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居然又是騙子（12）

「爸，吃飯了！」

何甜甜勤快的從灶房裡端出一大盆的玉米地瓜粥。

將偌大一個搪瓷盆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何甜甜沖著院子喊了一嗓子。

「哎！哎哎！」何大壯蹲在牆根，拿著根自己用孩子的作業紙卷的煙，正悶頭抽著。

煙絲是那種劣質的煙絲，味兒很沖，何大壯卻十分珍惜。

小口小口的嘬著，剩下最後一點兒也捨不得扔，猛吸幾口，火都快燒到手指頭了，才百般不舍的把煙屁股丟在地上，用鞋碾了碾。

何大壯站起身，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看堂屋裡那個忙碌的身影。

兩年前，徐秀蘭向何甜甜坦言身世的時候，也順便告訴了何大壯。

何大壯是個典型的農村漢子，有點兒重男輕女，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啊。

有了兒子，家裡才有壯勞力，才能掙工分，分糧食。

但，這並不表明，他對女兒就不喜歡。

何大壯嘴上不說，可每次徐秀蘭打罵周子璇的時候，他都會悄悄拉一把。

周子璇會跑去爺爺奶奶家，也是何大壯暗中指引。

那時，何大壯只以為媳婦兒太重男輕女，所以才不待見女兒。

結果、結果……天知道，聽到徐秀蘭用隨意的口吻談論當年的事情時，何大壯受到的衝擊有多大。

何大壯平時多麼老實、窩囊的一個人啊，那天晚上差點兒跟徐秀蘭翻臉。

當然，也只是「差點兒」。

他到底還是性子軟、怕老婆，雖然心裡不高興，但還是悶頭悶腦的蹲在了門口，自己生悶氣。

那時還只是知道真相，兩個孩子也沒有換回來，何大壯都有種茫然的感覺。

現在，周子璇和何甜甜各歸各位、各回各家，何大壯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沒有養在身邊的親生女兒。

尤其是何甜甜模樣好、穿的也好，通身的氣派看著就是城裡的嬌嬌女。

何大壯再看看自己粗糙、黑黢黢的大手，身上穿著的補丁衣裳，已經破了一個洞、腳指頭都要頂出來的農村大棉鞋……

白天的時候，何大壯也看到了周傳國。

明明人家比他還大三歲，結果看著比自己年輕多了。

頭髮烏黑油亮，外面披著毛呢風衣，裡面穿著八成新的深灰色中山裝，右側上衣口袋裡插著一支鋼筆，腳上穿著半舊的大頭皮棉鞋，手裡還拿著一個公文包。

那模樣，那氣派，簡直比他們生產大隊的大隊長還要體面。

不知道的見了，還以為是市裡來的領導哩。

周傳國和何甜甜，似乎才更像是父女。

而他何大壯，就是個沒錢沒勢沒能耐的泥腿子。

一種深深的自卑感，悄然在何大壯的心底肆意蔓延。

何大壯甚至擔心，女兒回來了，要是嫌棄自己、嫌棄何家怎麼辦？

何甜甜可不是小孩子了啊，十六七歲的大姑娘，他一個當爹的人，打不得、罵不得，真是——

何大壯只要一想就覺得頭疼。

但，何大壯做夢都沒想到，何甜甜回到何家后，看到破破爛爛的房子、缺胳膊少腿兒的傢具，以及老農民一樣的親爹時，並沒有露出異樣的神情。

當著周傳國的面兒，何甜甜就主動開口叫了何大壯一聲爸。

那時，何大壯還想，這孩子或許是懂事，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不要的一面。

等周傳國走後，何大壯卻發現，

何甜甜對待他們兩口子愈發親近了。

一口一個媽、一口一個爸，那親昵的態度，彷彿從小就長在他們夫妻身邊一樣。

沒有絲毫的隔閡，也沒有任何的生疏。

看到這麼乖巧、懂事的一個女兒，何大壯的心情無比複雜。

唉，這麼好的孩子，卻在別人家養了十幾年。

而他撫養、疼愛的女兒，卻把他們何家上下當成了仇人。

這、這特么到底算怎麼一檔子事兒啊。

其實，不只是何大壯忐忑又彆扭，就是何家的另外兩個孩子，也都十分不自在。

何甜甜是徐秀蘭的第一個孩子，剛生完沒過多久，徐秀蘭就又懷了孕。

這次她就厲害了，直接生了個雙胞胎，還都是兒子。

徐秀蘭本來就潑辣，有了兒子傍身後，就更加挺直了腰杆子。

兩個兒子今年十五歲，老大叫何家寶，生的高高壯壯，卻不太愛學習，勉強讀到初二就死活不肯讀了，回來跟著爸媽種地。

老二何家玉清秀些，人也聰明，小學還跳過一級，今年考上了縣城的高中。

平時住校，昨天放了寒假，他今天中午剛剛到家。

何家寶和何家玉兄弟倆是異卵雙生，所以長得並不一樣。

仔細端詳，倒是何甜甜和何家玉長得有幾分相似，都是雙眼皮、大眼睛。

徐秀蘭做完飯，來到堂屋，看到八仙桌上已經圍滿了一家人。

何甜甜和何家玉挨著坐，兩人湊到一起，讓人打眼一看就知道他們是親姐弟。

嗯，果然是我親生的，看著就順眼。

「家寶、家玉，這是你們的親姐姐何甜甜，以後啊，你們兄弟兩個要好好保護姐姐！」

徐秀蘭作為一家之主，當然要代表全家發言，她煞有介事的說道，「甜甜，他們兩個是你的親弟弟，你千萬要好好照顧他們！」

家玉隨她，腦子聰明，學習好，將來能考大學，倒是不用太擔心。

但家寶卻彷彿從何大壯身上扣下來的一樣，憨頭憨腦、老實巴交，除了種地，啥也不會，將來啊，肯定需要姐姐、弟弟的幫襯。

徐秀蘭跟很多長輩一樣，都希望自己的兒女能夠相親相愛、相互扶持。

尤其是何甜甜，她的起點最高，資本也足，只要嫁個好人家，何家上下都能沾她的光。

「媽，知道了！」何家寶憨憨的摸了摸頭，小心翼翼的瞄了何甜甜一眼。

看到何甜甜文靜秀氣的模樣，他又是有些新奇、又有些自卑，但更多的還有欣喜——這可是我的親姐姐呢。

「嗯！」何家玉更謹慎些，淡淡的應了一聲，也扭過頭去看何甜甜。

忽然發現，這個一身貴氣的便宜姐姐，似乎跟自己長得有些像。

何家玉雖然有個雙胞胎哥哥，但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血緣的神奇！

何甜甜則落落大方，任由兩個弟弟打量。

對於徐秀蘭的期許，何甜甜也沒有太抗拒。

這個年代，就是推崇兄弟姐妹之間互助互愛，一家子里有個優秀的孩子，就應該提攜、照顧其他的手足。

「媽，您就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家寶和家玉的。」

何甜甜淡淡一笑，忽的想到一事，轉頭問向徐秀蘭：「媽，我記得您說過，家寶下學后就在生產隊幹活？」

徐秀蘭似是猜到了什麼，眼睛一亮，「甜甜，你是不是有什麼好門路？」

她就知道，甜甜這個女兒啊，她沒白生。

何甜甜卻沒有急著回答徐秀蘭，而是問了何家寶一句：「家寶，你有什麼想乾的事兒？或是什麼特長？」

何家寶忽然成為全家人關注的焦點，頓時漲紅了臉。

他撓了撓頭，憨憨的說道，「我、我也沒啥想乾的，我就是喜歡種地！」

徐秀蘭：……

你個沒出息的憨貨！

何甜甜倒沒有氣惱，相反，她很喜歡何家寶這樣：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能夠踏踏實實的種地，也能過好日子。

「種地太辛苦了，而且沒有什麼前途，這樣吧，家寶，你跟著我認識草藥吧。」將來政策變好了，還可以讓何家寶種個草藥或是弄個特色養殖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