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全城戒嚴
「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李訴微挑起一邊的眉頭,目光如帶著刺,堪堪地落在了伍月身上。
話一出口就絕對沒有收回的道理。
伍月語氣堅定:「我不能代表任何人,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二皇子無心爭鬥,其他皇子年紀尚幼,勢力也不為畏懼,唯有三皇子能與太子殿下抗衡,在你們之間,我定然毫無疑問地選擇太子殿下你。」
李訴竟然覺得後面這句話聽起來有些順耳。
他好笑地看著她,出聲道:「眼下這裡就你我二人,我姑且當你在說玩笑話,不同你計較。」他頓了半刻,「不過到底你從前也喊我一聲太子表哥,念著這點舊情,你那個請求,我可以答應。」
伍月目光盈盈,忽然就綻開了笑顏,那是一種發自內心裡傳出來的喜悅,李訴從未見伍月這樣笑過,從前他沒留意過她,是喜是悲都不曾在意,可自從他注意到她,她總好像戴著一層面具,所有的真實情緒都不曾表達過出來,可見這會伍月的確是因為他這句微不足道的話高興至極。
人是最不可信的。
白紙黑字按了手印都能反悔的事,更何況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她就沒想過他來日就翻臉不認賬嗎?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李欣帶著送禮的宮人走了過來。
李訴見她過來,隨即起了身道:「我還有事忙,就先走了。」
李欣腳步一頓,脫口而出:「這麼快?」
「事務繁多,耽誤不得。」李訴摸了摸李欣的頭:「我讓林祥全留下來等你,父皇那邊我會同他交代,你可以多留一會。」
李欣在宮裡長大,對各種人情世故都十分敏感,自然也分得清楚誰是可以肆無忌憚瘋鬧的人,李訴面上看著對她好,固然也有那麼一點的手足之情,但這一點其實微不足道,李欣若是做得過了,李訴翻臉起來也絕對不會留情。
李訴能百忙之中抽個空跟她來定國公府已經是破天荒的不容易了,李欣哪裡還敢要求更多?
李欣悄悄掀起眼來看伍月,見她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靜,想來李訴跟她的確沒什麼關係,也放心了不少。
她其實有那麼一點小私心。
伍月現在於她有救命之恩,李欣先前若是還存在那麼一點玩鬧的意思,現在也都沒了,是真心的希望伍月好,以後還想幫她跟李曉在一起,就算做不了什麼,到時候去求求父皇和皇祖母開恩,多個人說話總是好的。
但是她曾經聽說伍月對李訴有那麼點意思,還想過嫁給李訴做太子妃。
她還是想確定一下。
眼下看來,的確是外人誇大其詞了。
喜歡是藏不住的,會從一個人的眼神里悄悄流露出來,她就看過李曉看著伍月的眼神,總是忽地一下就好像燃起了火苗,比看見誰都高興。
等到送走了李訴,李欣興高采烈地給伍月說自己帶來的禮物之時。
伍月卻是拉著她,十分認真而嚴肅地開口道:「公主殿下,雖然我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讓你產生了誤會,但就著這個機會我還是想清清楚楚地同你說明白,我和二皇子,並不如你所想的那樣子,如果公主殿下願意同我交朋友,我很高興,但你若是懷著其他的目的,那我只能跟公主殿下說聲抱歉了。」
李欣瞬間感覺自己被看穿了心事,聽伍月這麼一說,就有些著急:「難道你不喜歡我二皇兄嗎?」
「喜歡啊。」伍月毫不猶豫地說道:「可是我喜歡二皇子,跟喜歡我弟弟的心情,是一樣嗎?公主殿下你可以理解嗎?」
李欣搖頭,表示自己不能理解。
李曉比伍月還要年長,怎麼就變成了弟弟?
「我的意思是,我所謂的喜歡,並不是如你想象的想要同他相濡以沫,白頭偕老的那種喜歡。」伍月用盡量婉轉的語氣繼續道:「我以後也不可能嫁給他。」
她說的這麼清楚直白,半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李欣再傻也不能裝作什麼都不懂了。
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伍月是大家閨秀,害羞不好意思承認,畢竟傳出去可能對名聲不好,而且她身上有兩年不議親的旨意在,顧忌太多,要是被有心人拿來大做文章,估計要惹禍上身,這才諸多遮掩。
這就好比如自己原本堅信無比的事情一下子被崩塌推翻了,不管是心情還是情緒上,一時片刻都有些緩不過來,以致於李欣看著伍月,還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以為自己會有種被欺騙了的感覺,但這一刻卻覺得很可惜,無盡的可惜。
若是伍月能當她皇嫂多好啊。
「所以……你不可能當我的皇嫂了嗎?」李欣啞著聲音問。
「不會。」伍月聲音輕輕的,卻很溫柔,「你以後會有其他的皇嫂,我相信二皇子和儀妃娘娘的眼光定然不差,她也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人,就跟太子妃那樣好,你喜歡太子妃嗎?」
李欣想了想宋思佳。
她待人處事面面俱到,就沒有讓人討厭起來的地方。
就連趙皇后要拿捏她也無處下手。
與其說喜歡,李欣覺得她更多的還是佩服,畢竟她才進宮多久,就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之中穩了腳步,太厲害了,所以她點了點頭。
「那麼以後就不要再把我跟二皇子兩人放在一起了,於他於我都不好,於你未來的二皇嫂也不好,畢竟她要是知道了,以後心裡就有疙瘩,難免會不舒服,你一定希望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對嗎?」伍月眯了眼笑,語氣軟得好似在哄人。
李欣似乎聽進去了,又沒有聽進去。
不過她眼下倒沒有了呆下去的心情,是以找了託詞就起身準備離開。
伍月起身去送她,二人一路無言。
皇宮裡出來的人心性都比常人要堅韌上幾分,所以伍月倒是不擔心李欣會鑽牛角尖里出不來,她只要自己去想清楚了,就又能恢復到原本的模樣。
原先李欣只是尋她的樂子,伍月也就沒在意那麼多。
但現在她的心境變了,因著被救之事對她或許產生了更多的信賴和感激,伍月有些事情不得不提前跟她說個清楚明白,免得來日因此出了事端。
李欣回了宮裡,心裡不知道為什麼鬱結得難受。
兜兜轉轉就跑去了原先李曉的寢宮。
內里打掃得乾乾淨淨,就算眼下主人不在,內里一應事務都不曾停歇,守著的宮人依舊盡忠職守,燃著的香爐里依然飄散著好聞的香氣。
她就在外院的涼亭里坐下,宮女沏好茶水端了上來,放在她的面前。
茶香是熟悉的味道。
不用喝她都知道是君山銀針。
這是李曉宮裡唯一備著的茶葉,他只喝這種茶葉,當然李欣從前倒是看不出來他有多喜歡,他自己也說了入口略苦,還有幾分嫌棄的意思,不過就是因為儀妃娘娘給他送了過來,他一直就懶得換就不換了。
去了別的地方別人給他泡別的茶他也照樣喝,也會覺得別的茶比君山銀針好喝,有一陣子換了其他茶葉,他又感覺不太順口,又換回來了。
李曉自小就是很難轉過彎來的人,一條路直走到底,你要說他是喜歡吧,其實也說不上喜歡還有些嫌棄,但就是喝不下其他的茶了。
當時李曉對她說,他根本不喜歡伍月的時候,李欣第一時間就想起他宮裡的君山銀針。
說喜歡吧,好像也不是,缺點一數能數出一大筐來,可要是出了事,他又緊張兮兮的,轉過頭來又嫌棄人家嫌棄得緊……
其實早就看不上其他人了。
聽伍月斬釘截鐵地說她絕對不會嫁給李曉的時候,李欣就有點難過。
她忽然不知道李曉遠走靖南關是正確還是錯誤的決定。
當初要是留下來,好好地守著,也許這個人守到最後就是他的了。
可是他若是不走,又有什麼能力好好地守著這個人呢?
七月下旬,伍晨終於如願以償地進了大理寺,過起了早出晚歸的日子。
這一回定國公府的府里就更加安靜了。
外頭水深火熱的斗著,伍月在後宅院里卻是難得的安寧。
她終於可以暫時空出些時間來做自己的事了。
嬌娘在京城裡開的胭脂館已經是第五家了,學徒遍布,正是如日中天之時。
在胭脂水粉這方面上的造詣她不如嬌娘那般精通,也就不班門弄斧了,不過在其他方面上她倒是有些新的主意。
在美人行館的時候看的那些書冊圖集的確很多都是名師之手,她先前畫的衣裳和配飾圖樣也大多在那些圖樣上面衍生而來,其實她更想自己設計出來全新的花樣子。
不過之前是沒有時間,也沒有好的想法。
一輩子能煩惱的事情太多,重活一世,她難得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畫圖樣的日子大多枯燥乏味,更多時候一開始覺得畫得很是合心意的圖樣,最後成品的時候總會感覺各種不滿意,就在不斷丟棄和摸索之中,一張圖樣到最後成形,花費的時日也不少。
最後是李樂儀看伍月一天天悶在屋裡擔心她悶壞了,借著中秋晚宴要制新衣的事讓她出了房門。
伍月拖了兩日才出門,前陣子翻出去年端陽盛典趙皇后賞賜下來的那把輕羽面扇出來,她自己畫了一個錦扇的花樣,剛好讓人趕製出來,拿到手的時候十分滿意,便想著順便給嬌娘送去。
秋夜寒涼,輕羅小扇上墜著流蘇銀珠,反而帶著幾分靈動。
她才出門不久,很快就明顯感覺到今日大街上的氣氛不同尋常。
似乎比以往的時候都要冷清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感覺巡邏的護衛似乎多了起來。
伍月這陣子雖然躲在房裡,但對外頭的事還是不時過問一下,不過在深宅之中能知道的消息有限,市井之言也不能盡信,所以大多事情她也只是聽了個大概。
如今京城裡雖然開了五家胭脂館,但原先的胭脂小樓卻已經閉門不待外客了,這處地方就成了嬌娘自己研製胭脂水粉各樣妝容的地方。
知道伍月要來,嬌娘早就備著茶水等著了。
西街以往行人也不少,並非是伍月的錯覺,她這一次到胭脂小樓,路上的人的確少了許多。
一路進了屋子,伍月解著身上的披風,出聲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嗎?我看路上的人少了很多,倒是多了不少官兵護衛。」
嬌娘笑了笑,有些不以為意:「好似是昨夜裡哪個大戶遭了賊人,今日正在搜捕呢,鬧得人心惶惶的,都怕被當成賊人抓了去。」
一般的世家大戶遭了賊,也不至於這麼大陣仗。
除非這家遭竊的大戶並非尋常人家,起碼在朝為官,官職還在京兆尹之上,不然天子腳下還有誰能勞得動京兆尹大動干戈擾了民眾,一個不好就要被御史彈劾。
那這就有趣了。
伍月今早出門還真沒聽說朝中哪個官員家裡出了事的。
那麼這個遭賊是不是真的,也有待考證。
嬌娘就算是開了幾家胭脂館,本質上也是個與世無爭的小老百姓,伍月也沒有問下去,解了披風同嬌娘坐了下來,茶水糕點已經備好,嬌娘興高采烈拉著伍月就道:「你來的正是時候,我近來研製出了新的東西,將澡豆合制香料,調配而成的新的澡豆方子,不僅可以除污去垢,還可以讓膚質白皙細膩,更能芬芳怡人。」
伍月一下子就定住了,好像腦海里瞬間有什麼東西隨著這澡豆的出現一併跳了出來。
「澡……豆?」她忍不住吐出話來。
嬌娘不明所以,只是愣愣地問道:「澡豆……有什麼問題嗎?」
伍月連忙回過神來,安慰一笑:「沒問題,我只是覺得這澡豆的出現定然會又成為大熱罷了。」
不止成為大熱,還會進入宮中。
但卻不是現在。
伍月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
靖南關地處西南邊境,比鄰南詔國,南詔國接連吐蕃,是為盟國,一直對靖唐虎視眈眈,然而近些年來因為吐蕃之蠻,南詔與之結盟漸生裂縫,南詔隱約還有歸唐之意,對此吐蕃自然不可能放之任之。
朝堂上知道南詔有歸順之意,特意派遣了來使去了南詔,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吐蕃派了來使入京,還送來了一位公主,意為和親,當時趙將行就將嬌娘新研製的澡豆上呈,皇帝十分高興,還重重地賞賜了一番。
澡豆的出現,也許就意味著吐蕃來使送來公主。
伍月依稀還記得,當日李勝寒到秦王府里是為了跟李樂儀商議敵國姦細之事。
這些一星半點的猜測聯繫起來,伍月不得不懷疑當時所說的敵國姦細就是吐蕃派來的。
朝廷派遣官員出使南詔,吐蕃混進京城是來探聽消息的。
而那天故意出手引起李樂飛懷疑,想拖住李樂飛回靖南關的腳步,說不定就是吐蕃想要趁此機會對南詔做點什麼,怕李樂飛回去壞事。
她越想越覺得心驚,眼皮突突地跳,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把那羽扇留給嬌娘,伍月沒有多加逗留就離開了。
眼下京城腳下不同尋常的嚴防,絕對另有內情。
一路回了府上,伍月連忙派人送信去給伍晨。
這事他那裡或許會有些眉目。
雖然知道大理寺里事務繁忙,但這信硬是到天即將黑下來才有了迴音。
伍晨自己沒有回來,想來是被各種事情絆住了抽不開身。
但他還是簡單地回復了信件跟伍月說了大概的事。
她猜測的不假,先前混進京城裡的的確是吐蕃姦細,他們潛伏在京城裡蠢蠢欲動,來意不良。
今日滿城戒嚴的確是在抓賊。
昨夜裡鴻臚寺失竊,丟的是南詔送來的密信,此時南詔和吐蕃還是合盟,這封南詔送來的投誠密信落入了吐蕃手中,很快就會成為吐蕃對南詔發難的理由。
伍月看完了信件,雖然將事情解釋得清清楚楚,但看起來卻不是特別著急。
應該是還有一些不方便寫在信上的事沒有說清楚。
伍晨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李勝寒。
可伍月分明記得,先前李勝寒入秦王府找李樂飛,為的正是這敵國姦細的事。
迎秋正端著茶盞進了屋子,一個不穩,茶盞忽地落了地,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地上四分五裂地碎開來。
茶水在地上慢慢化開,如同籠罩在她心頭上的不安,越擴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