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番外——奪子之爭(四)
熙成徐徐伸出那枯涸的手,撫弄孩子露出笑顏,從脖頸上摸了許久都沒能摸出,反是致深問:「是那個翠玉牌?」
他點點頭。
替他取出脖頸上那紅繩系的翠玉,熙成說:「是家母生前留下的唯一之物,給寶兒戴上。致深,求你,養大這孩子,為我,莫要他流落民間,更不要落入王府,不要!只要他好好活著,不求富貴,只要天然,就足矣。」
我哽咽的點頭,不知為何要點頭,那病榻下跪的女人哭得更慘,不住在問:「妾身如何呢?」
「隨我們去吧,你做孩兒的乳娘乾娘,委屈一時,孩子大了自然分曉。」我道,看一眼致深,他點點頭含淚。
那女人哭著拉住熙成小王爺的手就是不肯起身,我近前問:「這孩子,還是你這做父親的給賜名吧。」
熙成慘笑,恰是隔窗一縷夕陽的餘暉灑在孩子嬌嫩的面頰上,熙成靜靜打量著孩子,露出一絲笑意說:「叫他,餘暉,僅存的光亮。」
「乳名就叫光兒吧?」我提議,熙成露出一抹慘然的微笑,笑意都頗費了氣力。
出門時,庭院外竟然立了攝政王爺,我驚慌,看一眼致深,他自然的從翠芬懷裡接抱過孩子。
我們拜見了王爺,敷衍幾句就要離去,只說這孩子是收養的故人之子。
我怕王爺生疑,還插話說:「人說垂死之人見了嬰兒的笑,就能除百病,剩過吃藥針砭。」
攝政王打量我的眼神中冷冷的毫無笑意,忽然,他發現孩子脖頸上的玉牌,王爺的眼神直勾勾落在玉牌上。我急中生智,笑了解釋:「成貝勒客氣呢,說是沒有值錢的見面禮,送了寶寶一個長命玉牌。」
我用食指逗弄著孩子的唇,孩子果然展露出笑顏,嬰兒的笑容,是天下最美的笑容。
行在前面,身後只覺一雙眼死勾勾的盯著我們遠去。我後背都是冷汗,王爺的厲目,莫不是看出些什麼?
方驥六爺趕來,抱起孩子仔細的看,讚歎道:「還真是活脫脫的小熙成。你打算如何辦?」
「帶走!回興樊!」致深說得斬釘截鐵。
方驥搖頭說:「攝政王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老狐狸,狡猾得很,什麼事兒能瞞過他眼睛?怕是這孩子,不易出京呢。」
致深沉吟片刻,點點頭心領神會說:「那就勞六哥出手相助,送著孩子出城才是。」
「你何苦拖我下水?」方驥笑罵。
「六哥最是仁義,若非如此,如何深夜趕來我這裡?」
二人相視一笑。
翠芬同孩子先行,算好了今夜出城,明日待我們辭京后,三日後再冀州境內的驛站相聚。萬事俱備,我們打點行裝,準備明日一早進宮向老太后辭行。
致深滿臉的落寞,立在庭院里舉頭望月,閉口不言。
沒有慧巧,我還著實忙過一陣子,來的時候滿是賀禮,遍發送了出去,還想回程輕便的登舟而去。誰想到,回程時卻依舊是宮裡賜的賞,大臣們送的禮,滿載而歸,反勝過了來時。難怪臨行時,我還抱怨說這一進京是勞民傷財,慧巧卻笑了說:「咱們家老爺哪裡有賠本的買賣做?」
夜深了,我踱步來到他身邊勸說:「熙成小王爺的事兒,你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奈何天意?」
他苦笑了撫弄我的鬢髮,卻是無言,只一雙深幽的眸子里波心蕩漾一般,亮亮的。
「爺,攝政王爺造府來訪,已到花廳了。」狗兒奔進來緊張說。
致深看看身上的直裰,我忙說:「我伺候你更衣。」
「來不及了。」他說,就這麼飄搖了前去。
我不放心,緊隨出去,見他進了花廳,我卻不敢進去,只立在門外。
「熙成臨終將孩子託付給懷銘,叮嚀不要孩子流落民間,更不得回王府,只要他自幼天然一生。忠人之事,懷銘不敢替死者妄斷。這孩子,不能還給王爺。」
「這孩子是本王的骨血!」攝政王咆哮著,聲音震得屋瓦亂顫,哽咽的說:「熙成他人已咽氣了!」
片刻的寧靜,我顫抖著牙關,聽他說一句:「就在子時。」一陣沉默,屋內刮過一陣陰森森的風,我不覺心頭一寒,一個寒戰。
「王爺的骨血,成貝勒早就入土了。」致深也是嘴毒,我怕他二人爭執起來,致深也太虧了禮數。我忙進了廳里,拜見王爺,狠狠瞪致深一眼敷衍道:「王爺莫怒,不如如此,孩兒尚幼,周府也是門規謹肅之地,不會荒廢了孩兒。待孩子十八成人,讓他自己決斷罷了,此事我們自然不提,王爺也莫提。日後致深來京,帶孩子拜見王爺見面就是。」
辭宮出京那日,老佛爺嘆氣說,「留不住的終究是留不住,冤孽冤孽。」又教訓致深說:「也不必說這些虛套子的話,能夠替朝廷鎮守一方,撫平地方,替朝廷分憂,替皇上盡忠恪盡職守,就是本宮之幸,你們的大忠大孝了。」致深連連稱是。
她看一眼致深紅腫未退的眼睛問:「熙成的事兒,你是知道了?」
一句話,致深再也忍不住,唇角不停的抽動,側過頭,淚水在眼眶盤旋。
「哭什麼?這點出息!你乾的好事兒,哭就哭過去了?怎麼,攝政王的孫兒在你府里?」
我看一眼致深,他應聲:「是!」
「胡來,你乾爹都來告狀了!我若不攔住,怕就生劈了你了。成哥兒的孩兒,你們兄弟再好,如何的就抱去了?他糊塗,你也糊塗!」
「是熙成兄臨終託孤,懷銘忠人之事。」致深說。
太后沉吟片刻問:「銘哥兒,不會哪日,你也告訴本宮,先皇,也有個什麼孽種在民間?」
致深驚得撩衣跪地俯身叩頭。
「狐朋狗友,沆瀣一氣!」太后罵道,言語里很是恨鐵不成鋼。
這時,安公公拉長聲音傳:「皇上到。」
我倏然立起,又被太后老佛爺責備的眼光逼得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