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一攤爛泥
方才看了貢贊公主的舞,眼下再看伍月所跳,雖然大致上看起來動作是一樣的,但總覺得成為了完完全全另外一支不一樣的舞。
感覺完全不同了。
若說貢贊公主一舉一動之間都帶了懾人的殺氣和剛柔,眼下伍月的舞姿里卻一點影子都不曾見到,反而顯露出幾分光明磊落的英氣來。
豎笛吹出來的音明明還是那個音,與方才所聽卻完全是不同的意境。
原本看一眼就一步不差的模仿出來已是極難,遑論貢贊公主那舞里有幾個騰空跳躍的動作,實在是危險極了。
貢贊公主冷眼看著,松猜私下裡做了準備,站在貢贊公主身後的其中一個侍衛,手上動了動,露出藏在掌心的一小枚石子來。
大家都只聚精會神地看著伍月,這會兒這麼小的石子打到伍月身上也不會被發覺,至於伍月會傷成什麼樣子就不是他所在意的,橫豎只要讓她跳不下去就行。
那石子還未飛去,他手上一個吃痛,竟是被不知道從哪裡飛過來的一顆棗核打中,痛得他手掌都在發麻,手心裡的石子也隨之落到了地上。
貢贊公主目光掃到落在地上的石子,終於皺了眉頭,似乎極為不滿。
松猜當下意識到他們的意圖被發現了,抿著唇出聲道:「我們被盯上了。」
話音才落,似乎要印證他的猜想,一顆棗核又飛了過來,這回是朝貢贊公主的臉上飛過來的,貢贊公主沒有一絲慌亂,反倒是端起了手上的杯子,一把擋住迎面而來的棗核,一把扣在了桌上,棗核在杯子里轉了一個圈,最後安安穩穩地停在了裡面。
松猜大驚,立馬環視了場上一周。
貢贊公主的目光卻是看向了李仲的方向,眉眼裡明顯的浮現出不耐和殺意。
松猜看懂了她的眼神,連忙道:「是靖唐的三皇子?」
貢贊公主沒有回應。
那棗核的確是從李仲的方向飛過來的,只是據她了解,李仲還沒有這般好的身手。
不過他既然貴為三皇子,有幾個身手過人的手下也不足為奇,趙玉身邊可不缺能人異士,此次來京她最大的目標就是趙玉,不曾想他倒是無端端出了城,到眼下也杳無音訊,這讓貢贊公主太不安了,說是為了北下賑災和大理寺的事情離了京城,但貢贊公主只覺得那是放出來的煙霧彈,眼下趙玉躲在暗處,肯定不知道在籌謀什麼,她半刻也沒有掉以輕心。
李仲今日送了折辱人的澡豆,想惡意挑撥她跟李訴之間的關係,讓她鬧出事來,惹得李訴不好收場,膽子倒是不小。
現在居然蹬鼻子上臉,還敢挑釁於她,莫不是以為她怕了不成?
然而就在這會來不及反應的間隙里,伍月已經跳完了舞,定定地出了聲:「臣女跳完了,還請貢贊公主點評。」
貢贊公主壓下心下想殺人的衝動,看著伍月的眼神也是冰冷的。
然而冰冷只是那麼一瞬間,她很快就笑著點了點頭。
隨著她的這一點頭,場上的眾人猛地爆出一聲歡呼,似乎是心裡積壓著的那口惡氣眼下狠狠地被舒了出來,痛快得不可言語。
李訴難得地露出一抹興色,說了一聲:「好!」
宋思佳自然也是高興的,只是她看著伍月的眼神卻帶了幾分複雜的深意。
何時這個表妹私底下竟然有這樣好的舞藝底子了?外人看不出來,她卻大概能看得出那舞步和舞姿里夾帶了些許的僵硬,看得出來有幾分生澀,可見平日里應該沒有如何練習。
也多虧了貢贊公主那舞不如趙碧瑤方才跳的柔韌靈巧性高,這才讓伍月一步步還願了出來。
她也算是自小習舞的人,趙碧瑤和貢贊公主之間只看舞,高低立現,貢贊公主顯然就是不懂舞的人,宋思佳對吐蕃文化也有研究了解,吐蕃的舞蹈奔放熱情,但舞藝底子到了哪裡都是通用的,貢贊公主手腳僵硬無比,招式凌厲更像是在練武也不是跳舞,這題目她也不夠是取巧鑽了空子,才打得趙碧瑤無法回擊罷了。
趙碧瑤依舊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不過眼下看來,若是伍月願意私底下下苦功夫,她這般的舞藝底子,要跟趙碧瑤不相上下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只是她未免藏得太深了,深到宋思佳想起來也覺得心驚,如果她不是從小就開始隱藏的話,宋思佳真的想不出第二個可能。
場上都在為伍月歡呼,誰也不曾記得方才趙碧瑤是如何驚鴻一舞,大家眼下看到的就是伍月能原本地照著貢贊公主的舞跳了出來,她也果然贏了,而趙碧瑤卻做不到。
伍月並沒有想邀功的意思,開口道:「趙小姐的舞無人能及,若非她,單憑我一個人也贏不了。」
趙碧瑤一點也受伍月的施捨,聲音也有點尖銳:「縣主不用客氣,你贏了就是贏了,是你應分的,我跳不出來,無話可說。」
伍月本來就不是為了搶趙碧瑤的功勞而來,況且趙碧瑤的確是跳得很好,貢贊公主故意研究了她的舞蹈路數跳了針對她的這支舞,若非如此,趙碧瑤在舞藝之上是不可能輸的,只是比試規則就是如此,伍月也沒法改變,怕只怕趙碧瑤自己要鑽牛角尖,想不開放不下。
「這第三局,是趙小姐和縣主一塊贏的,不可否認。」宋思佳微笑著道,「贊蒙以一敵二,雖然是輸了,但面子是沒輸的,眼下還是要多謝贊蒙的讓步。」
她言語里絲毫沒有因為以二敵一贏了覺得不光彩,反而讓人聽了有幾分嗤之以鼻。
好似在告訴貢贊公主,讓你自以為是地誇下海口,被打臉了了吧。
連輸兩局,松猜這會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更何況他能明顯感覺到貢贊公主是動怒了。
伍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並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只是陸陸續續地有人小聲地同她道喜,相比起趙碧瑤來,她的出乎意料才是讓人關注的。
趙碧瑤的臉卻一直是青的,眼下伍月有多風光多得意,就越顯得她方才有多狼狽。
似乎一刻也呆不下去,她紅著眼睛起身,找了個借口離了席。
李仲見著趙碧瑤被氣得離了席,差點也想要追出去,只是礙著自己坐在上席,若是貿然走開太過引人側目,而且第四局就要開始了,這一局的題目是由他抽取,暫時還走不開,便只得按下了心裡的不平,恨恨地望向了伍月。
他很早開始就看伍月礙眼,趙皇后三番兩次設局還被她躲過去,李仲雖然沒有參與,但也氣得牙痒痒,眼下所有風光都被她佔了去,他無論如何不能咽下這口氣!
趙玉眼下不在,也沒人能攔著他讓他沉住氣說些那些什麼狗屁大道理,不過一個賤人,殺了就殺了,他就不信了,殺了一個伍月,憑趙家聲勢,區區一個定國公府能怎麼樣,秦王府遠在靖南關,到了京城就是沒牙的紙老虎,他有什麼好怕的!
更別說她那個好弟弟伍晨壞了他私鹽買賣,斷了他好一陣子的財路,差點被翻上面來,新仇舊恨堆在一塊,今天他要是手下留情,他就不姓李。
端著題目的宮人又走了上來,李仲斂下神色,起身過去抽取了其中一個題目,打開了紙卷。
第四局比試的題目是——膽量。
他看著就皺起了眉,隨後展示在眾人面前。
比膽量這種毫無內涵的題目,一看就是吐蕃蠻子出的,李仲在心裡暗暗罵道。
有著連贏的兩局打底,目前還是領先了一局,所以這一局的壓力並不是很大,不過還是因為抽到了吐蕃出的題目而緊張不少。
大家不由得又想起第一局比酒量的野蠻行徑,想必這次比膽量也是一樣的路數。
伍月不動聲色地看了貢贊公主一眼,就見她嘴唇微動,不知道對著松猜表達了什麼意思,松猜看了李仲一眼,笑著點了點頭。
這一次貢贊公主的目標,是李仲?
就見松猜走上前對著李仲說道:「三皇子殿下,贊蒙此次想向你挑戰。」
李仲一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然而很快他就板起了臉開口道:「眼下場上百家公子小姐,皆是我們精心挑選出來的人,況且本皇子身為當朝皇子,若是親自下場,在身份上總有些不合適,還是讓別人來吧。」
松猜絲毫不意外李仲會拒絕,只是笑道:「我們贊蒙不也親自下場比試了嗎?不止比試,還輸了,那有什麼,她也沒放在心上,三皇子不敢比試,莫不是輸不起?」
「你……」李仲臉色微沉,差點就要發怒,然而想到對方畢竟是吐蕃來使,不好撕破臉皮,也就壓下了,只是回道:「本皇子豈會輸不起,只是不想下場罷了,否則就算贏了,說不定還落得個欺負女人的聲名。」
松猜微眯了眼,那眼裡是滿滿的精光:「此局比的是膽量,三皇子殿下是不是怕被人知道,你的膽量還不如一個女人,所以不敢下場?」
「你放肆!」李仲大怒,指著松猜喝道:「你竟敢侮辱本皇子?」
松猜對著李仲的怒色毫不畏懼,只是心平氣和地開口道:「若是三皇子不敢接受贊蒙的挑戰,那便罷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若是三皇子殿下覺得是侮辱,那松猜在這裡給三皇子殿下賠不是。」話末他還補上了一句:「看來是贊蒙太過抬舉三皇子殿下了。」
李訴自不難看出眼下李仲是被貢贊公主盯上了。
這局不論輸贏,貢贊公主對李仲都是不懷好意。
他方才也聽了宋思佳說那澡豆的事,雖然也覺得李仲是罪有應得,也不大想管這事,只是為了比試的輸贏,他還需要權衡些許。
讓李仲吃點苦頭是好,只是輸了比試,也得不償失。
從大局上看,還是不要讓李仲下場為好。
他正要出聲,一直在底下不曾開口的李勝寒忽然一拍桌子起鬨道:「三皇子殿下,我相信你絕對不會輸的,你只管應戰,讓貢贊公主瞧瞧我朝皇子的威風!」
他一言落下,接著就有幾個人跟著附和:「對,三皇子殿下威武!」
「三皇子殿下厲害!」
「三皇子殿下是我們的英雄!」
叫喊聲此起彼伏,伍月聽得差點笑出來。
李仲這回可要被趕鴨子上架了,李勝寒給他扣這麼一大頂帽子,他就是不上也得上啊。
伍月好笑地看著李勝寒,這廝笑得一臉得意,真真是壞透了。
李仲臉色僵得變化莫測,最後只是咬了咬牙,看著伍重霖出聲道:「說規則吧。」
李訴摸了摸額際,似乎有些頭疼。
這比試折騰至今,完全成了貢贊公主的鬧劇,他們所有人都被吐蕃來使一行人牽著鼻子走,這個異國的公主,比他想的要棘手多了。
正是因為如此,李訴更加確定了一點,不可為敵。
也不可讓她與趙家為友。
伍重霖眼帶擔憂地看了一眼李仲,隨口開口說出此次比試的規則:「第四局,比膽量,比試內容是取一蘋果放置頭頂,對方拿弓箭射擊,不躲不閃為贏,要求是,射中蘋果,死傷不論。」
李仲聞言,腳上莫名有些發軟。
若是找個自己人拿著弓箭射放在頭上的蘋果,他還不至於這般慌張。
可偏偏是讓對方拿著弓箭對著他射箭,這不是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手上嗎,原先這貢贊公主就狠辣無比,這回還不要了他的命?
不行!
李仲第一時間就要打退堂鼓。
就算被人嘲笑,淪為京城笑柄,那也總比死了的好。
他不想死!
李仲猛地抬起頭來出聲道:「我不參加比試!」
殿上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李仲身上,好似他說的是什麼不可思議的話。
感同身受這個詞畢竟是說著好聽,這事情沒落到自己身上之前,誰都可以冠冕堂皇地指責別人,甚至覺得就算是比試內容危險可怕,但李仲身為靖唐的三皇子,怎麼的不該這樣懦弱,甚至臨陣脫逃。
這根本就是不戰而降。
可恥,可笑!
松猜笑了笑:「這……三皇子殿下,是要認輸嗎?」
李訴的臉色沉得可怕。
這個結果在意料之中,可正因為在意料之中,心上才會好似燒了一把火。
他甚至無法接受李仲這樣的人會是他前路之上的對手,李仲根本不配!
若非趙家,若非趙皇后和趙玉的全心幫扶,他根本就是一攤扶不上牆的爛泥,而現在他卻還要容這攤爛泥在他眼前蹦躂,覺得噁心,偏偏又動不了他。
李仲啞啞,一時間竟沒有勇氣吐出認輸的話來。
那頭貢贊公主已經拿了弓箭,意興闌珊的模樣,就見她隨手挑了一支羽箭,看似漫無目的地找了方向往前射去,只聽得咔嚓一聲,那羽箭射入一條粗壯無比的柱子里,生生地穿了進去,嵌在裡頭,拔都拔不出來。
這力道,不是在開玩笑的。
李仲臉色都白了,好像自己就是那根柱子一樣,眼見貢贊公主又取了一根羽箭,這一回卻是將箭頭直接對準了他。
那箭頭的寒鐵散發出一股肅殺之意,李仲腳下一軟跌在地上,當下連忙就道:「我……我認輸。」
貢贊公主這才放下了羽箭,那笑容好像是不屑,又好像是嘲諷,又帶了幾分失望。
李訴壓下心裡的怒火,冷聲斥道:「還不快帶三皇子下去休息。」
休息是假,不想放他還在這裡丟人現眼是真。
李仲如獲大釋,三下兩下連忙就退了場,好像貢贊公主手上的弓箭是什麼催命的惡鬼。
第四局因著李仲的不戰而降,就這麼輸掉了,大家心裡更多的是不甘心,但也就在心裡腹誹,面上誰也沒敢表現出來。
貢贊公主肆無忌憚,隨便底下拉個人出來都可以送死不帶眨眼睛,結果這邊個個都是惜命如金的主,這第四局,無論如何都是要輸的。
而貢贊公主方才對著李仲的那一箭,切切實實的殺意十足。
李仲沒有感覺錯,他若是不狼狽認輸,貢贊公主也許未必殺他,但絕對不會饒了他。
那麼剩下的最後一局就至關緊要了。
最後的題目,是李欣上去抽取。
李欣顯然有些緊張,生怕自己又抽到吐蕃人出的題目,這會站在那堆紙卷面前,有點猶豫不決的樣子。
思來想去看了很久,她終於從最底下抽了一個紙卷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