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執念在心
「九哥……」
楚逸輕喚了一聲,只覺得喉嚨發乾,明明被曬了半天,幹了半天活的人是耿九塵,可他卻覺得自己頭頂都快冒煙了,渾身都在發熱,連帶著臉都燙的可以用來煎蛋。
可伸出去的手,怎麼能拿回來呢?
還是顫顫巍巍地放在了他左邊的肩胛骨處,輕輕地按了一下,那裡隔著一層骨肉,就是心臟的位置。
他的肩胛骨薄而硬,上面一層薄薄的皮肉,襯得如同蝴蝶的翅膀,在旁邊緊實的肩膀和手臂肌肉襯托下,顯得格外有力。摸上去似乎都能透過皮肉感覺到他的血脈流動和心臟跳動。
他的呼吸都跟著變輕,變熱,因為手掌上傳來的熱度,順著掌心傳到心口,帶著他的心跳加速,想要追上他的節奏。
「唔?怎麼了?」耿九塵頭也沒回,擦了把汗,一口氣將酸梅湯喝得乾乾淨淨,「這邊太曬了,你還是先回去吧!你那點細皮嫩肉的,可經不起這邊的風吹日晒……噝,輕點輕點……」
楚逸面無表情地收回剛剛掐了他一把的手,「我還以為九哥是銅筋鐵骨不怕曬也不怕疼呢!原來不是啊!」
耿九塵苦笑道:「我這不是怕你在這裡一個人無聊嗎?我還得帶大家再跑一趟……」
「他們已經認得路了,何須你再帶?」楚逸有些不滿地說道:「別人都可以輪換休息,九哥你真當自己是鐵人嗎?你這樣下去,萬一累出病來怎麼辦?青州和密州兩地的安危都繫於你一身,你豈能如此不知輕重!」
他最生氣的,是耿九塵不分輕重地濫用自己的能力,哪怕他知道他力大無窮,武功超群,可這不是他把自己當苦力使的理由啊。在青州修河堤時便是如此,明明他只用出主意,可他被燕西昭那混球一哭一求,就親自上陣干起了苦力。
而現在,不知有多少大事在等著他,他居然還親自跟著這些士兵一起操練,楚逸活了這麼多次,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人。
可轉念一想,若非他是這樣的人,或許自己也不至於落得執念在心,無法解脫,反反覆復重生來要將他找回。
耿九塵被他訓得一愣,有些汗顏地說道:「我這不也是想多干一點,早日換了糧食,就能讓大伙兒吃飽嗎?」
「想早點換糧啊?」楚逸眼珠一轉,說道:「光幹活可不行,你還是跟我一起去見見那些糧商,今天就能把糧食給換回來。有你在這裡浪費力氣和時間的功夫,這點兒小事,早辦好了!」
「好吧!那我跟你去。」
他這麼一說,耿九塵也只得將訓練的事交給張虎和趙四錢,主要是盯著他們運回來的石板記分,將來好兌換糧食。有糧食做獎勵在前面吊著,根本不用擔心偷懶的問題,反正偷懶的人少拿糧,勤快的人多拿糧,而以後練好了身體,在戰場上的存活率更大,這都是實打實的好處,可不是偷奸耍滑一下就能夠得到的。
去碼頭之前,耿九塵先到旁邊臨時搭建的草棚里去沖了個涼,那邊有從山腳下引來的河水,用木盆曬著幾大盆水,雖然也不能飲用,但好歹不像海水一樣淋一身水幹了都是鹽花子。
他乾脆地脫了上身的短褂子,就穿著條松垮垮的粗布褲子,嘩啦啦一盆水當頭澆下去,連頭帶身上都沖了一遍,看得楚逸目瞪口呆。
「九哥……你你你就這樣洗澡?」
楚逸知道鹽田這邊的條件艱苦,可沒想到自家九哥如此能屈能伸,在將軍府他那麼悉心照顧著的人,居然在這裡過著這麼「糙」的日子。
尤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就這樣光著上半身,嘩啦啦地沖涼,也完全不管別人看到了會怎麼想,能不能受得了。
先前給他撩起衣服看後背的壓痕,已經很刺激了,現在可好,直接毫無保留的坦誠相見,身上的水珠在烈日下還閃著光,愈發凸顯出他矯健的身形,寬肩窄腰,瘦不露骨,真正穿衣有型,脫衣有肉,晃得人眼都快睜不開。
簡直不能忍。
楚逸氣惱地剛喊了一聲,就發覺不對,自己的鼻子竟微微有點癢,低頭用手一模,竟流出血來。
他不由一怔,更覺羞憤欲死,轉身就準備離開,決不能再看下去了。
「啊!十一郎你怎麼了?」耿九塵何等眼神,剛聽他已喊,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就看到他用手一抹竟然流鼻血了,頓時就著急了,趕緊扯過兩塊乾淨的布子沾了點清涼的河水,三步並作兩步,追上了楚逸將他拉住。
「我就說了你經不起曬吧!看看,這下中暑流鼻血了吧!」
說著,他直接就上手按住了楚逸的肩膀,先用一塊冰涼的濕布巾敷在他額上,然後用另一塊擦掉他的鼻血,還抓起他的手來,細細地將他手上沾染的血漬都一併擦得乾乾淨淨。
楚逸只覺得鼻子酸酸的,抬頭看著他,他如今的個子才堪堪剛過他的肩膀,比他矮了大半個頭,被他這般抓著,簡直像個孩子一樣無助。
「九哥……我沒中暑……」
耿九塵見他的臉也是紅撲撲的,只當他是少年心性,要強不肯承認,當即便點頭,權當哄著他說道:「是是是,你說沒中暑就沒中暑,不過這裡以後你可不能再過來了。你只要負責跟那些商人談判就行,那些動嘴皮子的事我可懶得去,同樣這邊的活,你也別來摻和,省得再曬著累著了。」
說著,忽然想到剛才自己按著他肩膀上,他抬頭望向自己的眼神有點古怪,耿九塵下意識地伸手摸摸他頭頂,比劃了一下身高,就樂了。
「不聽我的話,將來累壞了長不高個,可就別怪我沒早提醒你啊!」
「九哥!」這次楚逸是真的生氣的,現在的身高簡直就是他的逆鱗,明明前世的他,身高已經超過了九哥,只是現在他才十六歲,年紀不到沒長到那個高度而已,卻屢屢被他嘲諷,真是太欺負人了。
可他就算生氣,如今這副稚嫩青澀的少年面孔,只會鼓起面頰來,像只氣鼓鼓的兔子一般,讓耿九塵看得越發好笑。
「好好好,我不說,不說了行吧!咱們趕緊走,等會別又到晚飯時間,難不成還得再請那些糧商吃飯啊……」
楚逸忍不住想扶額,堂堂平天軍統帥,手握青州密州兩大城,竟然連請客吃飯都摳門至此,若是傳了出去,真不是別人會怎麼想。哪怕他知道耿九塵只是不願在旁人身上浪費時間和金錢,更喜歡乾淨利落的交易,省下的錢還可以救濟更多的孤兒和老弱病殘,可對那些南方糧商來說,還真是不能省。
因為這些開銷,都是門面。
越窮的時候,就越不能讓人看出你窮,別人才能放心在你身上投錢。
就好像瘦田無人耕,耕開有人搶。這人賺錢永遠沒有錢賺錢來得快。
尤其在那些精明的商人眼裡,見你不差錢的時候,就會上趕著來送錢,但要是反過來,就成了你求他,那不光是各種要求,條件也會十分苛刻。
所以他昨日在簽訂契書時,才刻意不答應他們的捐款,然後以十分公平的條件告訴他們,我們根本不差錢,給你們機會投資賺錢,是為了密州百姓和大家共贏,唯有如此,才能讓那些商人放下戒心,真金白銀地砸進來。
像那些只知道收重稅逮著一隻羊使勁薅羊毛的,只會竭澤而漁,殺雞取卵。
而他不光要開魚塘養魚,還要這些魚乖乖跳進來,自己掏錢養自己,然後給他送上養肥的大魚。
這次楚逸選的是密州城唯一一家尚算完好的老字號酒樓,安豐樓,先是找了家成衣店,將裡面最貴的一身衣服買下來讓耿九塵換上,然後才去酒樓里定好了雅間,派人單獨去請魏谷宇過來。
耿九塵一聽只請一個人,頓時十分滿意,「十一郎這是打算各個擊破嗎?這個魏谷宇,好像是家裡有茶山的是吧?」
楚逸點點頭,說道:「正是,他想要花果茶的方子,正好可以消化他們家中那些中下等級的茶葉。我就想著上次九哥說過的茶磚,可以販往北地,既方便運輸也更適合那些牧民的口味。所以打算用這兩個方子先跟他換糧食。」
「茶磚啊,這是個好主意。」耿九塵笑眯眯地說道:「讓他們不用擔心,做茶磚連茶葉梗都可以,只要發酵的好,存放個兩三年都不成問題。」
楚逸卻搖頭說道:「我沒打算讓他們自己去賣。而是讓他們做好茶磚后,只能賣給我們一家。」
「哦?」耿九塵有些意外,「你還有空去做這茶葉買賣?」
楚逸笑道:「九哥難道忘了,這茶葉可不僅僅是買賣啊!它還關係到那些牧民的生計。我們這裡可沒有好的牧場養馬,就得靠這個來跟他們換馬,否則燕國以後再來犯時,我們總不能連一支像樣的騎兵都拿不出來吧?」
「以茶換馬?」耿九塵盯著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果然不愧是你啊!行,你想做,就做吧!」
「只要你想要的,我一定會給你爭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