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回不是我做的
這張臉,她早八百年就想抽上去了。若不是因為她,賢王又怎會失了帝心。
「不是你做的,又會是誰。說,你是受誰指使?」
比起那一記巴掌的痛,這一句「受誰指使」,更讓她心驚膽寒,也讓她再次確定了心中的想。
果然是沖著亭林而來。
青莞抬眼,輕蔑一笑,「貴妃娘娘,我說了,不是我做的。」
「哼,死到臨頭竟然不承認。好,我便打得你承認。來人……」
「娘娘!」
張雲龍上前一步,悲痛萬分道:「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帝崩,需趕緊召告天下,並傳召太子歸京。」
殷貴妃心中冷笑,臉上卻裝出哀哀欲絕之色,「張統領,皇上他……死得不明不白啊!」
張雲龍心中一痛,幾欲昏厥,只咬牙道:「娘娘,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需立即歸京,承大位。」
殷貴妃回眸,對上張雲龍的目光,光線暗淡的疏影里,暗藏著明明滅滅的慾望。
她哀嚎一聲道:「皇帝死得不明不白,未到可召告天下的時機,你傳召太子,並把老肅王請進宮,主持大局。本宮悲傷欲絕,難以為繼。」
「是,娘娘!」
張雲龍見貴妃後退一步同意傳召太子,心中一松,又想到皇室宗親當中,就數老肅王輩份最大,遂當即應下。
殷貴妃熱淚長流,聲音如泣如訴,「李公公,勞煩你替皇上凈身更衣。」
李公公嘴裡發出嗡的一聲響,那聲音如寒風吹進了破洞里,在空闊的大殿里,讓聞者心底生寒。
青莞抬眼看著他,眸光深邃如無窮黑洞,隱隱透著劍光,冷硬銳利,似要將他看穿。
皇帝身前最後見到的一個人,也是最最信任,依賴的忠僕。
會是他嗎?
窗外有風雨聲傳來,和著風雨一道傳來的是貴妃哭泣的聲音。
「來人,把這個賤人押入掖庭宮,著人看管,沒有本宮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皇宮內外,誰也不許多嘴,若敢泄露了一個字,殺無赦。」
聲音漸淡,青莞被人壓著走進雨中,身後的一切已聽不大見,一切又歸於深海般的平靜。
……
肅王府。
琴聲裊裊,彈的是《十面埋伏》。
趙璟瑋緊抿雙唇,眼中焦急的看著上首彈琴的老肅王,偏偏又不能發作,只無聲的從嘴裡吐出一句話:還真沉得住氣。
就在這時,侍衛推門而入,琴聲嘎然而止。
老肅王長眉揚起,虎目微睜道:「何事?」
「回王爺,皇上崩了。」
「噗嗤!」
一口熱茶噴出來,趙璟瑋顧不得擦拭,直直站起來,「事成了?」
侍衛恭敬道:「回王爺,大事成了一半。」
趙璟瑋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老肅王睨了他一眼,得意地笑笑,「宮中的旨意也該來了,下面的事兒,就該本王出面了。來人,給本王更衣。」
「王叔!」
賢王掙扎著起來,六神無主道:「我現在該怎麼辦?」
老肅王無言注視著他,「你現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什麼?」
「將你賢王府所有的兵力、暗衛集結起來,於半路截殺太子。記住了,只有他死了,你才能明正言順的坐上那個位置。」
老肅王蹙眉,眼中有過鋒利,「若不然……一切,都會前功盡棄。」
「那……那……那個顧青莞呢?」趙璟瑋激動難掩,話說得有些結巴。
還有一步,只差一步,他的手就能觸到天際,哈哈哈,那個女人逃不掉,一定逃不掉。
肅王顯然沒有意料到他突然如此問話,兩條橫眉蹙得更緊了,「早晚是你的。快去吧,張雲龍的手下,個個都不是吃素的,晚了,便就遲了。」
「是,我這就去。」趙璟瑋意氣奮發,揚長而去。
老肅王瞧著他的背影,冷冷一笑,笑意說不出的鬼魅而狠冷。
「來人!」
暗處,走出一黑衣男子,單膝跪地,「王爺!」
「通知所有人,好戲開場了。劉兆玉那頭……」老肅王比劃了一個姿勢。
「王爺放心!」男子抬眼,壓低了聲道:「西北那頭當如何?」
老肅王一字一頓道:「肅宮延,薦明主,復大權,當兵臨城下。」
男子神情激動,沉聲道:「是,王爺!」
……
青府內宅。
史磊失神地看著一屋子的人,臉上冷汗如雨下。
「磊爺,到底出了什麼事?」月娘不安地看著他。
片刻前,石磊瘋了似的衝進院子,把所有人都到了一起,怕是有什麼話要說。
史磊深吸了口氣,從懷出掏出一把匕首和一張紙,眾人一驚,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剛剛,我的床上射進來了一把匕首,上面還有一張紙。」
眾人面面相覷,目光死死的盯著史磊手上的紙。
史松音忍不住出聲道:「大哥,深更半夜的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到底是說句話啊,急死我了。」
史磊似乎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低低道:「皇帝崩了,青莞涉嫌謀害皇帝,被禁衛軍扣了起來。」
「啊!」
一聲聲驚呼后,屋子裡一片死寂,空氣彷彿凝固了似的,沒有人相信,這一切竟是真的
史松音未語淚先流,「大哥,現在怎麼辦?」
史磊牙齒緊咬,「七爺不在,咱們夠不著宮裡,我須立刻去一趟蔣府,這事兒太大了。」
陳平回神,立刻道:「磊爺,我立刻派人去通知七爺。七爺回來了,才有法子,對了,還得通知太子。」
「速去!」史磊當機立斷。
曹子昂猛地起身,「我去託人問問,看看能不能要探到宮中的消息。」
史磊把紙往懷裡匆匆一塞,懷視一圈道:「松音,月娘,你們在家裡等消息,我去趟蔣家。」
……
蔣家此刻,亂成一團。
老祖宗不知何故,一口氣上不來,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丫鬟,婆子叫人的叫人,掐人中的掐人中,才把人弄醒。
此刻,蔣府三位老爺,三位夫人已經得到消息,匆匆趕來。
老祖宗睜開眼睛,眼中前所未有的疲憊,「三位老爺留下,餘下人各自回府。去把老七找來。」
眾人見她的神色,似悲憤,又似哀傷,不敢多言,噤聲退出。
屋中頓時冷清了下來,老祖宗慢慢闔上了眼睛,眼淚漸漸划落。
三位老爺一看,驚得無以加復,齊齊跪倒在地。
「母親,到底出了什麼事?」
老祖宗睜開眼睛,目光落在老大身上,嘶啞著聲道:「「兒啊……蔣家危矣!」
「母親,您到底在說什麼?」
老祖宗苦笑,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丁點的聲音,只是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回老祖宗,七爺不在,找不到他的人影。史家大爺石磊求見,說有要事求見老祖宗。」管事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老祖宗掙扎著起身,目光看著外頭的暗夜,自言自語道:「遲了,遲了,這一回……老祖宗也沒法子了。」
蔣府三位爺一聽這話,有如五雷轟頂。
……
掖庭宮。
北部為太倉,西南部為內侍省,犯人關押在東部。
青莞乃朝庭要犯,單獨關在一處牢獄內。
牢婆將鞭子甩得叭叭直響,滿臉橫肉的看著她,眼中的貪婪一攬無餘。
青莞默然片刻,看了看周身,並無任何珠釵可賄賂,遂從懷中掏出一張大面額銀票塞過去。
這銀票從她入宮那天,月娘便塞在她的衣服里,從未想到,也有用得上的一天。
牢婆接過一看是千兩的面額,臉上微微有些笑意。
「顧女醫是個痛快人,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入了這掖庭,生死只看命。」
說罷,將牢門一關,上了幾重鎖,方才扭著肥碩的腰走開。
暗淡的牢房裡,地上鋪著薄薄的一層稻草,幾隻老鼠縮在角落,虎視眈眈地看著這個突然闖入的女子。
青莞良久一嘆,白衫一掀席地而坐,慢慢抬起了手。
暈暗的燈光恰巧照在她的手上,指甲里的血跡已然凝固,她伸出舌尖,一點點舔舐著那血的滋味。
凝固的血,微有腥味,卻無任何毒意。
不應該!
青莞心思一動,素手伸至腦後,拔下頭上的梅花銀簪,按下花蕊的凸起,一個細小的針從底部最尖銳的地方延伸。
她取出針,颳了些血漬,銀針沒有變色。青莞的神色,徹底沉了下去。
皇帝並非中毒而亡,脖下也無勒痕,他是如何死的?青莞雙目一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細細回憶這幾日來的點點滴滴,她必須透過錯綜複雜的外象,找到問題的關鍵所在。
突然,眼前一亮,她想到了一個人能證明他的清白——劉兆玉。
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浮木,青莞猛的站起來,正欲高聲喊求,心念一動,整個人已冷汗如雨下,遍體生涼。
既然這些人針對的是太子,勢必坐實她謀害皇帝的罪名,不死不休,那麼……又豈能讓她洗清罪名。
劉兆玉危矣!
從未有過一刻,像現時這樣慌亂過,青莞忽然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坐孤城,四周毒蛇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