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回把事兒操辦
「真傻!」似有人在他耳邊低低一聲,彷彿是她的聲音。
趙璟琰猛的坐起來,四下張望,卻不見人影。
原來是幻聽。
他抹了一把淚,手順勢撫上頭,一寸寸的沿著頭皮扶摸。
信上說,頭頂縫了十八針,當有這麼長,這道疤刻在她頭頂,也在他的心上。
趙璟琰衡量完,神色已恢復平靜,他慢慢站起來,看了會天際,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入帳內。
阿離迎上來,「爺,酒菜已經備下了,您用些。」
趙璟琰看他,淡淡道:「不必了,半柱香后,所有鎮西軍將領集合。」
阿離一愣,「爺,大雪天的,您這是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還有三個月,爺要讓這九十天,過成一百八十天。既然要盛世,當從鎮西軍開始。」
趙璟琰推開他,道:「從今日起,本王爺要與士兵同吃同住。」
阿離驚得兩隻眼睛瞪了出來,爺這又是受了什麼刺激。
……
顧青莞絕對料不到,自己一個撞牆,讓趙璟琰徹底的脫胎換骨,三月的同吃同住,使得他與鎮西軍上上下下,建立起非常牢固及深厚的感情。
以至於連軍中最低等的將士提起他們的將軍,都能拍著胸脯,自自豪地說出某年某月,將軍曾與他同飲同醉過。
士兵們近乎於膜拜的忠誠,讓趙璟琰將鎮西軍變成了他手中的一把利劍,所向披靡。
當很久以後,一場更大的災難向他和顧青莞襲來時,鎮西軍上下二十萬人,在盛方的指揮下,以銅牆鐵臂之勢,立在了他們的身後。
此為後話。
顧青莞此刻平躺在床上,看著屋裡哭成一團的人,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月娘泣不成聲道:「小姐,你是想把月娘往死里逼,你也不用逼,月娘早晚會死,就盼著能死在小姐前頭,也省得擔心受怕,連口氣都喘不上來。」
史松音注不成聲道:「顧青莞,你這頭豬,平日里最厲害的人,也有尋死的那天。我跟你說,你若是敢死以我前頭,我做鬼也不地放過你。」
顧青芷泣不成聲道:「六妹,好死不如賴活著,你心裡有什麼苦,有什麼冤,只管跟二姐說,可就是不能幹傻事啊。你若干了傻事,二姐日後怎麼活?」
大夫人張氏泣不成聲道:「傻孩子,那些個流言蜚語何必放在心上,蔣家和老祖宗都會替你作主。好端端的一條命沒了,我到哪裡再找這麼好的媳婦啊!」
獨獨大奶奶朱氏恨聲道:「哼,指著咱們這些都是沒頭沒腦,黑白不分的呢,不就是那點子惡毒心思嗎,瞞得過誰?弟妹,你別怕,回頭大嫂護著你,憑他是誰,也不敢把髒水往你身上潑。」
青莞看著床前的這一個個,眼眶微微濕潤,嘴邊牽起一個淡淡的笑。
這些都非她真正的親人,卻都是真心實意盼著她好的,此生能有他們,也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讓青莞好好休息。」蔣弘文的聲音在窗外響起。
這個聲音一起,史松音捏著帕子手顫了顫,拿眼睛偷偷的打量張氏的神情,有些羞愧的垂下了腦袋。
顧青芷則心中一松。六妹出了這麼大的事,七爺和蔣家還死死的護著,這方是詩禮大族該有的樣子。
朱氏眼中露笑,這個老七,倒挺會護媳婦的,看來回了府得和老祖宗提提,這親事也該操辦起來了。
眾女各懷心思,紛紛退出。
顧青莞見人散去,長長松出一口氣。這廝終於做了件好事,若不然,她早晚被眼淚給淹死。
眾女入了堂屋,月娘拭了拭淚攔住,「大夫人,大奶奶,二小姐,用了中飯再走吧,府里都預備下了。」
張氏正有話要說,遂道:「飯就不吃了,喝盞茶就走。二小姐,快過來坐。」
顧青芷秀眉一動,主動上前扶住張氏坐下,「難為大夫人特意跑這一趟,真真是這丫頭的福氣。」
張氏輕嘆一聲,道:「什麼福氣不福氣,娶回家了才是真的福氣。不瞞二小姐說,這一日沒過門啊,我這心一日就沉不下去。」
如今看來,那孩子是個心性兒高的,為了外頭的幾句流言,以死明志。這回雖是救上來了,可保不準還有那些個嚼舌根的。
哎,趕緊把事兒操辦了吧,也好卸了宮中那份差事,省得她一天到晚提心弔膽的。
這話正說到顧青芷的下懷。外頭風言風語,這個時候若能把親事操辦起來,也可讓流言不攻自破。
她揚笑道:「六妹她過了年就滿十六了,也該操持起來。姑娘家的總不能老在外頭拋頭露面。六妹沒有長輩,我又是個不中用的,求大夫人憐惜,替她操持起來。」
此言一出,月娘心裡,嘴裡泛上苦澀,忍不住拿目光去瞧門口的蔣六爺。
六爺,您可拿個主意啊,大夫人可都在商量成親的事兒了。
蔣弘文根本沒理會月娘的目光,而是將視線輕輕落在了垂首不語的紅衣女子身上,心是亂成一團麻。
這事兒要他說什麼好,真真是進又進不得,退又退不得。別的他都不怕,就怕松音她心裡多想,一時惱了。
他哪裡知道此刻,史松音的心裡不僅沒惱,反倒替青莞和他揪著一顆心。
朱氏一邊仔細聽婆婆說話,一邊拿目光去看老七,順著他的目光瞧過去,坐上的女子一身紅衣,眉目楚楚,體態風流,一派江南女子柔柔弱弱的模樣。
朱氏心裡咯噔一下,心道老七看這女子的眼神怎的有些不一般。
「大奶奶……大奶奶!」
朱氏聽聞喚,忙回神,「夫人有何吩咐?」
張氏氣笑道:「想什麼這麼出神?」
朱氏縴手一指,笑道:「松音妹妹好久不見,竟出落的越發的好看了。」
史松音臉色一紅,忙起身行禮。
從前青莞在蔣家養傷,她與嫂嫂探病,所以對蔣家的人有幾分熟悉,剛剛只顧著青莞,忘了行禮。
蔣弘文一看朱氏把目光盯在了史松音身上,心中轉了幾個彎,道:「時辰不早了,我送母親和大嫂回去。」
張氏正與顧青芷聊得興起,聞言不好折了兒子的面子,又笑言了幾句,遂於朱氏一道離去。
顧青芷因府中有事,交待了月娘幾句,也一併離去。
屋中頃刻間,只剩下兩人。
蔣弘文與史松音遙遙對望,心頭各自一盪,久久不語。
月娘瞧見了,揮了揮手,示意眾丫鬟們各自離去。自個則轉身入了內屋,附耳與小姐說了幾句。
青莞正昏昏欲睡,聞言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他們倆……可是真的?」
月娘嘆了口氣道:「千真萬確。」
顧青莞想了想,道:「這事兒……倒是有些複雜了。」
「何止複雜,簡單亂成一團麻了。小姐,這可如何是好啊?」月娘看著小姐一臉平靜,也只能欲言又止。
顧青莞不再看她,緩緩閉上眼睛,思慮許久,方才睜眼道:「月娘,松音瞧著大大咧咧,卻不經事,這事兒需得說開了才行。你去把她叫來。」
……
史松音在青莞床頭坐下,接過春泥端來的葯,笑道:「這回該輪到你喝苦藥了。」
顧青莞一動不動,也不答應。
史松音便又笑說,「你若怕苦,我便讓她們拿出梅子來,讓你過過嘴兒。」
顧青莞淡淡一笑,道:「當我和你一樣呢,喝一碗苦藥,便要吃兩顆梅子。對了,我這一趟出遠門,你在家中可好?」
史松音唇微微一動,心裡痛苦掙扎,最後終於把持不住,目光隨即暗淡下去,「青莞,他……他說想照顧我。」
「這是好事!」顧青莞笑著伸出手,拉住她的小手,輕輕撓了撓。
史松音反手握住她的,「青莞,你當真不惱我。」
「當真不惱。我與他只是朋友,並無男女之情,這話你要我說幾遍。」
顧青莞故意沉了臉,「我這會頭正疼著,你偏來氣我,以後再不管你的閑事。」
史松音一聽,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嚶嚀一聲,把頭埋進了手中,羞得不敢見人。
青莞含笑看著她。
她忽然記得前世那個男人與她告白后,她也是這樣,羞得躲進被窩裡,整個人像只煮熟的嚇子,又紅又燙。
史松音久聽不見動靜,不由拿開了手,用眼睛去打量青莞。待看到青莞正看著她時,又羞得遮住了臉。
「顧青莞,你嘲笑我?」
「史松音,我哪隻眼睛看到我在笑你,你又來氣我。」顧青莞頭疼,說不了太久的話,又補了一句,「我是在替你憂心。」
史松音放下手,臉上的紅暈慢慢褪去。她雖不諳事世,卻也知道青莞在擔心什麼。
旁的統統不論,只說自己的身子,斷無生兒育女的可能。蔣家這樣的人家,怎會娶一個不會生養的人進門。她和他註定是有緣無份。
顧青莞卻想得更深一些。
沒有對比就不會有傷害。大夫人之所以滿意她,一來自己討老祖宗喜歡,二來她是個名大夫,三來自己能管住蔣弘文。
若是換了松音,只怕大夫人心頭會有落差。再加上松音的身子極難生養,納妾在所難免。
一個有生養的妾室,憑松音這樣的乾乾淨淨的人,又豈會是對手,除非蔣弘文一直護著,若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