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臉面
繁漪站在院牆底下的看著圍著院子的廊下掛著十餘盞的琉璃燈,映著盛滿庭院的清泠月色,恍然深處一湖空明積水之中,沉靜其間,心魂安寧。夜風輕輕行過,拂動了桂子沙沙婆娑,落進翠葉之間的光華斑駁了淡淡香味的影子在地上,恍惚了一庭的風華。
容媽媽收拾好了床鋪從明間出來,看著繁漪閉著眼微仰著頭獨自站在庭院里,月色清澈下投了高牆的影子落在她的半邊秀美的面上,半是清明半是陰鷙,清晰又模糊,於眉心處又融合的那般柔和。
她驀然睜眼之下,那幽深眼神深的好似一汪深潭無法窺探其地下的光景,心下不免微微一突。
不過兩年,這個小女孩如何有這般變化?
容媽媽到了繁漪近前,仔細瞧去,卻又只見得她乖巧溫順的模樣,「姑娘,時候不早了熱水已經備下了,姑娘早些沐浴更衣了安置吧!風寒露重,姑娘身子剛好,該好好保養才是。」
繁漪微笑著點頭,進了屋。
晴雲正好收拾了乾淨衣裳從打通了左耳房做的凈房裡出來,扶著繁漪在喜鵲登梅的軟墊坐下,給她拆卸了妝環,用紅木梳沾了花水輕輕的疏梳理著青絲。
水澤映著燭火,在青絲上掠有明潤的光澤。
容媽媽瞧著晴雲雖然拘謹膽小了些,手腳倒也還算利落,又喊了冬芮進來,含笑道:「以後就讓冬芮和晴天一同貼身伺候姑娘。她在老夫人身邊也四五年了,倒也算的伶俐。」
繁漪瞧著冬芮,眼神清亮人也精神,生的一副圓臉兒,眼角微微上揚,不笑時亦帶了三分笑意,倒是十分討喜:「祖母身邊伺候的自然是極為妥帖的,以後桐疏閣里就有勞媽媽和姐姐擔待著些了。」
兩人忙是一福身。
冬芮脆生道:「姑娘說的哪裡話,伺候姑娘是奴婢的本分。」
晴雲扶了繁漪站起來寬了薄紗外罩衫。
容媽媽使了個顏色,冬芮立馬上前過去扶了繁漪進了凈房。
熱水的氤氳裊娜飄蕩,攏的整個小小的凈房宛若仙境的溫柔。
繁漪不著痕迹抽回了手,輕道:「這幾日便還是晴天伺候著,你先慢慢熟悉這裡的環境,我也熟悉熟悉你們的身影。」
冬芮看了眼她按住的衣袖,便也不勉強,應了一聲帶上了凈房的門便出去了。
服侍了繁漪窩在水中,將她長長的青絲捋好垂在木桶邊緣搭好的軟巾子上,拿了柔軟的巾子投了水給她細細擦著肩頭,晴雲看著她手臂上的淤青,低道:「姑娘是覺得時機未到么?」
雖說姚氏當初挑了晴雲來伺候就是瞧著她膽小又沒有依靠,篤定她是不會幫著自己做事的,可到底能做大丫頭的人,機敏的心思還是有的。
拘了把水在掌心,指縫微微一隙水便滴滴答答的又回到了黃楊浴桶里,漣漪陣陣,漾的她在水中的纖細身姿輪廓隱約。
繁漪看了她一眼,淡笑道:「太著急了,便顯得刻意了。」抬手看著手臂上的淤青,兩日過去開始漸漸散開,邊緣的一圈開始泛黃,反倒顯得觸目靜心,「容媽媽讓誰和你住一間?」
晴雲回道:「是冬芮。」
熱水的撫觸讓繁漪緊繃了兩日的神經舒緩開,閉了閉眼:「冬芮的性子瞧著活潑,也伶俐,想來也不會欺負你,你也多跟著她學學如何眉高眼低。還有新來的丫頭,都看緊了,別叫她們靠近這裡。」
晴雲肅了肅神色應下,「是,奴婢明白。」默了會子,「其實姑娘是與閔媽媽說了不要將院子里的事情告訴老夫人的,而且這麼久以來二姑娘來鬧,也總是被瞞的嚴實,如何這一回老夫人就知道了又過問了呢?」
聽著窗外的枝影搖曳,一瞬間的孤獨感讓繁漪覺得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葉飄零,可笑這個府邸里多少和自己血緣相親的人,能說上幾句話的竟只有晴雲了。
熱水驅散了身體的疲乏,繁漪輕吁了一聲,緩緩道:「慕靜漪在我這裡如成箱成箱的東西拿走,老夫人怎麼可能一點兒都不知道。不過是慕靜漪往日總是歡歡喜喜的來,心滿意足的走,沒鬧將的厲害,為了夫人的顏面、姚家的體面、府里的平靜不說話罷了。」
「昨日我不襯她的心了,總是要狠狠發作一回,鬧上一鬧的。院子就這麼點兒大,但凡有人經過必然能聽到。」
晴雲思忖了片刻,似有了悟道:「平日里二姑娘鬧點兒好出去便罷,做不過是姐妹間的事兒,偏昨兒還有那做奴婢的還來鬧事,接二連三的,便是府里的丫鬟婆子也要看不過去。老夫人即便為了府里的太平免不得要裝聾作啞一些,但也不能任著誰都來欺負您,所以,必然是要開口的。」
熱水的氤氳蒸的毛孔舒展,繁漪感受著水氣染上容貌的細癢,點頭道:「而夫人吃不準老夫人知道多少,又打算追究多少,與其等著老夫人問話,還不如自己主動來提。為了她的顏面,老夫人也只做提點,不會拿她如何。」
晴雲咬了咬唇,若有所思道:「一旦夫人自己提了,便也坐實了她的陪房婆子仗勢欺人的事實。左右昨兒是處置了那幾個囂張的,夫人大可說自己遣了何媽媽來是幫姑娘的,反倒是可以撇的乾乾淨淨。姑娘不提二姑娘如何囂張過分,但那一箱子破衣裳還是將二姑娘往日欺負您的事情也擺上了檯面。」
兩相比較,更顯二姑娘刻薄,不顧姐妹血緣。
「老夫人罰了她,總算也能叫她收斂些了。」
繁漪嗤笑:「她?她只會更嫉恨。等著吧,她總要再被人利用一回的。」
晴雲不解:「姑娘的意思?」
繁漪緩緩扇了扇凝結了水霧的睫毛,嘴角有邈遠的笑色:「大姐姐已經過世半年多了。所以接下來你覺得夫人會做什麼?」
晴雲眨了眨眼,一時間跟不上她的思路:「奴婢不明白?這和二姑娘有什麼關係?」伸手試了試水溫,水有些涼了,「姑娘起吧,泡了冷水該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