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請二姐夫給蘇二哥帶句話……
「二姐夫,久等了。」
江彥丞見到程實的時候,發現他短短几天竟老了許多。
會面的地點並不在程實與譚捷的「家中」,而是在程實的另一處住所,裝修風格與「家中」完全不同。
「小江,隨便坐,喝茶嗎?」程實笑著招呼他,將人往小院中引。
「二姐夫這地方有韻味啊,這茶壺茶盞我都不敢碰了,碰裂了怕賠不起。」江彥丞笑說。
「小江,你又開玩笑。」程實也跟著笑起來,聲音卻依舊渾厚爽朗:「不過你倒是有眼光,這套茶具是孤品,碎了我還真是有點捨不得。來,喝茶。聽說殷老最是講究中華文化,這些東西在他老人家眼裡都算不得什麼吧?」
江彥丞為人處世的確遊刃有餘,漂亮的話張口就能來,就看他願不願意了。只是,他這種人,嘴裡說著與心裡想著的並非是一回事,和氣與冷然也能並存,毫不矛盾。
「義父年紀大了,對這些藏品的心也淡了,也捨得割愛。可惜我不懂這些,也沒研究過,有點對不住二姐夫的盛情,眼前這些藏品我都不認得。」江彥丞喝著茶,的確就是閑聊家常般,跟程實聊了起來。
他不急著切入正題,主人家還沒說什麼呢,他也就等著。
「殷老如此大方,隨便就割愛了?哈哈,小江啊,你可真是惹我嫉妒,要是我在殷老身邊,非得順走他老人家的寶貝們不可!」程實哈哈笑著,只是笑意多少有點不自然。
江彥丞又說了一些可以說的:「不過義父雖然大方,割愛卻也是有講究的。要是那些老祖宗的藏品落入了外人的手裡,哪怕是進了著名的某某大博物館被保護起來,他老人家也是不能接受的,早年有些文物販子偷運國寶,進了鴻門的地界,沒能活著回去。」
「殷老真是令人敬佩。」程實聽著,笑意收起,那位史書上的傳奇梟雄功過不由他來評定,他們作為晚輩,也不過是瞻仰瞻仰。
茶喝了一會兒,煙鬼是不可能不抽煙的,江彥丞笑:「譚璇的鼻子可靈了,回去聞到我抽了煙,不知道會不會生氣。」
程實笑:「小七這丫頭受了不小的驚嚇,小江,有空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她是個沒吃過苦的孩子,家裡保護得太好了,正常的女孩子都需要心理疏導,比如小二當年啊,也是一樣的。」
說著好像是漏了嘴,程實忙岔開話題:「不提了,不提了,你心裡有數就好。」
江彥丞隱約知道了些什麼,也不點破,只是點頭:「嗯,小七最近情緒不穩定,確實需要去看看心理醫生。二姐夫,一會兒等茶喝完,我就要告辭了,小七一個人在家,我怕她亂想。」
程實怎麼會不懂他的意思,可他依然沒直入主題,而是笑道:「其實,幾個孫子孫女裡面,老爺子老太太最疼的是小七。我聽小二說過,老爺子遺囑都立好了,身後之物大部分都留給小七,家裡人都沒什麼意見。」
「……」江彥丞難得愣了一下,雖然很快緩過來,想明白這事兒是有可能的,但他心裡還是有點說不清的滋味——
他知道爺爺是疼小七的,譚家也不稀罕他的錢,但現在看來,爺爺何止是疼愛小七啊,他這個做孫女婿的,認真計較起來,恐怕該算是「入贅」了……
「多謝二姐夫提醒,我這個婚結得太不容易了,爺爺奶奶不肯惹上我這樣的麻煩,也是深思熟慮過的。我真羨慕譚璇,也真慶幸自己還能和她共度一生。」江彥丞笑了笑,忽然自嘲苦笑:「要是有一天我變成了江振業那副嘴臉,譚家有苦說不出啊,人都到了我的手裡,以譚璇傻乎乎的個性,她還能怎麼反抗?」
這話要是讓別的人聽見,恐怕要害怕他的這種假定。愛情何其短暫虛妄啊,古往今來,在利益的面前,情愛不值一提,「吃絕戶」,「三代還宗」,孔雀女,鳳凰男……各類故事讓人對愛情不敢再抱有幻想。
誰能篤定江彥丞此人就能永遠不變呢?
「小江,珍惜吧,能跟愛人結婚太難得了,有人連牽手都不敢光明正大,一談起那個人的姓名就是公開處刑。」程實也不去接他自嘲的話,不去評價愛情是不是短暫而虛妄,他的眼神盯著某個地方,微微失了神。
自從去年十一月,藏了半生的秘密被人揭開之後,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鬆了一口氣之餘,轉而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危機之中。
婚姻是十餘年前的協議,法定意義上的妻子從不愛他,卻想要一個他的孩子。
既然婚姻無意義,他的心裡又藏了人,譚家家長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恐怕重點去做譚捷的思想工作了,對他這個女婿的態度很曖昧不清——
程家是南津城有名的豪族,當年跟譚家聯姻算得上門當戶對,譚嚴、譚捷的外祖父嚴家也是南津城的名門望族。
豪族聯姻,從來不需要什麼理由,更何況譚捷主動提出要嫁給他,這段「自由戀愛」的結果,是兩家人都希望看到的,不曾遭遇任何阻礙。
可是,十幾年後,真相被揭開,譚家將這個秘密硬生生吞了下去,沒去清算程實的隱瞞,也不去正面回應程實是否取向有問題,藉由硯山的綁架殺人事件,譚家只保全了小孫女,隨後將硯山的混亂、招惹的一系列是非仇怨,統統都丟給硯山的相關人等,譚家選擇袖手旁觀。
「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太累。小江,你是個聰明人,我需要你的幫助,秦家利用秦採薇遭遇迫害一事,找到了由頭對付硯山,無論是趙老三還是錦和,這次恐怕都要成為重點被……被查的對象。」程實總算切入了正題,他的語氣有點頹喪,這是從未有過的。
眼前的男人曾是什麼身份,程實清楚,求助也並不丟人,更何況,都什麼時候了,顏面沒有任何用處,只要能保住那個人。
「小江,雖然你年紀不大,但按輩分,錦和也得叫你一聲七叔。其實說起來,蘇家幾十年前之所以有難,也跟鴻門脫不了干係。當年,殷老遺留在南津城的舊部退居硯山,等著他老人家回來,舊人都故去了,新人還在等著……」
「當然了,要是少當家的覺得硯山舊部該死,想必錦和也認了。他向來是個認死理的人,說不見我,便十年不見,答應他父親一生效忠鴻門,學成歸來后,他不顧我的勸阻,還是一頭扎入硯山。好端端一個人,成了硯山的『金豹子哥』,卻學不會聰明、圓滑,以至於陷入今天這樣的困境……」程實句句戳中要害,好似眼前這個鴻門的少當家有一副鐵石心腸,必須字字泣血、聲聲含淚,才能打動他發發慈悲,救一救蘇家的獨苗。
「二姐夫,雖然我答應了爺爺不再捲入是非,也早就不是什麼鴻門少當家的,但義父那邊給了指示,他老人家既然要回來,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鴻門的舊部陷入危困。」江彥丞聽程實說完,這才平靜地回應。
「殷老?!」程實從椅背上坐直了,剛才所有的忐忑和求人時的痛楚,此刻都化成震驚。
「二姐夫,你我之間就不必見外了,我和譚璇能有今天,也得了二姐夫很多幫助。」江彥丞笑,好像從來沒有變過,依然是從前那個江首富家的繼承人。可他眼神之間的流轉,分明帶了一絲運籌帷幄的味道,沒來由讓程實心裡放鬆下來,又忍不住泛起警惕之心。
眼前這個男人,既讓人覺得踏實,也讓人感到危險。
「小江,有什麼好辦法?」程實問道。
「秦家的確不是個善茬,秦採薇殘了,秦家也算是絕了后,但保不準秦昱鳴會不會想出什麼狠毒的法子來對付譚璇,我並不認為譚家從此就太平了。既然事情已經鬧大,索性就鬧得更大一點,秦家的宿敵們可等候多年了。」江彥丞說話都帶著笑意,他在陳述事實,也在布局謀划,這些謀划自然不是此刻才想到的。
「你的意思是……」程實沒聽懂。
他雖然黑白兩道通吃,可多數時間只守著海河、守著南津城,錦城的混亂局面他插不上太多的手,還需要依仗譚家的背景。
原本硯山之事他能解決乾淨,多年來也給過蘇錦和許多庇護,雙方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卻偏偏這回硯山的綁架殺人案里,牽扯進了錦城的秦家、首富江家,還有譚家,單靠他南津城程家,無力對抗秦家的勢力。
「目前還不能透露太多。二姐夫,你放心去安置蘇二哥吧。只是有幾句話,想托二姐夫帶給蘇二哥……」江彥丞笑著,忽然站起身來。
「請說。」程實也忍不住站了起來,好像這些話十分重要,得恭敬去聽。
江彥丞朝他鞠了一躬,雖還有笑意在唇角,眉眼間卻十分果決,說出來的話更是不容置疑:「無論義父攜鴻門回歸與否,此後鴻門在硯山一脈的舊部可自行散去,不必再等了。幾十載恩義已全,我替義父同鴻門謝過硯山舊部,還請蘇二哥紅塵相見吧。」
「……」程實愣在當場,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一瞬間紅了眼眶。
他苦等半生,自囚於此,鑽研禪道茶道,各種虛名加身,自以為通透世故,此刻卻被人一語道破,他畢生所求……也不過是一句「紅塵相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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