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吐蕃來使
太皇太後年事已高,卻在永福宮裡氣得暈倒過去,皇上得知此事,將永福宮上下大小奴婢因著兔肉乾的事重重處置了一遍,到了趙皇后這裡,雖也是劈頭蓋臉地訓斥了一頓,但總歸有點輕輕放下的意思,處置底下的那些人不過也是為了順太皇太后的氣罷了。
而後不久就傳出趙皇后準備去法元寺為太皇太后祈福齋戒一個月的消息。
皇上固然是不會因為兔肉乾之事就跟趙皇后撕破臉,說起來還真的不能算很大的事,只他心裡肯定有不滿,畢竟身為皇后,即便太皇太后即將行將就木,心裡頭再如此,面上也不能這般出格,更別說他自己心裡對太皇太后無限尊敬,趙皇后眼下卻把太皇太后氣成了這個樣子,怎麼可能沒有意見。
只是依著趙皇后的性子,皇上既然已經處置了下人,就代表了沒有再追究她的意思,她若是想要消除皇上的不滿,也不必做到這個份上。
李樂儀得知太皇太後身體抱恙之事,特地遞了覲見的帖子,伍月原本以為這帖子到不了太皇太後跟前,畢竟趙皇后也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太皇太後到底是如此暈倒的,可沒想到帖子遞上去的第二天,李樂儀就順利地被接見了。
伍月倒是有幾分驚訝。
這次進宮李樂儀還帶上了她,一直去到了太皇太后的延喜宮,見過了太皇太后,伍月方才知曉這次覲見緣何這般順利。
就是不用問過御醫也知道,太皇太後面上一層灰敗之氣,見人基本是連認也認不出來,眼神迷濛恍惚,大概也沒剩下多少時日。
難怪趙皇后要去法元寺為太皇太后祈願。
一來是太皇太後身體確實不行了,她這個做皇后的總該在太皇太后死之前再做點什麼以全自己美名,二來她也生怕皇上會將太皇太后的病重歸咎到她身上來,希望藉此消除皇上對她的不滿,三來若是太皇太后在她不在宮中之時薨了,總歸能脫點干係,往後若是有人要藉機興風作浪也作不起來。
祈願之事很快定了下來,沒有幾天,趙皇后的鑾駕就出發了。
如此半個月後,宮中傳出消息,太皇太后薨逝了,舉國哀悼,趙皇后又趕回了宮裡,準備為太皇太后處理後事。
李樂儀在得知太皇太后薨逝之後很是難過了一陣子。
在她卧病在床的這些年來,本就未能進宮常探,而今病好了,人卻不在了,因為秦王府遠走靖南關的緣故,太皇太后對她這個嫁在京城的孫女從前也是抬舉喜愛的,而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至少在李樂儀心裡,太皇太后都是她印象里十分慈愛的那個皇祖母。
伍月對太皇太后的感情倒不足李樂儀那樣深,因為時間太過久遠了,對於這個消息也並沒有多大傷感,太皇太后活到這般年歲,聽說是在睡夢中恍恍惚惚走的,十分安詳,已是很不錯了。
國喪百日,吐蕃那邊派遣來使的消息也隨之傳入了京中。
花清臨近生產,在這個時候生了個女兒,起名伍丹丹。
然而因為是女兒,又恰在國喪期中,這事在定國公府里也沒算得上什麼大事,不過滿月的時候,李樂儀和伍月還是照例送了禮物過去。
伍重為倒是沒有如何介意孩子是男是女,反倒是方氏因著這個事揚眉吐氣起來。
二房的唯一一個兒子還是她生的,地位不可撼動,這就已經夠了。
而籠罩這種灰霾之下的京城,終於迎來了入冬的第一場雪。
陪著這場雪一塊來到京城的另一個消息則是,吐蕃這次派遣來使,吐蕃公主也會來,這個消息一傳出來,不管市井還是朝堂都驚訝不已。
吐蕃這個時候送一個公主進京,目的很明顯了,靖唐和吐蕃前朝之時,也有和親結成的姻盟關係,這一次吐蕃公主是進京和親的,這也就解釋了當初吐蕃說了派遣來使進京,結果拖到這個時候才確定消息,原來是在等太皇太后的百日國喪期過,這才好表明自己的目的。
對此吐蕃來公主和親之事,眾人意見不一,雖然和親有利於兩國邦交,但說的好聽,這公主沒落到自家誰都覺得好,就沖著吐蕃公主的這個身份,娶回家無疑於供了一座大佛在家,再說了,在高原上長大的公主人高馬大,驍勇善戰,跟京城裡柔弱溫婉的大家閨秀可不是一個樣的,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氣去消受。
伍月對於此事是意料之中。
只是上輩子她對這個來和親的吐蕃公主也沒有太大印象,在美人行館里能得到的消息十分有限,若非嬌娘的澡豆方子,伍月可能到死都不知道吐蕃公主來和親的事。
不知道這一回又會攪出多大的風浪。
皇帝對於吐蕃送公主來和親的事自是不會拒絕,而這消息傳入京中的時候,吐蕃來使已經開始準備啟程了。
進京路途遙遠,因著吐蕃公主身份尊貴,路上走走停停免不了要耽擱些時候,腳程若是快,在年前應該就能抵達京城。
然而一直等到過年,吐蕃公主一行人也未曾抵達京城,而是逗留在距離京城不遠的驛站里,傳言是說公主舟車勞頓,水土不服生病了,需要休養,恰逢過年,吐蕃便言過了年再入京覲見,接待來使的日子便定了正月初八。
臘月剛過,天氣依舊寒冷無比。
雖然沒有下雪,但冷風颳得人著實生疼,已經好些年來沒有這般冷過了。
初八這一天吐蕃來使進京,京城裡可算是無比熱鬧,原本過年的氣氛就還沒散去,街頭街尾還能看見喜慶的大紅色燈籠,小巷子裡頭鞭炮碎屑紅通通地散了一地,加之今日初八,大部分商家又打開門開業,教人看了,只覺場面空前的熱絡,眾人依稀記得,上一次這樣轟動,還是去年時候太子娶妃的時候。
定國公府有不少的下人婆子都偷偷溜出去湊熱鬧了,朝寧閣里倒是安靜,雖然也對吐蕃的公主十分好奇,但都安分得緊。
到了晚上去給尹氏問安之時,依稀還能聽見小丫鬟們小聲談論著今日吐蕃到來之事。
許是第一次見到異國公主,那小丫鬟也十分興奮,滔滔不絕地:「我原還以為那吐蕃的蠻女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沒想到倒是挺好看的,鼻樑可高,眼睛又大,氣勢也足,這一次吐蕃派這個公主來和親,可算是誠意十足。」
「我可聽說這公主長得雖然貌美,但好像是個啞巴,都不開口說話,這又算什麼呀?」
接下來的話卻沒有再說下去了,這兩個小丫鬟發現伍月帶著丫鬟走過來了,哪裡還敢繼續說下去,拘手拘腳的站在那裡,大氣都不敢出。
伍月倒是沒有如此處置她們,只是輕輕地挑了挑眉,心下尋思了起來。
這吐蕃公主竟還是個啞巴么?
若是吐蕃王是真心實意地送一個公主來和親,又怎麼會選了一個啞巴公主,伍月這倒也想不通了。
到了尹氏那裡,她神色顯然高興了許多,也並不懨懨的了。
伍月這才知道,前兩日尹氏請了個大師到家裡來問流年,這大師算過尹氏的命格和花清女兒的命格之後,直說是難得一見的合適,這個庶女對尹氏十分有益,若是帶在身邊養著,不僅尹氏有福,時運也會越來越好。
是以尹氏就生了將孩子抱到明芳院里養著的心。
孩子甚小,府中有奶娘和一應丫鬟帶著,自是不會有什麼差池,加之說是放在明芳院里養著,其實也不是養在尹氏自己房裡,也不用她如何照看,偶爾在孩子乖巧時候抱來逗弄一下也就這樣了。
花清自是不願意。
然而也沒輪到她自己決定的權利。
以前巧姨娘是個特例,能自己教養伍薇,那是她一開始就讓尹氏偏了心,過了頭。
花清懷孕之後躲去了莊子上,半年都沒回來尹氏面前盡個孝做個面子的,尹氏怎麼可能對她有什麼偏袒,再者一個庶女能養在定國公府的老夫人跟前,以後長大了身價也是不一樣的,起碼不是個普通的庶女。
換句話說,就是尹氏不抱到自己跟前養,那孩子也是要放在方氏手頭底下養著,叫方氏一聲母親,怎麼也不可能讓花清自己養,聽說花清因此鬧了脾氣,尹氏因此也很是不滿,特地吩咐了伍重為要冷落她幾日,好讓她學學什麼是規矩。
方氏自然樂見其成。
李樂儀不好對二房的事指手畫腳,自是也沒說什麼,而且抱在尹氏面前教養,對孩子而言,其實真不是一件壞事,只是為人母親,對花清來說,此舉太過誅心了。
方氏特地將孩子帶來了,尹氏瞧著歡喜,氣色也好了不少。
伍月瞧著那孩子粉嫩嫩的,甚是可愛,又見方氏笑得得意,心下大概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花清躲出府去,有好處,但也肯定有壞處。
她不用在方氏的眼皮底下呆著,過了無比安穩的懷孕日子,然而她只是一個妾室,還是定國公府的一個妾室,她總有一日還是要回府來的,可等她回府來,她就會發現,身邊連一個能用的人都沒有,更因為沒有討好尹氏,以致於尹氏對她十分冷漠,說起來,要是她生了個兒子,說不定尹氏還會顧念她為定國公府開枝散葉,多少還給幾分好臉色,不料卻生了個女兒,這種情況下,花清想不被方氏拿捏死都不行。
方氏很聰明,她知道花清的孩子要到自己跟前來養,但小孩子總有個磕磕碰碰,大病小病的,自己照顧得好了,伍重為也不會感激,只覺得是她應分的,照顧得不好,伍重為還要以為她刻薄了孩子,方氏本來對這個孩子就不如何盡心,尤其是個女兒,對她沒有什麼威脅,就更不想讓這個孩子壞了她跟伍重為之間的情分,到時候讓花清得益了去。
這種情況下,若是將孩子送到尹氏跟前養著最好不過了。
有事不用她擔責,花清要是有意見,最好把尹氏也給得罪了,往後在定國公府的日子,可有她難過的。
若是能將她收拾得像之前的蘭姨娘那樣,那方才能解氣。
這深宅後院里,其實從來就沒有消停的一天,眼前看到的平靜,都是屬於自己的平靜,而在看不見的那些地方,早就波濤洶湧。
尹氏看完了孩子,這才開始說正事:「今日皇上在宮內召見了吐蕃公主,決定在上元佳節之時設宴款待,吐蕃來使想要藉此機會同京城裡的公子貴女來一次比試,說是為了更好地交流兩國文化,我靖唐泱泱大朝,天子腳下才人輩出,自不會怕了那幾個蠻子蠻女,是以此次比試,不僅僅是一次比試,更事關我靖唐一朝顏面,無論如何不能輸。」
伍月輕輕攢了攢眉。
那吐蕃公主來和親,要在一眾公子裡頭挑選如意郎君,提議來比試倒不難理解,可要同這京城裡的貴女比試,這用心可就險惡了,挑釁意味十足。
不過事情有兩面,跟吐蕃此次比試,不管輸贏,對京城裡的公子和小姐而言,都是極好的露面機會,若是能在此宴上贏了,那便分分鐘是揚名京城的事。
伍月對這個比試並不如何感興趣,她如今在京城的貴女圈也是小有名氣,但這些名氣於如此的她而言並沒有多大用處,從前是為了壓著伍薇一頭,如今伍薇和巧姨娘皆不在了,外人將她捧得再高,於她而言也不需要了。
最重要的是她還不知道此次吐蕃來使還會不會有什麼動作,在不清楚情況之前,伍月不想過早地將自己暴露於人前,那等同於把自己放置於危險之上。
方氏覺得此次是伍珊珊去露臉的好機會,當下就問道:「老夫人,那不知道是什麼人可以參加此次宴會?」
尹氏看著她,笑得好似看透人心:「重霖協助太子招待來使,定國公府的公子和小姐們,定然是全數都要去。」
「全數?」方氏一時間不明白這個全數是什麼意思。
尹氏免得方氏又不知趣地說出些不合時宜的話來,當下又道:「殊寧,凝心,珊珊都去。」
伍晨和伍錦良是兩個嫡齣子弟,這個就不用說了,就算不去比試,也要參與此次宴會,開闊眼界。
伍玉的存在幾乎都要讓人忽視了,這時候被突然提起,她自己也愣了一下,然而也只是這麼一下,她又淡定無比地繼續她的沉默,好像尹氏從來沒提到她一樣。
方氏臉上訕訕的,「這……凝心也去啊。」
「筱筱去了也叫人看笑話,你便不要想了,好好地把心思放在珊珊身上,這次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就是,至於凝心,雖然是個庶女,但此次也是老太爺吩咐下來讓她去的。」說完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伍玉一眼,「這次上元宴會,我會親自為你打點,你可不要辜負了老太爺的期望。」
方氏驚訝極了,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伍玉,最後定格在忿忿不平的笑容之中,暗暗地壓了下去。
悄無聲息的,底下的手段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她看了一眼伍月,意圖從伍月臉上找到那麼一絲不滿憤恨的神情,然而伍月只是抬起眼來看了伍玉一眼,又從容地別過眼去,好像一點都不在意。
「至於殊寧,此次吐蕃公主指明了你和趙家的大小姐一定要出席,想來對你們兩個是有別的用意,你可要做好萬全的準備。」尹氏淡淡出聲,只有在這個時候,伍月才聽得出她語氣里顯露出來的關懷。
只是這關懷並非是給她的,而是希望伍月能給定國公府掙一掙臉面,擔心她惹了笑話而已。
李樂儀聞言,面上就露出了幾分不解:「這又是何故?」
尹氏難得的沒有陰陽怪氣,只是道:「那吐蕃人可精得很,逗留在驛站的那些時日,可不是為了養病,他們不過想把這京城裡的局勢都探聽明白,先前殊寧和趙家的小姐,如今的太子妃並為京城三絕,這消息被她知曉了,便指名道姓地要一較高下,不過太子妃如今不是從前的身份了,斷不會跟她下場比試,是以便就剩下殊寧和趙家小姐。」
伍月原先的打算也落了空,要躲也沒法躲。
事情說完,大家便各自散了去。
伍玉回朝雨院,跟伍月還算是一道路。
太皇太后死後,景嬤嬤像是一瞬間就蒼老了,可見她有多難過,伍月從未過問她先前在宮中的事,不過大抵能感覺景嬤嬤或許從前在太皇太後身邊,還有不淺的主僕情誼,後來可能也發生了一些不盡人意的事,她才出了宮。
伍玉本以為伍月會問她什麼,可今下見伍月面色如常,完全沒有過問的意思,她便也就壓下了一腔準備好的言語,一言不發地跟著她回了朝雨院。
送了李樂儀回朝暖閣,二人分道揚鑣。
伍月回朝寧閣,伍玉回朝玉閣,景嬤嬤到底是忍不住走上前來,低低地喊了一聲:「大小姐。」
雖然容顏蒼老,那眼裡卻是難得的睿智清明,伍月對她笑了笑,「嬤嬤不必多言,四妹有她自己想要走的路,她的事從前不必同我說,往後也不必,她跟我從來都不是互相對立的一方。」伍月看著不遠處等著的伍玉,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藏在了寒冷陰暗的月色之下,生生襯出了幾分羸弱的氣息,從前嬌俏甜笑著的面孔,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往後還請嬤嬤你繼續擔待著。」伍月慢慢道了這一句話,轉身往朝寧閣走去。
伍玉如今不需要依仗她,也不用她的幫忙。
她如今,想要什麼樣的路,自己會走了。
而伍月也相信,她無比堅定地知道自己想要走什麼樣的路,任何人都阻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