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崔府與謝府一樣,都是依附於鸞羽殿,而且崔府還要更家大業大一些,所以崔望潮一直就沒把謝刃放在眼中。再加上前些年長策學府選拔弟子,自己考試多回都未能考中,謝刃卻是被竹業虛親自上門接走的,如此一比,自然越發不忿。
風繾雪說完「磕頭」二字,不僅是旁邊湊熱鬧的人,就連崔府的家丁也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崔望潮面子掛不住,指著風繾雪叫罵:「你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他嘴裡不乾不淨,謝刃眼神一暗,正欲上前讓對方閉嘴,卻被風繾雪按住:「我來。」
「你?」謝刃側首,小聲往外擠字,「他有些本事的,你行嗎?」
風繾雪道:「雖打不過你,打他卻綽綽有餘。」
這話說得嘲諷,崔望潮果然被激得惱羞成怒,他自認資質並不比謝刃差,上次之所以會輸,全是因為運氣沒跟上,這回狹路相逢,已打定主意要給對方些顏色看看。於是拔劍出鞘,鋒芒染青霜,引來周圍一圈驚呼,就連謝刃也有些意外,這是……浮萍劍?
崔望潮感受到身邊羨慕的眼神,心中得意非常,再看一眼風繾雪,卻見對方依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像是絲毫沒有被自己的名劍震懾,又覺得十分掃興,語氣不善道:「你若是肯認輸,現在還來得——」
來不及了。
風繾雪一腳踹在崔望潮胸口,踢得他整個人向後飛去,一屁股坐碎一堆「修為大漲石」!
謝刃:「……」
崔望潮上回被謝刃一腳踢進亂葬崗,這回又被風繾雪一腳踢進雜貨鋪,簡直要勃然大怒!一張臉氣得豬肝赤紅,恰好和手中浮萍劍形成鮮明對比。風繾雪當空一劍揚落花,看得周圍百姓雙眼放光,贊道原來容貌好看的小仙師,打起架來也好看,竟連劍氣都能飄出花瓣。
但這其實是二師兄的劍法,萬木逢春,花開滿園,風繾雪打算以後都用這一招。除了方便隱藏身份,還因為劍舞落花確實好看,比劍舞冰霜好看,他在青靄仙府的時候就是這麼認為的,又不願被旁人看出羨慕之情,所以一直非常冷漠地沒有外露,現在總算能名正言順據為己有,連帶著看崔望潮都順眼了些。
謝刃接住劍芒幻成的花瓣,指間化出一片微光。
崔望潮這人有個不好的毛病,打架的時候喜歡罵人,尤其是在覺得自己可能快輸了時,廢話就更多。而這種嘴欠打法的後果也是顯而易見的,風繾雪原本打算點到即止,這回直接反手一掌,拍得他險些吐出一口血。
「少爺!」家丁趕忙扶住他。
風繾雪收劍落地,問:「還打嗎?」
「你……你們給我等著!」崔望潮狼狽地站起來,嘴上發狠,身體倒腳底抹油溜得賊快。
謝刃走上前來,笑道:「看不出,你還挺厲害的。」
「不算太厲害,那個崔浪潮若是再不認輸,我就要求助於你了。」風繾雪重新將托盤捧好,「走吧,我們上樓。」
「他不叫崔浪潮,他叫崔望潮。」
「嗯,崔望潮,差不多。」
風繾雪之所以要主動打這一架,一因對方言辭無禮,二來能和謝刃進一步拉近關係,三者,他覺得自己總不能一直維持御劍不穩的傻子形象,往後若再一道斬妖除魔,還是要拔劍的,所以得適當展現出一些實力。
兩人在二樓尋了個靠窗的位置,風繾雪問:「亂葬崗是怎麼回事?」
「先前我和崔望潮在霓山相遇,他帶著一群人挑釁,嘴裡也像今日不幹凈,我就把他丟進了亂葬崗。」
風繾雪:「……」
謝刃倒酒:「你怎麼不說話了?」
風繾雪道:「你先將他丟進亂葬崗,后又把他從亂葬崗里掏出來,還要他向你道謝?」
謝刃理直氣壯:「我也可以把他丟進亂葬崗,然後不掏出來,那破地方可髒了,我費了好一番力氣找他,回去光澡就洗了三回,讓他道聲謝怎麼啦?」
風繾雪想了想:「也對。」
然後倒霉的崔望潮就被兩人丟在了腦後。
加了蜜的酒很甜,謝刃又買了幾碟鹽津果子,隨口問小二:「最近城裡有沒有什麼新貨?」
「厲害的新法器倒是沒聽過,不過飛仙居造了一艘很大的仙船,馬上就要完工,據說可載數百人自由翱翔九天,伴星輝采月露,美麗極了,最近正在徵人報名吶。」
「登船需要多少玉幣?」
「三百一個人。」
「三百?」謝刃一口酒嗆進嗓子,「這麼貴?」
「人人都想乘船,當然貴。」小二道,「不過仙師想來聽過,那飛仙居的主人平時喜好結交文人,更愛寫詩,所以若沒有玉幣,有好詩也成。」
「我可不會寫詩。」謝刃撇嘴,過了一會兒,又用一根手指推推風繾雪,「喂,風兄,你想不想去仙船上看看?」
「好。」風繾雪爽快點頭,「你我二人,六百玉幣,夠嗎?」
「別破費啊,你寫首詩唄。」謝刃挪到他身邊,殷勤幫忙捏肩,「你是風氏子弟,自幼被萬卷書香熏陶,肯定隨隨便便一開口,就能蓋過這城中所有人!」
風繾雪停下掏錢的手:「也可以。」
他雖沒有被銀月城的萬卷藏書熏陶過,但跟隨師兄學過好幾天詩,不太難。
謝刃充滿期待,看他下筆如飛——
好大一艘船,翱翔飛九天。
三百登船費,確實不算貴。
「……」
風繾雪將紙上的墨痕吹乾:「寫完了。」
謝刃瞪大眼睛仔細觀察,他想確定一下對方究竟是不願意寫,是生氣了,是在敷衍自己,還是真的不太會。
最後發現好像是最後一種可能性。因為風繾雪的表情並不冷,甚至還很認真。
這種文采,竟也能從銀月城風氏的學堂里混出來?
謝刃簡直要大吃一驚!
風繾雪不解:「你愣著幹什麼?」
謝刃痛心疾首地想,我當然要愣一下啊,你這臉和你這詩,未免也太不搭了吧!
風繾雪問:「要怎麼把詩遞到飛仙居?」
謝刃不想打擊他,剛打算尋個借口敷衍,小二卻偏偏端著酒來了,只見他熱情地將詩文一卷,道:「我們每天都要往飛仙居送一回客人們寫的詩,仙師只管放心交給我。」
風繾雪點頭:「既如此,多謝。」
謝刃單手扶住額頭,罷罷罷,人人都想坐船,想必詩早已堆成雪片,那飛仙居的主人未必會細看,就算細看了,也頂多丟人現眼,又不會因此多挨一頓打,隨便吧。
喝完酒後,天色也暗了。
因那紅衣怨傀一直躲在城外,並沒有新的動作,長策學府也還沒有消息傳來,兩人便打算在春潭城暫住一晚。結果一連去了三四家客棧,都說滿房,想找個地方湊合坐一夜,這回卻是連酒肆的門都進不得了。
謝刃意識到不對:「怎麼回事?」
小二陪著笑臉,不敢說,只敢用手悄悄往兩人身後一指。
謝刃扭頭,就見崔望潮陰魂不散的又來了,而走在崔望潮身邊的人,一身淡金家袍,發冠如玄鳥長尾,一看便知出自鸞羽殿。
來者明顯不善,風繾雪問:「這人也被你踢進了亂葬崗?」
謝刃嘴一撇:「沒有,他叫金泓,是鸞羽殿的七名少主之一。」
「有何過節?」
「沒過節,他們就是單純看我不順眼。」
謝家依附於鸞羽殿,逢年過節時,謝府的主人總要帶著妻兒前去赴宴,而謝刃從小就天資卓著,又被竹業虛收為親傳弟子,所以只要他一出現在宴席上,立刻就會成為閃閃發光「別人家的孩子」,比過來比過去的,人緣自然不會太好。
不過一般人被比下去,頂多心裡不服罵兩句,或者再硬氣一些,打一架也行,像這種仗著是自家地盤就不讓別人吃飯住店的,著實欠教訓。
金泓走上前,語帶不屑:「誰准你來這裡的?」
「春潭城又沒被你買走,我為何不能來。」謝刃將風繾雪擋在身後,「有本事我們單打獨鬥,少仗勢欺人!」
「單打獨鬥,行啊。」金泓一抬手,周圍人群立刻散開,「多空出點地方,免得傷及無辜。」
謝刃對身邊人道:「你站去旁邊。」
風繾雪提醒:「他沒有佩劍。」
謝刃看了眼金泓空蕩蕩的腰間,自己也將劍合了回去。
「別,謝刃,我可不想赤手空拳與你斗,況且我也不是沒有佩劍,而是最近新換了一把劍。」金泓從侍從手裡接過劍匣,「啪」一聲打開。
若說早上崔望潮的浮萍劍能令眾人連聲驚嘆,那麼這把滅蹤劍一出,整條街就只剩下了倒吸涼氣的聲音,全部在咂舌羨慕鸞羽殿果真家底深厚。據傳此劍能大大提升主人修為,更能自己飛起斬敵,除了至今壓在太倉山下的燭照,怕還真找不出第二把劍,能蓋過滅蹤的風頭。
謝刃將劍柄握得更緊。
風繾雪開口:「等一下。」
崔望潮原本正在幸災樂禍看好戲,這陣突然被打斷,心中不悅:「等什麼?」
風繾雪皺眉:「我沒有同你說話。」
崔望潮喋喋不休:「金公子約戰謝刃,和你有什麼關係?」
風繾雪被惹煩了:「閉嘴,崔浪潮!」
「我叫崔望潮!」
「閉嘴,崔望潮。」
「……」
風繾雪將謝刃拉到旁邊:「你也換一樣武器。」
「我現在哪有武器換。」謝刃壓低聲音,「等會我要是打不過,你看情況自己跑,反正別落到他們手裡,記沒記住?」
風繾雪往身邊掃了一眼:「都讓開。」
人群面面相覷,往後挪動一小步。
風繾雪說:「我已經提醒過一次了。」
人群依然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
風繾雪手伸進乾坤袋,從裡面硬生生拖出一隻兩丈高的壯碩鐵虎獸。
鐵甲猛獸四爪落地,「砰」一聲,直踩得黃沙漫天地皮塌陷,凜凜虎嘯威震天!
在一片驚呼中,滿街看熱鬧的人如潮水般轟然散去。
謝刃也被震得夠嗆,頭皮都要炸。
風繾雪命令:「坐上去。」
謝刃:「不是,你這什麼我就坐……喂喂喂!」
他整個人都被風繾雪推上了鐵虎獸,忙不贏地抓住了面前皮韁。
金泓目瞪口呆,他看著面前一身鐵甲的龐然大物,不由就往後退了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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