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傳奇

賀若東覺得自己很倒霉，從南征時他聽從自家兄長命令不讓秦風部入城，還派給他一命監軍以後，整個賀若家一直在倒霉。

「秦風…」

躺著床上，雙腿被夾板固定住的賀若東咬牙切齒，如果秦風現在在他面前的話，他一定毫不猶豫撲上去將秦風撕成碎片！

賀若東除了憤怒之外，還有無盡的委屈，按理來說，他其實沒使什麼壞，更對秦風沒啥感覺。可劉方那個不講理的狗東西害怕打了賀若弼影響太惡劣，就讓他賀若東當了替罪羊…

「鹿死誰手猶未可知，秦風，老子遲早要你家破人亡！」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賀若東怒氣沖沖地大吼道：「煩死了，讓他們安靜點！」

「嘭！」

可外面非但沒有消停，他的房門還被人給一腳踹開了。

「他娘的…」

賀若東大怒，正準備破口大罵，卻發現來人是賀若府的管家，他兄長的心腹。

「三老爺！」管家一臉惶恐道：「老爺被人抬回來了！」

賀若東大驚，問道：「二兄可是病了？」

賀若兄弟三人，賀若弼行二，老大賀若隆被賀若弼安排到了滕王楊瓚的身邊，所以賀若弼被人抬回來以後，他一邊命人去通報賀若弼的妻子，一邊來找了賀若東。

管家如同死了爹媽一般，悲戚道：「三老爺，今日校場比武，老爺…老爺他輸了啊！」

「什麼？」

賀若東先是一驚，雖然一臉頹然道：「罷了，大不了我家再蟄伏一段世間便是。」

校場比武而已，輸也就輸了，雖說沒能報仇雪恨，但一想起遠在滕州的大兄，賀若東的心中就又升起了希望。

管家一臉絕望道：「老爺吐血昏迷，現在還沒有醒來，可…可不止這些啊！」

「還能有什麼？」

難不成是陛下開口訓斥了？

賀若東覺得很有可能，不過陛下訓斥這事說嚴重也嚴重，說不嚴重…也就那麼回事。

能做到當朝名將的，哪一個沒被楊堅噴過，他二兄應該不至於被噴兩句就昏倒吧？

「噗通。」

管家想起以後的賀若家，只感覺前途無亮，雙膝一軟就跪倒在了地上，滿臉絕望到：「老爺被削爵為襄邑郡公了！」

對於無數普通人家來說，郡公仍然是一個高不可攀的爵位，哪怕秦風的老丈人劉方都沒能攀到這個位置。

按理來說，降一個等級的爵位確實損失慘重，但也並非不能接受，至少不應該會讓區區一個管家也覺得天塌了一般。

但所有人都清楚，削爵說明楊堅已經厭棄了賀若弼，能有第一次就很可能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與失去爵位相比，失去皇帝心中的位置無疑更進讓人恐懼。

「你說什麼？不…不可能…嗷…」

賀若東徹底被這話給驚呆了，他忘記了自己的雙腿還沒有好，掙扎著就想下床。

目前暫時還能被稱為宋國公府後院的地方頓時響起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

「來人，快來人啊！去…去請郎中…」

…

「清蒸，紅燒都行！」

隨著幾輛大車開進轅門，歡呼聲再次響徹在首陽山大營之中。

鰈魚！

魚刺少，肉質鮮嫩，不管下飯還是喝酒，都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食。

天氣已經涼爽了下來，不過大家的血液中彷彿蘊含著無窮熱量一般。

「把火燒起來，今日不醉不歸！」

一個旅帥手舞足蹈地大聲嘶吼，頓時得到了無數人的響應。

「好！燒火！」

有人看到了跟著大車進來的秦風，就喊道：「伯爺，今日與我等共謀一醉如何？」

剎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秦風，見他正在交代廚子鰈魚的做法，就起鬨道：「伯爺，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楊義臣最大的遺憾就是今天沒能一起去，哪怕不能親自上陣，但能夠親眼目睹這麼一場精彩的比試該有多好。

心中鬱悶的楊義臣頓時也跟著叫喊起來，而且還是聲音最大的那一個。

「不醉不歸！」

所有人都在振臂高呼，甚至還有人拿刀背敲打著自己不曾脫下的板甲。

這幅場景讓剛剛從秦家莊沒找到秦風，轉到這來的楊勇一愣，等進入轅門之後，看著一臉窘迫，不斷拱手的秦風，他不厚道的笑了。

「殿下萬安！」

楊勇的出現讓氣氛達到了高潮，秦風大手一揮，把御醫的告誡拋在腦後，一臉豪爽道：「今天都敞開了喝！」

於是秦風以最快的速度變成了集火目標，就連楊勇都壞笑著敬了他小半碗酒。

「還有誰！」

順手把碗一丟，秦風紅著雙眼環視一周，頗有一副睥睨天下的氣概。

眾人先是一窒，隨後就有幾個面色通紅的士卒端起酒罈準備上前。

楊勇對眾人微微搖頭，他擔心秦風的身體還沒好利索，適可而止就好。

秦風沒看到楊勇在他身後的動作，見無人上前，便一臉得意道：「還有誰！不是我說，我秦某人的酒量那在整個首陽山都是這個！」

伸出大拇指比劃了兩下，秦風顫顫巍巍就想繼續給自己倒酒。

楊勇看到之後連忙勸道：「子玉，今日大喜，要不然你給大家說上幾句？」

「說幾句就說幾句，誰怕誰啊！」

秦風一臉亢奮地起身，站在了篝火的前面。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靜靜地注視著這位堪稱傳奇的人物。

他，還在襁褓中的時候就經歷了北齊那場動亂。

他，幼年喪母，年少喪父。

他，在昏沉一年之後，一清醒就在不斷創造著各種奇迹。

晉王之師！

隻身南下，在建康城中斗酒之後詩百篇，使得南陳上下啞口無言。

憑藉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南陳擎天一柱蕭摩訶歸降，盡得精兵十萬，荊襄之地，使得大江天險成為通途。

他，在建康城下力挽狂瀾，一戰打掉南陳最後一點勇氣。

就是這麼一個看著和普通莊戶沒有多大區別的年輕人，今日把大隋堂堂宋國公，一生未嘗一敗的大將賀若弼給徹底擊潰，再無翻身的機會！

「我想成為傳奇！」

楊勇突然安靜了下來，他給自己倒了半碗酒之後，坐在旁邊靜靜地聽著秦風說話。

秦風看著圍坐在旁邊聽他說話的人們。

這些人不是已經作古數百近千人的隋人，不是史書中一個又一個冰冷的數字，而是一個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我想成為傳奇，大隋的傳奇！」

秦風伸手搭上了楊勇溫暖的肩膀。

我真的和你們同處一個時代，我原來真的在大隋！

「自上古以降，從三皇五帝開始，我們就一直生存在這片沃土之上，從未離開，也從來沒人能讓我們離開！」

秦風覺得自己的行動很遲鈍，但思路卻很清晰。

「同樣，自三皇五帝開始，我們就沒有過安寧，無數人想我們趕出這片沃土…」

仰頭將半碗酒灌入喉中，任由酒水從自己的下巴滴落。

「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秦滅之後，漢高祖有白登之圍，有和親之辱，兩晉更是讓我們無數同胞淪為兩腳羊，離滅族不過一步之遙！」

這一刻，秦風腦海中回蕩著李唐的稱臣，回想著被抽掉脊梁骨的弱宋，回想著始終強硬，最後卻落寞煤山的大明…

他不希望這些再次出現，永遠也不！

「而我大隋…」

秦風只感覺酒水在自己的肚子開始燃燒，化為滔天烈焰！

「千載以來，得國之正，未出陛下之右者！」

「如今天下歸一，我大隋南征北討，赫赫武功不讓大漢分毫！」

「讓我們為這赫赫武功干一碗！」

眾人只感覺胸中熱血沸騰，都情不自禁地隨秦風舉起了手中的酒碗一飲而盡。

「痛快！」

霍知張口乾掉碗中酒水，滿臉通紅地奮筆疾書著。

「江陽伯言…」

「當今陛下雄才大略，乃是不世出的明主…」

秦風覺得自己腳步有些虛浮，不過精神卻更加亢奮了。

「當今陛下一直在枕戈待旦，先使計分裂突厥，令其不得不向我大隋俯首稱臣。」

「又有衛王殿下用兵如神，一戰勝之！」

秦風大聲道：「這是我大隋的拳頭，拳頭硬則四夷臣服，萬國來朝！」

「我希望有一天能在北地邊境見到你們的身影，浴血奮戰，戰無不勝的身影！」

「而我…」

秦風的臉上升起一絲嚮往，片刻才繼續道：「我希望能在青史上留下一筆，不用多，就一筆。」

秦風一字一頓道：「故大隋江陽伯，率軍深入不毛，討伐不臣，戰而勝之，封狼居胥！」

所有人同時站直了自己的身軀，他們靜靜地望著那個已經歪歪扭扭的身影，卻覺得從沒人在他們的心目中如此高大、巍峨。

楊勇也站直了身軀，靜靜看著秦風，彷彿第一天認識這個人一般。

秦風的雙眼已經模糊了，但他還是堅持著說道：「我希望在我死後，墓碑上能有這麼一句話。」

「這裡長眠著一位一生都在為大隋尊嚴而奮鬥的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