。姻親相互照應,對哥兒們的前程也有助益,你是孩子們的母親,自也有你風光的時候。」
姚氏微笑道:「兒媳明白的。」
桂花隨雨水漱漱,落了滿地微黃,米粒般的花苞被包裹在水珠里,掙扎著想開出今年的最後一茬的繁華。
一旁沾了雨水的菊花枝葉卻越發出塵的悠然,大朵緋紅、霧白、嫩黃的花朵在雨中綻放,如處子婉約綽綽,映著正午破雲而出的陽光輕輕搖曳,恍若明霞滿天。
此刻清香的風中有沁骨的涼意,催著人們將輕薄的秋裳收起。
容媽媽跟著一同回了桐疏閣,瞧了剩下的七八個丫鬟婆子不是太小就是太老,規矩也是差的很,問了各人都在當什麼差事竟也回答的不清不楚,索性先放了一邊,慢慢再做調教。
四十來歲的容媽媽發色烏黑,面孔平和,說話不疾不徐卻也不容置疑:「去把姑娘的冬裝收拾出來曬一曬。還有冬日要用的手爐、火盆都擦拭乾凈。」
丫鬟婆子的都垂著頭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