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最終目的
李欣揚起唇笑了笑,慢慢地吐出話來:「聽好啦,題目是——松柏凋后竹影斜,猜一字。」
松猜聽著這題目,頗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什麼……什麼意思?」
李欣笑著出聲:「能有什麼意思,猜謎啊,這第五局比試不是猜謎嗎,我眼下給你出了題,你猜謎底就是。」
宋思佳似乎想到了什麼,唇角也勾起淡淡的笑意。
只有大半人還不明所以。
說了是猜謎,可不是簡單的猜謎,李欣是故意的裝不知道還是怎麼的,而且這字謎聽起來也並不難,反正是在場大多數人都能猜出謎底的題目。
松柏凋后竹影斜,就是一個「彬」字。
這種對外人而言還有幾分難度而言的字謎,對這裡的公子小姐而言,都是小兒科了。
李欣怎麼會這麼輕敵?
松猜連題都沒有聽清楚,當下冷笑一聲說道:「公主殿下莫不是忘了比試的規則,說好了要出同我相關的題目,你出的是字謎不錯,但跟我卻沒有半丁點關係,這題目不能作數!」
李欣眨眨眼:「我既然出了這題,就是按著這比試規則來的,這題跟你怎麼會沒關係,明擺著就是大大的有關係。」
松猜都被氣笑了,「公主殿下這是要強詞奪理了?我一個粗人,既不會吟詩也不會作對,這字謎哪裡跟我扯上關係,你莫不是要說這是我寫的不成?松猜不才,大字都寫不好幾個,怕是戴不上這頂高帽子。」
李欣樂了,連忙說道:「你字不認得沒關係,自己的名字總認得吧?」
「那是自然。」松猜開口回道。
李欣也不著緊,拿著那紙條在松猜面前抖了抖,「本公主呢,也不喜歡欺負人,眼下白紙黑字就清楚分明寫在這裡,你自己看看,我出的題是——松柏凋后竹影斜,猜一字。」她特地點了點這紙上寫的大大的「松猜」兩字,怕松猜看不清楚,還重複了一遍,「來,這裡,你看看……松——木公松,猜——犭青猜,松猜,就是你的名字,沒錯吧?我把你的名字變成了字謎,怎麼會跟你沒關係呢?」
眾人方才恍然大悟。
松猜之人,他的事這裡也沒幾個清楚的,除了知道他是吐蕃商談的大使,除了知道他叫松猜之外,可用信息寥寥。
李欣的這個題目恰好就用了寥寥可用的信息,他的名字來大做文章。
李訴讚歎這題目的心思巧妙之餘,不由得尋思起這字謎是誰想出來的,李欣再怎麼古靈精怪,卻都不在正事上頭,這個字謎絕對不可能是她想出來的。
而且因為有了貢贊公主挑戰的前車之鑒,李欣作為靖唐公主在最後一局提出挑戰,吐蕃絕對不會不答應,那剩下的幾個吐蕃護衛,連叫什麼都不清楚,挑戰的對象就只剩下貢贊公主和松猜了。
吐蕃文化與靖唐不同,重在騎射,驍勇善戰,對詩詞歌賦這種風花雪月的事情大多皆不涉及,一般情況下靖唐往他國派遣來使,都是文韜武略不在話下的能臣,這個人是如何猜測松猜目不識丁沒什麼文化的呢?
她難道沒想過,松猜會猜出這個謎底嗎?
松猜的確是大字不識得幾個,連字謎是什麼意思估計都不清楚,那人肯定不是運氣好剛好就賭上了。
吐蕃來使一行人的底細李訴自然事先探聽過一番,得到的情報是松猜武功十分高強,是貢贊公主十分信任的手下,有無數的豐功戰績之類,但卻沒有關注過此人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是否精通,也就是說,連李訴都不清楚的事,那個人又是怎麼知曉的?
不過眼下倒不是追究這個問清楚的時候。
松猜看了好半天那紙條,他的名字如何寫自然是認得,但眼下湊在一塊成了字謎,他就不認得了。
心下不忿,他連說話都多了一絲壓抑的怒氣:「你們是在玩文字遊戲,太卑鄙了,這題目不能算,不算!」
李欣白了他一眼:「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就是叫松猜,這字謎里就是有你的名字,就是跟你有關,是按著題目規則來的,怎麼就成了文字遊戲,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我靖唐文化博大精深,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字謎,你若是有真材實料的,把謎底猜出來就是,猜不出來就嚷嚷著不能算,那難不成要我找個你回答得出來的問題才能作數?」
有人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看來是輸不起。」
松猜在吐蕃是萬人敬仰無比的勇士,頂天立地,斷沒有輸不起的時候,當下冷著一張臉,目光兇狠得好似要吃人。
李欣才不怕他,火上澆油地繼續道:「你答不出來對吧?答不出來就算我贏啦!」
松猜狠狠瞪著她:「我還以為貴國都是光明磊落的君子,沒想到這般耍詐!」
「我不是什麼君子,我是女子。」李欣理直氣壯地回道:「說開了,今日的比試是各顯神通,我承認你們吐蕃的人個個都驍勇無比,若是比射箭,比騎馬這一些,那我們肯定是落了下風,但你們也不得不承認,在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這些方面,明顯是我們佔了優勢,我就是耍詐,我也是光明正大的耍詐,你若是猜出謎底,我就輸得心服口服。」
松猜自然猜不出來。
正是因為猜不出來,他也沒話可說。
最後他青著臉吐出話來:「你們靖唐人,個個說話都厲害得緊,我說不過你,我也不是輸不起的人,這題,我的確答不出來。」
滿場驀地歡呼起來。
李欣臉上也是難以克制的雀躍。
贏了……
真的贏了!
她下意識地看向伍月,朝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松猜卻是一把跪在了貢贊公主眼前,低頭請罪道:「部下無能,輸了此次比試,求贊蒙責罰。」
他請罪的決心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看得出來。
不是嘴上說說尋求原諒,而是真心實意地想要領罰。
宋思佳看了看眾人,這會終於出聲了:「松猜大人何必自責,本宮認為,今日你們並沒有輸。」
就好像是在雀躍的喧囂里撕開了一道口子,場上都安靜下來,看向了宋思佳。
她總是有任何時候就能輕易掌控全場氣氛的能力。
「就如欣平公主所言,吐蕃與我靖唐各有所長,在自己擅長的領域上取勝,又有什麼好雀躍的,今日的比試原就是為了促進兩國邦交而舉辦的,輸贏並不重要,一隻左手和一隻右手,又怎麼能比出高下呢?」宋思佳伸出手來,做了一個相握的動作,「莫不是這樣齊心協力的,才最厲害?」
贏得漂亮。
也不讓吐蕃輸得難堪。
甚至表明了自己甚至是靖唐的立場。
宋思佳一語三關,說得的確漂亮。
李訴不得不承認,皇帝在給他挑選的太子妃,除了因為順元皇后對建德侯府的那麼一點特殊的感情,宋思佳自身的才學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
她睿智,溫婉,大氣而又雍容,不止是太子妃的最好人選,更是來日母儀天下,皇后的最好人選。
貢贊公主對宋思佳顯然也十分欣賞,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松猜,做了個讓他起身的手勢。
松猜就算心裡再怎麼固執,眼下在外人面前,他對貢贊公主也是絕對的服從,當下就站了起來。
他對著宋思佳行了一個禮,表達自己對她寬容大氣的尊敬,而後才道:「太子妃所言極是,松猜……心服口服!」
所有的驚心動魄,最後化在了一杯水酒的碰撞之中。
上元佳節的比試宴會,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等到宴會結束天已經很黑了。
賓客陸陸續續地從莊子上離席,送客事宜自然全權交給宋思佳去忙,李訴主要任務是招待貢贊公主,是以宴會結束就不見了人影。
伍月原本也是打算同府上的人一同回去,結果臨走之前卻被宋思佳身邊來的王嬤嬤叫住了,她原本就是陪著宋思佳嫁進宮裡的老人,也算是宋思佳心腹,此番讓她尋來,定是有重要的事,就聽她出聲道:「縣主,我們太子妃留你一聚。」
她心想約莫是因著今日比試的事,宋思佳有話想問清楚,便點頭應下。
王嬤嬤又安排周到地同定國公府跟過來的婆子說了清楚,讓她們一會回府稟報,這才領著伍月往內院走去。
「這會太子妃還在忙著,可能要讓縣主等上一時半刻的,想著天色已晚,說完話也趕不及下山回府,便自作主張地給縣主安置了休息的廂房,要委屈縣主在山上過一夜了。」王嬤嬤和氣地笑道。
太晚下山的確不好,宋思佳此刻還能分的出神來做出這番體貼的安排,這份心意就十分難得。
因著今日上元佳節,滿莊子里高懸著大紅的燈籠,宴席剛散,此刻還是燈火通明,莫名地有幾分喜慶的感覺。
正走到內院門口,迎面就見到雙眼微紅的趙碧瑤從裡頭走了出來。
她方才自打離了席就再沒回來,底下的人回來報宋思佳,說是身體抱恙,於是便許她先下去休息,這會應該是準備回去了,才剛好從內院里出來。
看見伍月,趙碧瑤明顯也是一愣。
愣過之後就是十分的厭惡和鄙夷,這會按捺下去的氣憤忍不住又涌了上來:「我說你手段這麼厲害呢,踩著我上位就罷了,還會拍公主的馬屁,幫她出風頭,伍殊寧,你可真夠無恥的!」
趙碧瑤出身名門,自小涵養極好,眼下還有外人在場,她已經極力剋制了,但話出口還是十分難聽。
伍月卻不在意她的話難聽與否,而是因為她話里提到李欣的事頓了一下。
按理說,趙碧瑤在第五局還沒開始的時候就離席,後來的事她不在場,自然也沒有見到,又怎麼會知道李欣應戰的事同她有關?
李欣雖然大大咧咧,卻沒有心眼的人。
這事情她自己肯定不會到處宣揚,就是要說,也是跟自己親近熟悉的人說,比如太子李訴,太子妃宋思佳,還有……三皇子李仲。
李欣跟李仲之間可沒有什麼大的利益衝突,她在宮裡長大,後來又到了趙皇後手下養育,除了跟李曉特別好之外,她同其他兄弟姐妹的關係都保持著一個不好不壞的平衡,對於一個皇帝寵愛的公主來說,不管是李訴也好,李仲也好,都沒有必要跟她過不去,平日里還會偶爾表示一下關懷,面上倒也是融洽的。
李欣會把事情告訴李仲,伍月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那趙碧瑤的消息,自然是從李仲那裡得到的。
她原本是不準備理會趙碧瑤的,眼下卻改了主意,開口說道:「若不是這麼做,我又怎麼能討公主的歡心呢,你看太子妃今晚還留我在溫泉莊子里過夜,想要好好賞賜我呢。」
「你……」趙碧瑤幾乎都要被伍月小人得意的嘴臉氣瘋了,當下就斥道:「那我就等著看你能笑到什麼時候!伍殊寧我告訴你,趙家的人不是好惹的,你不要後悔!」
伍月繼續挑釁道:「是嗎?趙將行好像不在京城吧,皇後娘娘和趙丞相可因著這事焦頭爛額,我還聽說丞相府里也因著這事愁雲慘霧,都自顧不暇了,趙小姐是哪來那麼大口氣叫我不要後悔?莫不是你要找三皇子殿下幫你出頭?」
趙碧瑤似乎被說中了心事,神色有那麼一瞬間的不自然,最後只是咬著牙道:「跟你這種人沒什麼好說的!」
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呆,她甩了甩袖子走了開去。
伍月看著她的背影,似若有所思。
王嬤嬤似乎以為伍月被趙碧瑤的話影響了心情,出聲安慰道:「縣主不要放在心上,從前太子妃跟她是對頭的時候,也沒少衝突過,比這說的難聽的都有,太子妃都是由著她說的,橫豎說累了自己就會走的。」
伍月笑了笑,感激王嬤嬤的安慰,而後不經意地又問道:「三皇子殿下今晚也在莊子過夜嗎?」
王嬤嬤以為她是怕李仲來找麻煩,安慰開口:「這倒不用擔心,有太子妃在,三皇子殿下還不敢太過放肆,更別說太子殿下也在呢,吐蕃來使都在莊子上,今晚上鬧了這麼一個大笑話,他還能沒有分寸嗎?」
伍月心想,正是因著今晚他和趙碧瑤都討不了好,才更有可能找事。
只不過這話她沒有說出來,只是安靜地跟著王嬤嬤走進內院。
相比較外院陸續離席的熱鬧氛圍,內院里安靜極了。
屋裡四個角落都擺上了熱烘烘的碳爐,無比溫暖,伍月只等了一會,宋思佳就回來了。
她神色略有些許的疲憊,不過看起來還是容光煥發的模樣。
外頭的賓客走的差不多了,宋思佳身為太子妃,自然不是每個人都夠得上資格讓她親自去送,她只需要安排好送客事宜,剩下的交給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
身上還帶著寒氣,王嬤嬤端上事先準備好的花茶遞了過去,而後又捧了一個紫金暖手爐過來,宋思佳這才對伍月說道:「讓你等久了吧。」
伍月搖搖頭,「我這糕點才咬了一口你就來了,都來不及吃掉。」
宋思佳被她逗笑了,「那我該等你吃完了再來的。」
脫了外頭的狐裘斗篷,宋思佳捧著暖爐坐了下來,這才對伍月道:「欣兒將晚上的事都同我說了,是你叫她去應戰,那字謎也是你出的,對嗎?」
伍月明白宋思佳找她來問這個事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李欣應該將具體的情況都交代清楚了,剩下的宋思佳憑著自己的聰慧約莫也能猜出七八分來,她也不需要如何解釋,便點了點頭。
宋思佳方才又問道:「你怎知那松猜目不識丁?」
伍月想了想,還是如實交代:「太子妃不覺得那貢贊公主行為很是詭異嗎?她至今都不開口說話,像個啞巴一樣,於是我今晚上就在想,就算是這個松猜無比清楚公主的心思,那總有一些他猜不到的,或者是貢贊公主需要吩咐他辦的,不會說話的人,不打手語也就罷了,至少隨身攜帶紙筆,以便溝通才是。」
「我也覺得她在裝啞,只是想不出是為了什麼。」宋思佳開口道。
伍月繼續出聲:「那就是了,她既然有心裝啞,今晚上眾目睽睽就要更加小心,但她還是沒有用紙筆,說明了一點,不是貢贊公主不識字,就是松猜不識字,今晚上她明擺著就是沒辦法,才會跟松猜開了口,但我聽聞貢贊公主不僅識字,還寫的一手好字,那便只有松猜是不識字的,最重要的一點是,每次在公布的題目的時候,他看完之後都沒什麼反應,好像要等人說出來才知道是什麼題目,所以我大膽地猜測,他應該是不識字的。」
宋思佳安靜了一下,沒有就著這個話題說下去,反而是問:「你一晚上都在留意貢贊公主和她身邊人的動向嗎?」
若不是一直盯著,怎麼會發現這麼多細小的微不足道的破綻。
伍月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宋思佳嘆了口氣:「我今日便覺得奇怪,今日三皇子送去澡豆的事,明顯內里也是另有玄機,加上今晚上我就更肯定了,你對著這貢贊公主……心裡約莫是有什麼打算,殊寧,你實話同我說,你想幹什麼?」
伍月沒有正面回答,卻反問道:「趙玉眼下不在京城,難道太子殿下就沒想過做點什麼嗎?」
她不相信李訴沒有看出趙玉原本拉攏的打算。
宋思佳頓了一下,最後只是道:「我今晚上尋你來,固然有些話是我自己想問,也有一部分是太子殿下想知道,著我來問你,殊寧,趙家遠不如你想的那般好對付,太子身居高位,百官擁戴尚為之所難,何況你一個內宅女子,這裡頭的關係複雜無比,層層疊疊,我今日可以同你敞開心扉說一句,要扳倒趙家,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以後太子登基,趙家勢力有所削減,但也不可能就此倒台。」
能在這個位置上的,都是能臣。
以後李訴就算登上高位,趙家和姜家可以打壓,但他還會繼續用,不會連根拔起,除非他有辦法找到取而代之的辦法,不然一旦有外憂的情況下,將朝堂里豁開一個大口子失去了平衡,造成的災難是不可估計的。
「是太子殿下讓你告訴我的?」伍月挑眉問道。
宋思佳點了點頭。
伍月笑了笑,「我知道了。」
宋思佳不知道她之前跟李訴表達過自己站隊的事,所以會以為李訴這些話是在勸說她適可而止。
其實不然,李訴的意思很明顯。
他在告訴她,趙家不必動,也沒有辦法動,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根源本質上滅了趙家奪位的心,現在趙玉不在京城,也是最好的時機。
若是趙皇后不是皇后,沒有三皇子李仲,趙家和姜家要擁戴誰跟李訴奪位之爭?只怕等他們定好了,李訴這個太子之位也坐穩了。
李訴,要殺三皇子李仲。
但是他要保持自己絕對乾淨,否則來日被趙玉咬上一點點蛛絲馬跡,他都無比麻煩。
眼下他借著宋思佳的口告訴她,他要殺李仲。
就看伍月先前說的那句,站在他這邊,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