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回得不到善終?
吳雁玲急怒攻心,身體每一寸都像蓄滿了火藥,積聚了幾百個日日夜夜的恨意,欺騙,不甘,屈辱在這一刻被點燃。
相擁的兩人沉浸在離別的悲傷中,渾然不覺.
片刻后,蔣弘文低語道:「松音,我得走了。」
史松音如罹電殛,卻咬牙道:「你去吧,自個小心,我等你和青莞回來。」
「放心!」
蔣弘文鬆開手,目光掠過她光潔的臉,毫不猶豫的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隨即轉身,大步離去。
懷抱鬆開,史松音撫著心口追了兩步,直至那修長的人影兒消失不見,才捂著臉失聲痛哭。
她根本沒有發現,數丈之外的大樹下,衝出一人,手中的匕首閃著寒光,直直地向刺來。
「啊——」
蔣弘文覺得後背一涼,猛地轉過身狂奔。
很多年後,蔣弘言語回憶起這一幕,心裡仍是痛不可擋。
他看到她愛的女人,如一片殘敗的落葉,緩緩的飄在了地上,素白色的裙衫上,血色如陽。
而那個癲狂的女人,仍雙手高舉著匕首,朝那片落葉狠狠的刺下去。
一刀,兩刀……
血色,尖針似地戳痛了蔣弘文的眼睛,他開始疾步狂奔,拔出身後的長劍,用盡全身的力氣,擲了出去。
「叭」
匕首掉落在地,同時落下的,還有吳雁玲的一雙手。吳雁玲疼得在地上打了幾下滾,隨即便暈死了過去。
聞訊而來的眾人,被這慘厲的一幕驚呆了。
蔣弘文猛的抱起倒在血泊中的史松音,凄厲的叫喚,「松音,松音……錢福……錢福,救救她,快救救她……」
錢福踉蹌著奔來,三指急急扶上史松音的脈搏,神色一變,喊道:「快,七爺,快把人抱進去,快,快,快……快把曹子昂叫來……快!」
……
黃昏,狂風大作。
皇宮五重宮門,均有禁衛軍重兵把守。五軍營先聲奪人,早一步從駐營奔向京城,迅速將京城的東、南、西、北門佔領。
如此一來,京中形成兩道屏障,將太子擋在了京城外。
風聲鶴唳!
太子領黃金甲、神機營兵臨城下,與五軍營形成對峙。
趙璟琰騎在馬上,抬首看著高高的城牆,眸子眯了眯,如黑海幽深般的眸光,暗藏著殺意。
「太子爺,攻城吧!」高小峰穿身盔甲,立於他身後。
「略等等!」趙璟琰語調冷清。
自他記事起,這座皇城便似一個老人,雖久經風雨,仍堅挺的屹立於此。
百年未變。
這城裡的每一個人,都是他的子民。他穿上太子衣,踏入皇城的那一刻,心裡便起誓,要創一個盛世,讓他千千萬萬的子民,有飯吃,有衣穿,老有所養,幼有所教。
而現在——
兩軍對磊,必有死傷,他的心在滴血。
高小峰見太子神色,低聲道:「太子爺,兩權相交取其輕,此刻不是婦仁之仁的時候。」
趙璟琰合目,回首看著他,苦笑道:「不攻,一來是在等弘文和三千營的消息,二來……」
「二來是什麼?」
「二來,這城中有咱們的親人。威寧侯甄明不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他早我們一步入京,只怕……」
話音剛落,卻見城牆上壓過來一個人,趙璟琰,高小鋒抬眼一看,眼中怒火噴涌。
來人,正是先帝欽定的太子妃,高小鋒的胞妹高敏。只見她著一身水紅色蘇綉百花絳紫滾金褂,被人推搡著走到城牆前,臉上涕淚均下。
高小峰大怒,破口大罵,「果真是卑鄙小人。」
高敏看到城下高馬上的兩人,臉色一喜,哀哀喚道:「哥,太子爺,快救我,快救我!」
趙璟琰勃然震怒道:「甄明,你這是何意?」
甄明昂首笑了笑,「這是送給太子你的厚禮,若攻城,她必死。」
「太子爺,我不要死,我這麼年輕,不能死,你快救我,快命他們退下,退下……」
「太子爺,聽到了沒有,你的女人叫你退下呢。」
趙璟琰鳳眸微眯,其是冷冷的光射向高牆,聲音淡淡,「小峰,若是你,當如何?」
高小峰伸手摸了摸佩劍,心中痛楚難當,一邊是手足,一邊是皇權,可他沒有退路。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太子若不能登位,別說一個高敏,便是整個高氏一族,都是死路一條。
「太子爺,若是我,當殺進城。」
趙璟琰回首看他,心裡湧上一絲愧疚。
他與高敏只是一面之緣,甚至連她長得如何,都不曾看清,若沒有這一難,她將是他明正言順的妻子。
他會許她和她的家族一世榮華,會給她和她的家族無尚的權力,但絕不會碰她一下,這是他一早便想好的。
然而現在……
他輕輕一嘆,這便是榮華,權力所要付出的代價。對不起了,高姑娘。
趙璟琰伸手,拍拍高小鋒的肩膀,「本太子愧對於她,但絕不會愧對高家,你放心。」
高小峰熱淚瑩眶,動了動唇,哽咽道:「高家誓死追隨太子。」
趙璟琰點了點頭,倉啷一聲拔劍出鞘,高聲喊出兩個字——攻城!
哭聲……罵聲……廝殺聲……聲聲入耳。
城牆上隱隱傳來女子悲憤的高呼:「太子救我……救我……」
這聲音很快淹沒在眾多的聲音當,無再一人聽見。
趙璟琰舉目眺望,如同一個孤單的觀賞者。這種廝殺比起軍中,有過之而無不及。
刀舉,頭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簡單而又殘酷。
勝者,可名垂千史,一路青雲;敗者,只有去閻王處痛訴自己的苦楚。
歷史更迭,朝權交替,從來都是一場場廝殺,一次次搏命。這從來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的,只是父親的微笑,母親的慈愛,兄長的關切……還有愛人的親撫。
夜,愈加暗沉。
一道道幽清的劍光劃破長空,奏響了殺音。
殺!
殺!
殺!
……
屋裡。
錢福,曹子昂手忙腳亂。
身中三刀,刀刀致命,僅有一線微弱的氣息。床上的女子是小姐最好的朋友,是七爺最愛的女人。他們心裡很明白,這個人若救不回來,他們根本無法向小姐和七爺交待。
屋外,蔣弘文背手而立,久久不動,修長的背影瀰漫在悲傷之中,讓人不忍再看。
「七爺,該走了,外面殺起來了。」侍衛的聲音再一次在身後響起。
蔣弘文凝神聽著屋裡的動靜,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若不是他提議來青府,若不是他心一軟帶上了吳雁玲……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是宿命嗎?
他蔣七爺喜歡的女子,都得不到善終。
兩行淚滴落下來,蔣弘文突然想起那個冷月的晚上,他立在桂花樹下,精靈般的女子悄然而至。
「你在哭嗎?別傷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蔣弘文黯然昂首,心像被大雨淋了一場。
一邊是松音的生死未知,一邊是時局的刻不容緩。五軍營已經起事,若再不遊說三千營的康王,那麼亭林他……
愛人,兄弟,家國,天下,他有的選擇嗎?
「老七,老祖宗替你守著她。」
蔣弘文緩緩回首,充血的目光看著老祖宗,狠狠的吸了吸鼻子。「老祖宗,孫兒有個不情之請,若她……能活……請老祖宗同意我倆的婚事。」
老祖宗閉目半息,隨即睜眼,眼中有微動的光芒,道:「我答應你。」
蔣弘文深吸一口氣,跪下朝老祖宗磕了三個頭,大步離去。略走幾步,頓腳,轉身,目光嗖的看向蜷縮在人群背後的蔣弘言。
「那個女子救活她,若松音有個三長兩短,我會以牙還牙,以血還血,誰攔便是我老七的仇人,如此劍!」
長劍應聲而斷,所有人心裡咯噔一下,同時湧出一個念頭,眼前這個男人,絕不是戲稱京中活閻王,而是真真正正的閻王。
……
太和殿里,燈火通明。
老肅王端坐在龍椅上,虎虎生威。賢王,貴妃分坐兩旁。下首處諸位二品官員依次例座。
比之外面的廝殺,太和殿此刻一片祥和,甚至有了絲竹樂舞。然而,這聲音聽到眾人耳中,有如催命符。
因為剛剛半盞茶的時間,禁衛軍統領張雲龍的腦袋,已經被一刀砍下,血濺當場。揮刀的是禁衛軍副統領馬一聞。
下一個會是誰,他們不得而知,但這裡的人,每一個都逃不脫。
老肅王舉杯,向眾人示意。
所有人紋絲不動,臉上帶著輕蔑的笑意。
老肅王見這些人都一副忠君愛國的樣子,冷笑連連。看來殺一個張雲龍是不夠的,還需要幾個忠臣的腦袋,才足夠震撼。
「高尚書,王內閣,擬詔吧。只要你們擬了招,我保高,王兩家永世富貴。」
高鳴濤昂起頭,憤目相斥,「老臣讀四書五經,深知君臣之道,為人之道。今日老臣寧可學那石內閣撞柱一死,也不會助紂為虐。王爺死了那條心吧。」
老肅王擊掌連連,「高尚書果然是忠臣啊!你以為,本王會讓你同石閣老一樣,來個痛快嗎!哈哈哈哈……來人,將高尚書的手指一個個砍去,直到他同意擬詔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