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第96章 第96章

記起往事的神王跟沙灘上死了三天的魚般。

神子不明白,不過記起區區一段情,神王怎麼就跟如喪考妣似的。

唯一讓他愉悅的是,通過神王和宿命的對話,他隱隱知道,他母親就是神王真愛其中一個轉世。

這些年,神王一直厭惡她,畏懼她,冷冰冰看她和別的男神交好,看同她一樣的女子在凡世歷經情劫慘死。沒想到最後,她們居然全是他初戀的轉世。

情咒報應在她身上是萬世情劫,報應在神王身上卻是眼睜睜看著所愛之人與他人歡好、永失所愛。

神子冷眼旁觀。因為神王給了他生命,給了他權勢,所以神王要拿走他任何東西他都不會反抗。但對於神王的痛苦,他也樂見其成。

宿命的視線也冷冷地朝他「看」過來。

說實話,透過一團黑霧感受到祂看他並不容易,但神子還是輕而易舉地感受到——或者說宿命讓他感受到了。

他平靜地回望宿命,宿命也平靜地回「望」他。

「我見過你。」宿命說,「那時的你拖我給人帶一句話。」

神子眉梢微微一動。

「不過我覺得由你親自來說比較合適。」宿命道。

不親自說,怎麼算造化弄人。

-

魔域。

源華坐在大石頭上,幾乎坐成望夫石,對著閑著沒事來看他的小月兒說:「他怎麼還不回來?他是不是忘了是我救得他?」

小月兒順勢在他身旁坐下,問:「你就這麼期望他回來?」

「當然,他不回來,誰幫我報復宗越?」源華拽了根狗尾巴的枯草說,「結果先是來了個人莫名其妙把他接走,什麼信也沒給我留下。好不容易來接他的人回來,結果看你一眼就跑了。你長得有那麼嚇人嗎?」

他上看下看,只看得見小月兒用來遮掩相貌的幻象。

在他眼裡,小月就是個長相平平的魔域女魔君,除了凶點,沒什麼可怕的。

「我嚇不嚇人和你有什麼關係?」小月兒拍了他腦袋,差點把他從岩石上拍到黃土堆里,「你就這麼想報復仙域的那位娘娘嗎?」

「當然。」源華說,「她霸佔了我伯祖父的產業,還將我娘扔進水牢,致使我們母子分隔三百年。」

「那真是過分。」小月兒附和,「所以你救明火神,是希望他幫你救母?不過我很疑惑的是,既然你都能從地牢里救出那位明火神,不能去水牢里救你娘嗎?」

「他叫焽,不叫明火。你別這樣叫他,不然被他聽到會生氣。」源華左看右看,確定那位叫「焽」的神明沒回來后,才小聲說,「我娘不在牢里,宗越把她關起來的第二年就把她放出來了。我還偷偷去見過她。」

「既然如此,你不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跑到魔域來幹什麼?」小月兒吐槽問。

源華理直氣壯說:「我要報復啊。仙域是我伯祖父的,原本是要傳給我爹,再傳給我的。現在被宗越搶走,我當然要搶回來。」

小月兒看著他:「就你?」

說完冷哼一聲。

源華感覺被冒犯,推搡小月兒:「你什麼意思啊,我很厲害的。」

「先不提仙域之主位置向來能者居之,就你現在這一身的本領,我讓你先跑三千三百三十三里,你都未必能跑出我的視線。」

源華不信,等他來回試驗都逃不出小月兒的「五指山」后,只能扶著腰泄氣看著小月兒。

「連我都打不過,想報仇,你還早著呢。」小月兒拍拍衣服,從岩石上跳下來。

源華:「那怎麼辦,我總不能不報復?」

「好好修鍊吧,修鍊到連宗越都忌憚你的時候,再來談報復。」

源華:「……」

小月的意思,是讓他修鍊到死唄。

源華嘴硬:「我救了天上的神。」

小月兒望天:「很快就要沒有神了。更何況,就算有神,也不是你師父的對手。」

源華想起那位不曾教過他一天本領,還下令所有人不準和他說話的師父,面容一陣扭曲。

他當然知道他很厲害,要不然焽也不至於落到他手裡,但……

「我不信。你打不過,就總幫他說話。」源華不忿,很快就跑掉了。

看著他的背影,小月兒哼了聲:「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連真話都聽不得。

謝亦適時出現在她身後:「小月。」

小月兒回過頭,「怎麼了?」

謝亦道:「有人找你。」

來的是神子,他將權杖遞過來,「有人讓我把它交給你。」

小月兒接過,像耍棍一樣耍得虎虎生威,「給我一根杖子幹什麼,讓我以後用杖打人嗎?見一個人,就用杖子砸一個人頭?」

倒是青鳳有見地,跳到小月兒肩頭:「這是神器?」

小月兒把它塞了回去。

「不止是神器。」神子說,「或許過些時日,會有不少神來打攪你。」

小月兒:「嗯?」

神王失蹤,神界即將隕落。神界的那些眾神們,除了來找擁有神王權杖的小月,別無他選。

神子微垂下眼,嗓音冷清道:「他們會來找你對付神界的敵人。」

小月兒笑容和煦,甚至伸出手:「那你呢,你要不要加入我們?」

看著她溫柔和善的笑容,神子一時猜不透她屬於明月的記憶到底有沒有回歸,於是沉默。

宿命說,當情咒經過萬世情劫威力消減時,明月即會回歸,恢復屬於她上古記憶,真正的月神也將蘇醒。

屆時,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即將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祂也會消散。

可當神子追問回歸的明月何時會恢復記憶,又會恢復多少記憶時,宿命只是說祂也不知。

神子看著小月,既希望她能恢復屬於他母親的記憶,又不希望如此。他想問她有沒有在意過他這個兒子,又怕話一開口就壞了氣氛。

他沉默許久,道:「我不去了。我想去見我的父神。另外……」

他也需要從宿命處得知,他究竟托祂給誰帶一句何話。

「那太遺憾了。」小月兒說。看神子看過來,她笑眯眼解釋:「我的意思是,你看起來很厲害,不能加入我們,實在是我們的遺憾。」

神子無話,他轉身欲走,又忍不住回頭。

小月兒已和謝亦聊起來,神子走得遠,聽不清他們在聊什麼。但小月兒意氣風發的模樣,卻是他在他母親身上,從未看過的英姿勃發。

他恍惚想起,某年,他不欲看到那個肖似自己母親的女神落得個和自己母親相似的下場,於是,哪怕看出她眼裡的悲哀與恨意,還是朝她伸出手:

跟我走。

他終於想起冥界斷崖底,瀕死的他捕捉到宿命的靈線,托祂帶給那人的話。

他想說,他並沒有看不起她的意思,也並沒有將她看做某位女神的替代。相識的第一千二百六十二年,當她的靈箭破了他的金箭,她略帶驕傲地說他是神子,除了射他還擁有其他無邊的神術,但她除了箭術什麼也沒有了,所以哪怕他是她弓射上的老師,她勝過他,也是理所應當。

他承認,那一刻,他有一瞬間的動心。

也是那一刻,他看清她的傲骨。

可一切都沒必要了。他和她的一切,於前世,全部落幕;於今生,尚未發生。

她使得一把好弓,他教的,就夠了。

他忽然憶起,仙域內,那位總是笑意盈盈的仙君曾滿懷敵意地在他耳邊低吟,想到她為引他注意曾為他引舞一曲,他就嫉妒。

神子苦笑,他想起宿命說,祂曾像答應幫祂控制月神的神王成為神王一般,答應另一個幫祂拯救世界的人送他回被拯救前的世界。

哪怕祂明知道,送他回去的代價,是月神蘇醒,祂即將消亡。

「這一切都是我的宿命。」宿命說。

神子不解。

面對不理解的神子,宿命並沒有告訴他,早在月神下界前,祂就已經得知祂的宿命。

「我的轉世會毀滅我所創造的世界,而你的分`身也會消除你所在意的命運。」

魂魄轉世的前一刻,月神看著祂,平靜預言道。

祂從一開始的惶恐,到最後被困億萬年的麻木。祂以為操縱命運為他帶來的只會是快樂,沒想到快樂之外,還有負擔。

欲達高峰,必忍其痛;欲予動容,必入其中。

祂低估億萬命運線帶來的負擔,也高估自己能力。

祂和月神的使命的只是創造世界,而不是控制世界。

或許從一開始,祂就錯了。

「如果有下一世,」祂忽然開口,回來尋神王的神子詫異朝祂看去,祂道,「我想成為風神,而不是命運神。」

自由,才是祂的宿命,而命運不是。

然而神子和祂都清楚,祂是沒有下一世的。

-

如神子言,沒過幾日,神界眾神果然找到小月,他們希望小月交出神王權杖。

小月自然拒絕。

在再三試探小月兒謝亦實力后,神界眾神選擇臣服。

「讓我們同意你成為新晉神王也不是不可,但你必須幫我們修補神界。」

小月兒心想這關她什麼事,她憑什麼幫這群人,倒是謝亦憂心忡忡說:「這群神法力高深,並非善類,哪怕受規則桎梏,也不是下界修士輕易能對付的。長期留在下界,怕是對下界不利。」

小月兒心想:你也知道他們並非善茬啊。

小月兒道:「你還記得我說過,我答應過元嘉仙君,為了保護那位娘娘,我會裝作和他們敵對。如今時機到了,我會引這群所謂的神去仙域那邊設下的陷阱,到時候免不了血流成河,你能接受嗎?」

謝亦沉默半晌,「以前的魔域也如鮑魚之肆,明爭暗鬥,爾虞我詐,數不勝數。如今在你我的教化下,弊絕風清,夜不閉戶,道不拾遺。對他們行,難道對這群神不行?」

小月兒不由在心裡嘀咕謝亦想得太簡單,魔域的人,哪是被他們教化成現在這樣,明明是被他們打怕成如今模樣。

如果惡那麼容易教化成善,這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惡。

以他們的實力,或許勉強能壓得住魔域的人,但對於這群神靈,絕對是徒勞無功。

沒看他們哪怕求人,也是一副高高在上姿態。

謝亦幫過她,救過她,小月兒不欲與他吵。她舉了個淺顯的例子:「你是從中千界來的,你覺得在你們中千界正修中,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

謝亦一怔,想想連自己妹妹都干過剜人金丹的事,苦笑道:「一半一半吧。」

小月兒點點頭:「一半一半,真不錯。那你想過沒有,連正道修士中的好人都不過一半一半,魔修中的好人比例又有多少?」

小月兒道:「我知道你心善,不管正修魔修在你眼裡都是一視同仁。只要你能救,你都會救,哪怕他們十惡不赦,你也覺得應該由律法來懲罰他們。但很多時候,他們犯下的錯事,並不是光律法就可以懲治的。正道受心法所限,尚可以靠修鍊自給自足。但很多魔修,他們是……」

小月兒說到這停了停,像是想起什麼傷心事,抿唇低頭笑了下才抬起頭道:「他們是靠比他們修為低修士的心頭血、處女血甚至無辜少女亡魂煉製成的妖丹來維繫他們畸形的修鍊速度的,你還覺得他們是可以原諒的嗎?」

謝亦面露愕然。

「你被保護得太好了。」小月兒微笑說,「這些時日,我勉強想起我以前的記憶。那時候我是正道某宗的聖女,因為身負無垢靈體而被魔道覬覦。魔修入侵宗門被滅那日,有人救了我。他待我極好,教我法術,許我仙寶,還幫我殺了數個那日入侵我宗門的魔修頭領。我以為我遇到愛情,到最後發現他才是滅我宗門的罪魁禍首。」

「他附耳對我說,只有在知曉真相驚恐那一刻無垢靈體少女的血才是最好喝的血。在我以為仙氣繚繞的隱居小屋下,其實藏著無數少女和正道修士的屍骨。」

「他只是魔修,但不止是一個魔修。崇尚弱肉強食叢林法則並無半點掩飾魔修群體,是你想象不到的殘酷。」

正道弱者尚能生存,魔道弱者連獲得入場券的資格都沒有,也難怪少正道一半以上人。

謝亦沉默,千言萬語卡在心頭,最後全化成一句:「對不起。」

他不懂她的經歷,還讓她去教化那群她厭惡的人。

「沒什麼。」小月兒微笑,「其實我一直並不記得以前的事,對他們也不算好。但我覺得,有些人,是永遠感化不了的。」

「至於神界眾神……」像是預料到謝亦會提起他們,小月兒道,「比起惡人,尸位素餐的統治者,更應該受到責罰。」

謝亦沉默。在他的默許下,神界眾神,幾乎被元嘉和小月兒坑殺個乾淨。

元嘉手裡的玄龍幡,黑得幾乎都要滴出墨來。

幾千萬年的神界,幾千萬年的眾神,最終只養出這麼一件可以和創世女神杖相媲美的魔神器來。

謝亦看著他在陽光下衣袍獵獵作響春風得意的樣子,總感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他真的會幫宗越嗎?」謝亦抿唇,有些不安地側身問小月兒。

「無所謂。」和他的緊張不同,小月兒顯得淡然,「不管他幫還是不幫,我的目的都達到。」

神界的這群神太遜色,要對付他們,月神廢不了多少功夫。只有像元嘉這樣的強敵,才能留住月神。

小月兒伸出纖纖細指,創世女神杖在她手中熠熠生輝。淡金的暖色光芒映照在她淺色的瞳孔里,卻顯得冷寂。

她想起在神界的日子,當月神將創世女神杖交予她的那剎那,她心中流動的不是欣喜,而是怨恨。

她恨月神輕易為一個男人捨棄神的身份,她恨月神不想再成為月神。

沒有人可以取代月神,哪怕她也不可以。

她記得她追下界即將隨月神轉世時,月神的魂魄溫柔看著她,彷彿在勸誡她回去。

「回去吧,明月,就算找到轉世的我那也不是我。」那時的月神彷彿說。

「沒關係。」那時的她對著逐漸的殘魂發誓說,「就算不是你我也會選擇守護。因為——」

「月神和明月要永遠在一起。」

——那是她察覺宿命對她的惡意,勸誡月神選擇宿命拋棄她時,月神所對她說的話。

如今同樣的話,她終於有機會還給月神。

「你會乖乖聽話對吧?」小月兒忽然說。

「啊?」謝亦愣了愣。

小月兒看著他眼睛:「你會乖乖聽話,並依附於月神。哪怕偶爾善心發作,也會以月神的利益為先,對吧?」

謝亦被她眼裡沉澱的莫名情愫所惱怒,他看著眼前這個人,彷彿重新認識她一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也不必要知道。」小月兒哼著歌,眼神向謝亦飄一眼,「你只要侍奉好月神就可以。」

可月神又是誰?

面對不解的謝亦,小月兒又想起當初她和元嘉的那場的談話。

「你確定你比不上他?」她問。

「他是她的白月光,是她喝了忘情水才忘卻的前世摯愛,我怎麼敢跟他比。」元嘉道。

小月兒斟酌說:「可那畢竟是前世的事。」

元嘉:「我連一剎那都沒忘過她,憑什麼堅信她會忘了謝亦。」

小月兒想想,覺得甚有道理。

感情的事,又豈是時間可輕易分割的。

更何況,月神轉世喜歡謝亦,要比喜歡其他讓她放心得多。

月神和明月,要永遠在一起。

所有試圖將她們分割的人,都該死。

-

神界徹底崩塌的那天,宗越在瑤海雲居餵魚。

「他們的罪洗清了,也該到我了。」

面對緩步走到她身旁的元嘉,宗越平靜說。

說來也怪,她此前無數次設想過事到臨頭元嘉跟她翻臉的場景,如今看著他,卻覺得分外平靜。

「娘娘無罪,有罪的是我。」元嘉蹲下,小聲說。

宗越好笑:「什麼時候,可以不去怪殺人的人,而是怪殺人的刀?」

「當那把刀心甘情願並如火如荼殺更多人的時候。更何況,我錯的不止是成為一把刀。」

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宗越不幸的開端。

他輕聲溫柔道:「我做過錯事,但我不敢跟娘娘說。我不奢求娘娘永遠記得我,只盼娘娘像記得聞翰仙官一樣,記我三百年。」

宗越詫異看向他:「我不確定。」

元嘉笑道:「娘娘會記得的。」

他用手輕輕舀面前的一汪池水說:「這裡面養的是往生魚,傳聞往生魚能召回死者的魂魄。娘娘想犧牲自己,召回那些枉死的生靈?」

宗越不做聲,她知道自己騙不過元嘉。

她取出創世神格,曾經蔓延在金色神格上的黑氣已散去大半,神格重新綻放出屬於它的金色光芒。

宗越道:「我要它無用了,你拿它去給需要它的人吧。」

這三百年,她依附創世神格修鍊,所修鍊出的靈力,足以託付二十萬修士魂魄轉生。

人總是要自己做錯的事付出代價。

元嘉笑了起來,沒有接宗越遞過來的創世神格,反而在她手心放上一枚小小的淡白色神格,看品階,至少是橙以上。

元嘉慢慢道:「我記得我跟娘娘說過,但凡這世間有趣的事,我都願去了解。但從某天起,這世間的一切,在我眼裡,不過是過去一日一日的重複。實在是無趣至極。」

宗越猜他這份無趣怕是和他死去的愛人相關,但怕提起他的傷心事,她沒有開口。

元嘉看出她的小心謹慎,微微笑,繼續說道:「在被命運派來前,我曾研究過娘娘。」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研究過自己,再正常不過。

「我以為娘娘想要的不過是一份普通的善勝於惡,後來我才明白,娘娘想要的,是一點平等,一份尊重,一聲抱歉。」

前者是對世界,後者是對自己,最末是對過往。

他站起身,湖面刮過的大風的將他吹得像要飛起來,整個宇宙都暗下來。無數黑氣從他、從他手裡的玄龍幡里竄出來,那些過往被他壓制下來的殺氣、魔氣再也抑制不住地顯露出它們的猙獰面孔。世界彷彿以他為中心颳起旋風,而宗越和他正處於暴風眼。

宗越冷眼看著他。

元嘉猜到她在想如果他走上歧途她該怎麼對付他,甚至他猜到宗越在跟他說那些話給他神格時就已想好後手。

可他心裡竟無半點惱怒,居然在想真是有趣的一個女人,哪怕信任一個人也不會全信。

他從未想過他居然會為一個女人如此甘之如飴地付出,他怕真是瘋了。

他笑著說出自己的計劃:「我想月神創世時,一定沒想過將世界分為大千界、中千界、小千界。」

將世界分為三六九等,是統治者而不是創始者會做的事。

「既然娘娘不喜歡,那它們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他說道。

他本就是宿命夢的產物,這些年又借著走南闖北鎮壓其他大千界的由頭收服不少他的「兄弟姐妹」,此時以自身為引,破除規則,竟易如反掌的簡單。

宗越抬頭,只見漆黑的夜空上,萬千宿命線如星光般閃耀,原本牽連著三千世界的規則散開又交攏。兩兩交錯,阡陌縱橫,竟像以天地為棋盤。

「你到底想做什麼?」宗越問。

「誰知道呢。」元嘉笑,「往後,不再有大中小三千界,有的只是大相徑庭的三千世界。世界與世界平等易,人與人平等卻難……」

「往後,只能倚仗娘娘了。」

他含笑看著宗越,夜空下,熠熠閃耀的宿命線,冉冉升起被往生魚銜在嘴裡的橘色魂魄夾雜著他近乎散成蒲公英的白色生魂,所有的一切交織在一起,竟像一場盛大的煙火。

原本被他放在宗越手心裡的白色神格微微顫動起來,近乎發燙地瘋狂與創世神格相撞。待宗越察覺異樣去看時,那不到一寸長的細小神格已融入創世神格內。金神格裹著白神格,外面是冰裂般的黑色。

「沒人規定月神的轉世只能成為月神。月神也好,弘毅仙君也好,老嫗也罷,他們都只是貼在娘娘身上的一個浮箋,而不能代表娘娘。娘娘就是娘娘,年少的夢也好,年長后的無奈和遺憾也罷,只要娘娘願意,就算不重新來過,一切都得以實現。」

他說出這一長段話,身形又淡了幾分,與此同時,天空飄著的白色螢點也多了稍許,就像冬夜裡茫茫的白雪。

「你到底是誰?你想做什麼?」

宗越終於忍不住,動用了屬於前世自己的能力,質問道。

「解無殊,我給自己取的名。至於目的……」他淡淡笑了下,不知道是宗越真言之神的能力對殘魂無效,還是他當真那般無私,他道:「當然是為了天下蒼生。」

「娘娘是我看來,最適合規範天下蒼生的人選。」

他的身形由淡轉至近乎透明,宗越施訣,試圖留住他殘魂,卻徒勞無功。

越是實力強大的人越難有轉世,除月神外,宗越還未聽過有神成功轉世過。元……解無殊為破命運,吸了幾百年的魔氣殺氣,實力強大到近乎成神,甚至連神格都凝結成。哪怕以她如今的實力,也集不到他一縷殘魂。

「三千界的燦爛煙火,我做到了,娘娘應該會記我很久吧?」

宗越見他魂飛魄散臨頭還有心情玩笑,忍不住訓斥一句,元……解無殊反倒笑了。

「看來讓娘娘記三百年,我是做得到的。」

說完這一句話,他就徹底消散。

他連退場,都是溫柔和煦的。

世界規則改變后,宗越很忙。

新世界,新秩序。如果可以,她想創造一個絕對只有善的世界。但這一切太難實現。她開始接受中庸的、灰色的邊界。只不過偶爾見到惡貫滿盈的暴徒,還是忍不住將他們扔進她特意為他們留的小世界。

這裡沒有和平,有的只是爾虞我詐。白首相知猶按劍,更何況崇尚弱肉強食的他們。

在沒有善的國度,連惡都開始畏懼惡。

宗越有時候想,她算正義嗎?應該不算吧,比起正義的使者,她更像一個暴戾的□□者。

但無所謂了,求仁得仁,這個世界需要她。

在某個剛下過雨的午後,她抱著一束花團錦簇的紫雲英——這是那個她曾在雪山幻境中見過的小女孩送的。不得不說元……解無殊很了解她,連她希望什麼人生什麼人死都清楚。小女孩說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宗越看起來很眼熟,便送了宗越這一束紫雲英。

她抱著紫雲英,正漫步閑逛時,竟意外撞上她曾經的師父——碧游道人。

他居然還沒死呢。

也是,他是道宋尊者的徒弟,哪那麼容易死。

她看著碧游道人,碧游道人看著她,他們都清楚對方認出了自己,但誰都沒說話。

當初的一件天階法寶買斷她和碧游道人的師徒情,也買斷了他們今日相遇有可能的寒暄。

他們沉默地、面色平靜地擦肩而過。

她依舊是隱藏在人群里無名氏,他也依舊是遣散師門的小道人。

只不過走到最後宗越回頭了,他沒有。

看來他是真放下曾經和自己的這段師徒情了。宗越釋然。

她開始學會和世界和解。

沒有討厭人存在的世界,確實是一個值得讓她欣賞時時讓她感覺愉悅的世界。

她開始找回自己年少的感覺。年少的她,雖看似冷心冷情,但實則內心是歡愉的。不像後來,面上是笑著的,內心卻是凄苦波瀾不驚的。

她開始除妖,開始鏟惡鋤奸。可新秩序下的世界,卻沒有多少妖多少奸給她除。

某年某月,她收了個徒弟。又過了幾年,她碰到謝亦。

這世上已經沒有神界了,這世上的神只剩她、謝亦和小月兒三人。

謝亦說小月兒在找她,宗越無所謂,因為她知道小月兒想找的是月神。

而她是宗越。

臨別之際,謝亦朝她身後看一眼。

只一眼,就讓謝亦如墜深淵。

他想安慰自己只是相貌相似罷了,那個和自己只見過寥寥數面每次相見都用微妙眼神看著自己的男人已經死了。

但當看清那人跟在宗越身後與自己擦肩而過剎那投過來的那一眼時,他就明白,他沒有想多。

那人給了他一枚神格,卻搶走他最愛的人。

很多年前,面對他的詢問,那人懶洋洋說:「在討論我愛的人和她的白月光。我說那人是我愛人的白月光,是她從前的摯愛,我哪敢跟他比。」

「小月兒信了。」

「但我沒跟她說的是,哪怕比不過,我也要比一比。未來的事,誰知道呢。」

「置之死地而後生。」

【作話】

因為不打算寫番外,這本書就到這啦。

感謝為男配取名的小可愛,真是拯救了作者這個取名廢。

雖然正文沒寫,但設定是男配之所以取姓「解」,是因為多年前,他有個下屬姓解,女主聽后感嘆了句「解,這個姓倒是特殊」,男配聽后,記下來了。

還有就是原本為男配安排的一句台詞,但怎麼寫怎麼怪,大致是自古以來人們賦予月太多美好寓意,人們常將心愛的女子比作月神。

她或許不是創世月神,卻是他的月神。

再多嘴一句,雖然全篇寫什麼月神月神,但希望現實生活,各位小天使都能成為太陽神哈。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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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女主改拿反派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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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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