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前朝宗派
後天九層,束音成線,便有了隔空傳音的能耐……看似尋常,方鴻施展,亦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威力。
這一刻。
方鴻輕描淡寫地開口,變成了一記低喝凌空炸響。
曾經的路見不平,置若罔聞,漠然旁觀。
今日的念頭通達,全憑我心意。
「到此為止!」
那紅髮老嫗只覺得震耳欲聾,腦袋嗡嗡作響,思緒淪為空白,後天六層的熾熱氣血似垮了,塌了,如同被震蕩散架,一時間無以為繼,乃至於皮膜筋骨都在瘋了般戰慄顫抖。
彷如有天人不悅,當空叱喝,萬物臣服!
此乃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
氣血回落體內。
天旋地轉一般。
她跌坐在地,竟不能起身,眼底閃過濃濃的驚駭之色,沒辦法理解這是何等手段。
「到此為止!」
正在亡命逃竄的張高麥化為一座凝固在原地不動的雕塑,栩栩如生,畫面靜止。
見狀。
那些驚慌,手忙腳亂,欲要遠離此地的百姓們也愣住了。
「咋了?」
「那兩個武人好像在發抖……被什麼給嚇到了。」
眾人聽不到聲音。
僅僅看到冬日空氣統統扭曲,不遠處盪開一重重透明漣漪,如浪花疊加湧來,籠罩那兩位武人,令其渾身抽搐般瑟瑟發抖。
……
一聲低喝。
萬籟俱寂。
四面八方都變得靜悄悄。
「看來……」
「東天門第三式、門當戶對的效果好像還可以。」方鴻嘗試把這一式配合真氣傳音,尚且是草創階段,差了點意思。
雖然說瞬間瞬發,收放自如,挺有檔次。
只是簡化版,威力不太夠。
真正的門當戶對,捏起手印,無形威壓,席捲天地,締造出一股無形無質的壓制區域。
別說後天中三層。
便是左卿,身心驚懼,壓根兒站不起來。
這才叫武道境界高出一層,高的沒邊兒——方鴻看著那老婦癱在地上,張高麥勉強站著,面色發白,汗毛豎立,冷汗涔涔打濕了後背,他奮力抬腳逃向縣衙卻難以動彈。
這樣的感覺……
全身都酥麻……
張高麥想起年幼之時,剛開始練武練到筋疲力竭,肌肉酸痛,第二天沒法下地,只能咬著牙一瘸一拐走路的經歷。
後來得知練完武,推拿肌肉,推按筋骨,便可消解,再無此狀。
「怎麼回事?」
「何方高人?」
張高麥心中大吼,大叫,嘴裡發不出半點聲音。
上下牙嘚嘚嘚敲擊一起。
嘴角,臉皮,不由自主地抽搐。
唯一令他慶幸的是,相比於那個癱在地上的老婦,他至少站著,昂首挺胸的樣子,並沒有辜負好兄弟方鴻送給他的箴言:莫欺少年窮!
沒有錯。
張高麥自忖已非昔日少年郎。
如今的他,後天四層,氣血如爐的武人!
若是被一記莫名其妙不知源頭的低喝嚇得趴伏……驀然間,張高麥目光閃過茫然之色,耳邊幻聽,眼前幻象,聞到花香,品嘗苦澀,感官顛倒,心尖兒豁然一炸,似有一團火焰生,此起彼伏亂糟糟的念頭一掃而空。
「……」
「……」
張高麥愣愣出神,對外界毫無反應似得。
周遭的民眾百姓指指點點。
很快就有搬來附近居住的縣衙芝麻官到場,見到這一幕,他面色一沉,拎起張高麥的后脖領,又審視了一番紅髮老嫗:「你二人,縣城內當街鬥毆,損壞民宅五間,商鋪三處,可知罪?」
紅髮老嫗辯解道:「官老爺,都怪那少年郎搶我秘籍……」
張高麥甩甩腦袋,恢復清醒,登時怒了:「老太婆,那是我從地攤上買來的練法,大庭廣眾之下當街強搶?」
「官老爺!」
「是這老婦先動手……我只能逃!」
見到一身淺綠色官服,張高麥連忙高呼冤枉,條理分明,道明實情,求縣官為民做主。
聽這麼一說。
後天七層芝麻官面露錯愕。
本以為雙方有仇,當街廝殺,要分個你死我活。
沒成想……
兩人追殺的起因……居然是一本地攤上售賣的武道練法引發事端?
這時候。
看到縣官親臨,百姓紛紛圍觀,路過的行人也來湊熱鬧:「我家孩子都知道,所謂售賣武道練法的地攤都是騙子啊。」
「我見過,一本圖冊五兩銀……只能坑騙鄉鎮人。」
「一個老太婆,一個少年郎,都是容易上當受騙的年紀。」
「可是也說不通啊!」
「誰敢騙武人……這世道,坑蒙拐騙偷到武人的身上被打死都是活該。」
駐足圍觀的人們竊竊低語。
不遠處。
小院房檐上。
方鴻隨手催動一縷真氣,從廚房取來一個新鮮的瓜果。
真氣托起瓜,又繞了一圈,恍如精妙至極的刮皮刀法,一層層瓜皮呈現長條狀脫落,露出晶瑩飽滿的水靈靈瓜肉。
「嗯……這瓜挺甜。」
方鴻津津有味地吃瓜看戲。
只見:
那紅髮老嫗咬牙切齒,死死盯著張高麥:「該死的小子!
那是我祖傳秘籍,一時不慎被賊人偷盜,竊取……我拿回我的東西還要付錢?贓物應該還給原主的道理,你小子不懂,縣老爺卻明事理,不是你三言兩語能糊弄的,老婆子並非強行搶奪,而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她糾正張高麥的言語污衊。
對此。
縣官想了想,看向張高麥:「你如實招來。」
要知道。
大乾也有尊敬長者的習俗。
聽完兩人的爭辯,縣官更偏向老婦人所言不虛。
張高麥冷笑,從懷裡掏出小冊,朝著老婦揚了揚:「你說說,這本秘籍第二頁的內容?」
語畢。
他雙手呈給縣官:「官老爺,這是一門邪功!我欲要上交縣衙,這老太婆卻是追殺我一路,定是抱著殺人滅口的打算。」
「邪功?」
縣官一怔,接過小冊子,面色凝重翻了翻:「這是……前朝宗派噬取人血的邪功!!」
「果然。」
張高麥鬆了口氣,娓娓道來:
片刻之前,他路過一處小攤,抱著調侃找樂趣的心態,翻了幾本,就發現這門練法截然不同,其內闡述的內容頗為真實,有條有理,不像杜撰,不像是爛大街的粗陋法子……明顯是一門上乘武道練法。
但卻殘忍歹毒到讓張高麥毛骨悚然的程度。
其開篇:
竟是以活人血澆灌自身,孕育出熾烈氣血。
張高麥買來一觀。
圖形很簡易。
但……絕大多數的字句,完全不認識。
彼時。
張高麥遲疑了一下,就決定前去稟告縣衙官吏,然後看到那紅髮老嫗匆匆找來,詢問售賣練法的騙子小販,一掌斃了后,開始追殺他。
「很好,很好。」
縣官身穿淺綠色公服,拍拍張高麥肩膀,面上有讚許之色,接著又審視老嫗,眼神冷冽銳利如刀子。
紅髮老嫗一下子面色慘白,顫顫巍巍,凄聲哭訴:「老婆子從未修習這門邪功,只是祖輩流傳之物不忍心輕易銷毀……還請官老爺明鑒。」
老人家嚎啕大哭,聲淚俱下,狀若悲慘又凄苦。
張高麥不禁心生惻隱,有些同情。
正當此時。
遠處傳來疑惑的聲音,飄飄渺渺也不知來自何方:「老奶奶你頭髮是怎麼變紅的?」
這一記源頭未知的聲音,似有震懾人心的莫名壓迫,令紅髮老婦下意識止住哭聲,吭哧吭哧了一會,說不出話來。
「閆秀才。」
「你翻翻那本邪門練法,修習之後是否會變成紅髮。」方鴻隔空提點了幾句。
方鴻感官敏銳,眼力極高。
再加上洞真靈感的天賦。
他觀測老婦人的氣血狀態,確實有些不正常,勁力偏弱,血氣偏濃,像個偽劣弱化的後天六層。
說白了,虛有其表,外強中乾的樣子。
方鴻剛才還奇怪:
一位後天六層的武人出手,即使不熟悉地形,張高麥怕也難以逃脫。
現在就有了結論:
效仿妖族,澆鑄人血,憑此催生的氣血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壓根兒不能持久。
這一刻,聽聞方鴻提醒,閆姓縣官一下子反應過來,仔細翻看手裡那本小冊子,瞳孔一縮,面色一冷,已經是勃然大怒。
……
縣衙。
公堂。
諸多大吏,立於兩側,瀰漫著肅殺之氣。
「前朝宗派的邪功。」
縣尉施高虎翻了翻薄薄書冊,瞥了眼紅髮老嫗,道:「在大乾,在野武人不允許創辦宗派,高深秘籍不允許個人私傳,就為了防止以武犯禁、亂法、肆意坑害多人性命的情況發生!」
「幫派地痞,小打小鬧,尚可容忍。」
「宗派武者,自詡武林,為變強百無禁忌,不尊國法,不守禮德,如同毒瘤。」
「到如今。」
「宗派餘孽幾乎滅絕。」
「人人練武,考取功名,才有了如今的承平盛世!」
「若不然,練武為一己私利,不為國為民效力,只想著爭強好勝,武人們打生打死,美其名曰義薄雲天的豪俠;宗派之間割佔一片片地盤,搶奪武道資源,欺壓平民百姓,偶爾施加善舉,便要歌功頌德,美其名曰行俠仗義是正派,朝廷官吏是鷹犬!」
「呵呵。」
「那是以前。」
「那是大眞舊朝的年代。」
縣尉施高虎冷笑兩聲……他對於所謂宗派,武林,遊俠,滿臉不屑,徹頭徹尾瞧不起。
人人都有私心,很正常。
但。
宗派武者,只管小家,完全沒有大家大國的概念,外有蒼禺妖國,內有妖孽入魔的存亡之危,依舊只顧著自家宗派的一畝三分地……前朝大眞的滅亡,與那些宗派如諸侯割據一般,天下四分五裂,亂世民不聊生,有著一定關係。
當今大乾。
底層也艱苦艱難,人命如草芥。
可是,好歹能填飽肚子……一旦成為了武人,安身立業,再無憂慮。
「縣尉老爺明鑒!」
「我非宗派餘孽!」
紅髮老嫗連忙爭辯了起來。
「勿多言。」
「你修習邪功,澆灌人血,與妖孽有何區別?」
施高虎面容嚴酷,威厲,眼裡容不得沙子。
聞言。
紅髮老婦為自己鳴不平:「老婆子不曾殺人性命,取一些賤民之血算得了什麼……」
「按照大乾律,死罪!」
施高虎開口宣判,不容再爭辯,彈指間真氣切割,身首分離,略去了打入牢獄再問斬的流程。
接著又掃視一圈。
大吏們噤若寒蟬。
「查!」
施高虎一掌拍在公案上:「你們速速查清楚此人來歷,出身……家中兒女,弟子,親朋,凡是修習邪功的就地格殺,不必帶回來審判!」
——
三日之後。
大雪紛飛。
科考將開的消息傳遍了縣城。
……
飛雲書院正門口。
高懸兩丈青銅鐘。
院長張博武請來方鴻:「咳,過幾天院試召開之時……識文斷字,考教大量生僻字,有學子實力足夠,卻無法通過文試,無奈落選,甚為可惜,只能等待下一屆科考。」
「這是我編寫的科考字典,包含很多生僻字,相當齊全。」
「方鴻你回去看看。」
說完,張博武左右看了一眼,從懷裡拿出一張白紙黑字。
「??」
方鴻沒接,瞥了一眼那張紙,心裏面明鏡似得。
科考之前畫重點……
倒也沒關係……
可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泄露考題就太過分了吧!
「張校長。」
方鴻皺起眉,正色道:「高考試題和答案屬於國家絕密級機密——若有人利用職權,獲取、泄露考題、提供答案,是構成犯罪的作弊行為,最高可處七年有期徒刑並處罰金!」
院長張博武先是一愣:我怎麼變成校長了呢,像是軍營校場的稱謂。
接著。
更加糊塗了。
張博武面色遲疑,問道:「科考喚為高考倒也恰當,很貼切,但提供文試考題好像不會處於七年那麼久的牢獄刑罰吧。」
方鴻沉吟了一下:「所以你承認自己提供考題了?」
張博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